第78章:高山流水
翌日,顧傾城一早醒來,毓秀宮西殿的宮女才剛剛過來伺候。頂點小說23
仲夏的晨曦,溫暖明媚,似一件金燦的錦衣,從窗口披撒下來。
她審視的看著那些宮女,見她們毫無異樣,仿佛不知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顧傾城摸摸自己的頭:
是宮女們掩飾的好,還是她們根本被迷暈而不知所以?
顧傾城想到一攬芳華的美景,不禁為之陶醉。
之前那些刺客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早已經散去。
此刻她心里,竟期待著見到那魔鬼。
如今只要想到那魔鬼,她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涌起甜蜜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已經真的愛上他了。
出門前還是精心的穿戴好,化了個淡妝,才去皇宮外見拓跋。
轉了幾趟馬車,侍衛確定沒人跟蹤安全了,才讓她正式上了拓跋的馬車。
拓跋看著薄施粉黛白衣飄飄的顧傾城,只覺得眼前一亮,不由得呆住。
顧傾城看著發呆的他,輕拍一下他的臉,淺笑問:
“大將軍,今日怎么會有閑情逸致,要帶我去一攬芳華?”
顧傾城如孩子般清純嬌俏的笑,又令拓跋心情舒泰的將她擁入懷中。
顧傾城溫順的依偎著他,他摟緊顧傾城,她的長發及腰,落在他的臂彎,落在他的心房。
他知道顧傾城終于真正的愛上他,也終于不再惱恨他當初帶她去看剝人皮了。
擁著自己心愛的人,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叫他心滿意足的呢?
當一個人開心的時候,天寬地闊,看什么都是絢麗斑斕的。
就連他前一刻出門前,看到一早就來糾纏自己討厭的賀蘭明月,如今都覺得她畢竟是自己的表妹,應該有段好姻緣。
“上次在一攬芳華,被刺客掃了咱們的雅興,這次帶你去好好補償。”拓跋輕吻著她道。
熱情的吻,在馬車內變得纏綿悱惻。
馬車進入天覆陣樹林,經過鏡花水月門,在一攬芳華山腳下,他們換乘雪駒,拓跋從她身后緊緊擁著。
一路上飛花如雨,他們浪漫的穿行于花間。
上了一攬芳華,一攬芳華景色依舊旖旎,花開爛漫,如失落人間的天堂。
之前刺客帶來的煞氣,早已消失殆盡。
他挽著她的手,帶她走到瀑布前凌淵的巨鷹崖,欣賞波瀾壯闊的瀑布。
經過上次的刺殺,拓跋出行,侍衛保護得更嚴密。
此刻一攬芳華附近山頭山崗,全布滿了拓跋的侍衛。
巨鷹崖臨淵矗立,煙霧氤氳如幻,仿佛隨時隨地乘風而去。
下面是溪流,對面遠山瀑布的水匯入溪流,潺潺而去。
拓跋緊緊擁著她,生怕她被風吹走了。
“臨淵觀瀑,宛若乘風;一攬芳華,天上人間。
沒想到大魏竟隱藏著這般旖旎風光的人間天堂。”
顧傾城在凌空飄出的巨鷹崖,看著美景如畫的高山流水,情不自禁的抒發著情感。
“這般美好的景色,卻欠一樣東西。”拓跋握著顧傾城的手道。
“欠什么?”山風徐徐,她說話的時候,皓腕微抬,輕撩鬢角發絲。
“欠傾城的琴韻。”拓跋看著她那雙修長白皙晶瑩如玉的纖纖素手,把她的手握過來,道:“這般美玉柔荑,豈能不配絕世好琴。”
“你對我那么有信心,也許我彈的琴,不堪入耳。”顧傾城淺笑道。
“你以為你在萬壽宮彈琴,本將軍就聽不見?”拓跋道。
奠大將軍確實無所不知,他知道自己會彈琴,不足為奇。
如此美景,若有好琴,她當向往。
“可惜無琴,否則當彈一曲。”顧傾城笑道。
“戰英,去把我新得的古琴拿來!”拓跋對守護在旁邊的戰英道。
不一會戰英抱來一架古琴,再擺上琴案。
顧傾城有些好奇,想看看那奠大將軍到底有什么好琴。
拓跋打開琴袋,將琴放在顧傾城面前的琴案上:
“傾城,只有你這雙手,才配得起這把古琴。
借你的慧眼,瞧瞧,能否窺出這琴的前世今生?”
