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第309章:去而復返
顧傾城帶著飛鴻飛雁,去而復返,又到了南安王府。
早上南安王府的侍衛仆人,陡然見到高陽王拓跋怒氣沖沖而來,直闖進南安王的寢殿。
一番噼噼啪啪的打斗后,受傷的高陽王攜安平郡主而去。
闔府震撼。