“……它的前世今生?”顧傾城看著琴微笑問。
“大將軍,這琴又舊又古樸,應該算是個古董,值幾個錢吧?”戰英蹙眉撓頭打岔,“您得琴之時讓我們猜,我們都猜不出來,您就別難為顧小姐了,直接告訴她吧。”
“值幾個錢的古董?你這粗俗之人,虧你想得出!”拓跋咬牙道。
屈起食指,敲了一下戰英的腦殼,戰英痛得呀了一聲。
拓跋繼續道:“你五音不全,當然不知此為何物了!”
而后,期待的看著顧傾城。
顧傾城驚喜的看著古琴,笑容慢慢涌上她的唇畔:
“戰英將軍,可否去給我接盆清泉?”
“……將軍?”戰英一聽顧傾城稱自己為將軍,那股興奮,可是難以言表了。
“諾,顧小姐!”他趕緊領命。
“再焚上一爐《傍琴臺》!”拓跋又道。
“諾,大將軍!”戰英再回身應諾。
戰英離開巨鷹崖,招呼龍飛去接清泉,他自己則焚了一爐《傍琴臺》。
清冽馨香,頃刻撲鼻而來。
顧傾城微微閉眼,略為品味一下《傍琴臺》,遂緩緩道:
“古人撫琴,必有佳香為伴,講究的琴手無香不撫琴。
此香既要氣雅,更取煙清,飄渺神秘,如遇國手,聽覺、視覺、嗅覺三者皆雅,其清福皆在琴臺之側也,故曰《傍琴臺》。
龍涎香為君,奇楠沉香、降真香、龍腦香、白芨為配伍。
沉香用奇楠挫成小方粒,降真香用瓊州島黃花梨根,搗成細粉,龍腦香用真梅片,研細粉。
龍涎香用色白上佳者少量研細粉,混沉香粒,降真香粉,以白芨汁適量和成泥,待半干制成粗香條,滾上龍涎香及梅片混合的細粉,再以白芨汁刷于表面,陰干,再烘干即可焚用。
香中極品龍涎香清冽入脾,馨香縈繞,再有這些香料配伍。氣雅煙清,飄渺神秘,《傍琴臺》,果然是撫琴絕配。”
戰英和拓跋都露出震驚的眼眸。
“顧小姐還懂得這《傍琴臺》的出處和制作?”戰英驚詫道。
“女兒家知道這些香薰,不足為奇。”顧傾城淡然笑道。
拓跋欣喜的看著顧傾城道:“傾城能懂《傍琴臺》,確實不容易。”
龍飛的清泉也來了,顧傾城一邊凈手,一邊道:
“《傍琴臺》伴琴,為高雅之香。還有一種叫《紅袖篆》,為伴讀怡神之香,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有紅袖添香夜讀書之語,《紅袖篆》為士子讀書之伴香,尤以中夜不眠與書共渡風清月明之際焚此,不啻紅袖翻黃卷,幽香怡神,故得其美名。”
“顧小姐說得不錯,每次大將軍夜里讀書,屬下就要給他焚一爐《紅袖篆》。
這樣大將軍即便是讀書至大半夜,翌日還是精神奕奕。”戰英忙不迭的點頭道是。
“凈手焚香,傾城對香既能如此透析,莫非傾城對這古琴的前世今生,心里也已經有數?”拓跋含笑問。
顧傾城嘴角噙笑,小心翼翼的凈手擦水,撫摸著古琴,手指如行云流水般試了試琴音,微微點頭。
“依我愚見,此琴應來自伏羲古琴?”她驚喜的撫摸著古琴。
見拓跋嘴角噙笑,她繼續道:
“傳說伏羲巡桐林,只見金、木、水、火、土五星之精,紛紛飄落梧桐,頓時仙樂飄飄,香風習習。
繼而見祥云托著兩只鳳凰,翩翩然落于梧桐之上。
伏羲道:‘傳說鳳凰能通天祉、應地靈、律五音、覽九德,非梧桐不棲。
而今云托鳳凰來朝,此樹必是桐林神品,堪為雅樂。’于是伏拜采此桐木做琴。
此琴底腹應篆刻著鳳棲梧桐,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鳳凰鳴矣,于彼高岡等字。
后人做琴,皆以上好桐木為材,取鳳棲梧桐之意。
周朝有齊桓公的‘號鐘’、春秋有楚莊王的‘繞梁’、西漢有司馬相如的‘綠綺’、東漢有蔡邕的‘焦尾’。
上古伏羲,至今千萬年,古琴早已作古。伏羲古琴,也就成了鳳桐古琴之始祖。
而眼前之琴,應是伏羲鳳桐古琴中西漢司馬相如的綠綺琴。
百年來,綠綺歷經數代名師之手,看起來貌質古朽,但琴音靈敏,高逸深遠,寧靜祥和,雪躁靜心,是把絕世的好琴。”
“好!鳳凰與梧桐纏綿,衍生絕世古琴。”拓跋擊掌喜道:“這綠綺古琴,終于覓得知音,尋到主人了!”
“厲害啊!顧小姐,這琴底腹真的有您所說的鳳棲梧桐等字。如此說來,您真的是行家!”戰英難以置信道。
“好吧?戰英,你輸了!”剛剛端水進來的侍衛龍飛,笑著向戰英伸手。
“輸就輸,不就是十兩銀子嗎?”戰英把龍飛的開,“回頭給你!”
“你們拿顧小姐做賭注?”拓跋故作惱怒道。
“我和龍飛都不怎么相信顧小姐能瞧出這琴的來歷,所以忍不住賭了一把。”戰英笑道。
又看著古琴道:“這什么綠綺古琴,堪稱絕世古董,看起來,還真的挺值錢呢!”
“錢錢錢!你看看你這俗人,把這里的山水空氣都染俗了!”拓跋氣得又敲了他腦殼一下。
“大將軍,別打了,越打越俗。
沒有屬下的俗,何以顯得出大將軍和顧小姐的雅。
雅俗并存,雅俗共賞……”戰英摸著頭,嘻嘻憨笑道。
又看著顧傾城,笑道:
“顧小姐既能窺出古琴來歷,琴藝應該不俗吧?
能否彈首曲子,給這些守山的弟兄們聽聽?”
“你這些俗人,五音不全,給你們彈琴,何異于對牛彈琴!”拓跋搖頭代顧傾城回答。
“大將軍,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屬下即便不是知音,也是個忠實的聆聽者嘛。”戰英渴望的看著顧傾城。
“好了好了,有雅琴在手,我自是忍不住要彈的。
荀子有云:伯牙鼓琴,六馬仰秣。連馬都仰頭起來聆聽,人怎么就聽不懂呢。”
“就是嘛……”戰英開心的看在拓跋道。
顧傾城繼續微笑道:
“伯牙的知音鐘子期,還是個樵夫呢,不是一樣能感受到高山流水之音,而與伯牙傳為千古佳話?”
“還是顧小姐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戰英仰慕的看著顧傾城。
“還看!”拓跋將他的頭扭開,將他踢開。
巨鷹崖外氣勢磅礴的瀑布,霧氣氤氳,如夢如幻。
拓跋拿出腰間玉笛,看著顧傾城道:“你我便合奏一首《高山流水》如何?”
“好。”顧傾城微微頷首,與他試和了一下音。
于是他們于巨鷹崖上,拓跋瀟灑吹笛,顧傾城手撫綠綺,合奏起《高山流水》。
顧傾城手法嫻熟,如行云流水,彈奏中用了大量的“滾、拂、綽、注”的手法,模仿水流湍急的情形。
拓跋越來越震驚的看著顧傾城,幾乎忘了吹笛。
整首曲子由最開始的自由跳躍到的急湍奔流再到最后的余波激石,描繪了一幅“淘淘長河,浮游大地”的旖旎風光。
她一邊彈奏,一邊吟誦著:
山青青水碧碧
高山流水韻依依
世上知音難再覓
伯牙撫琴遇子期
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
人生難得一知己
伯牙子期琴相系
尋遍天涯覓知音
才知雨中悄然立
摔碎瑤琴鳳尾寒
子期不在對誰彈
春風滿面皆朋友
欲覓知音難上難
龜山腳下古琴臺
尋覓知音此地來
伯牙子期情誼重
高山流水千古傳
“好!……”
曲終,四野侍衛喝彩聲回蕩在山野間。
巨鷹崖上素衣飄飄,衣袂交纏,琴笛流殤,相思足溢。
拓跋震驚道:
“傾城,我原知道你會彈琴,沒想到你琴藝的造詣如此深遠。
你剛才彈的散音松沉而曠遠,讓人起遠古之思。
泛音則如天籟,有清冷入仙之感。
按音更加豐富,手指下的吟揉余韻、細微悠長。
時如人語,可以對話,時如人心之緒,縹緲多變。
三音交錯,變化無窮。將高山流水,萬壑松風,水光云影,蟲鳴鳥語,悠悠展現。
整首曲子由最開始的自由跳躍,到的急湍奔流,再到最后的余波激石。
描繪了一幅“淘淘長河,浮游大地”的旖旎風光。
伯牙重生,不過如此!”
“傾城今天,可算是遇到鐘子期了。”顧傾城向拓跋微笑鞠躬。
頓了一下,也惺惺相惜的贊賞道:
“沒想到手握利劍馳騁疆場的大將軍,笛聲也若虛若幻,婉轉悠揚,余音繚繞。”
“在傾城面前,委實不如啊。”拓跋謙虛道。
“顧小姐還不知道吧,我們大將軍的笛并非是最好的。
大將軍的琴,才和顧小姐一樣彈得好呢。”
聽完雅樂,興高采烈的戰英,站在她們身后道。
“……”拓跋也不說話,佯怒的斜睨著戰英,伸掌做刀欲劈狀。
“大將軍也會害羞啊!”戰英笑著縮回頭。
拓跋才露出笑臉。
顧傾城抬眸看著拓跋,伸手往琴擺擺,微笑道:
“大將軍不吝賜教?”
拓跋嘴角含笑,走過來于身后環抱著顧傾城。
“今天能與你合奏《高山流水》,能做傾城的鐘子期,足矣!”
“沒想到今生得遇綠綺,還能與大將軍合奏高山流水。”顧傾城看著綠綺古琴,欣慰道。
“綠綺遇到了伯樂,從此,傾城就是這綠綺古琴的新主人了。”
拓跋捉著顧傾城的手,一起撫摸著琴弦,道:
“十年前送你的夕顏夜光玉簪,是給你的定情之物。
這綠綺古琴,便是我給你的聘禮了。”
“……什么聘禮。”顧傾城羞赧道。
臉上登時緋紅,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甜蜜甘泉。
“就是娶你的聘禮。”拓跋回吻她一下。
“我還沒聆聽將軍的雅樂,將軍就彈一首曲子給傾城聽聽?”
顧傾城微微抬眸,期盼的看著拓跋。
“好,既然我的傾城想聽,那我就彈首《漁樵問答》吧!”
拓跋坐在琴案前,手撥琴弦,行云流水。
樂曲由開始曲調悠然自得,表現出一種飄逸灑脫的格調,上下句的呼應造成漁樵對答的情趣。
主調不斷加入新的音調,滾拂技法嫻熟,刻劃出隱士豪放無羈,瀟灑自得的情狀。
曲如其人!
顧傾城惺惺相惜的看著拓跋,慢聲細語:
“琴音深長,神情灑脫,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聲之乃,皆隱隱現于指下。
沒想到將軍琴藝造詣高深,竟不亞于將軍的武功!”
“傾城這是惺惺相惜啊!”拓跋笑道。
“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們都是對方的鐘子期。”顧傾城微笑。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以后咱們,可以夫唱婦隨了。”拓跋道。
顧傾城臉頰緋紅,羞赧的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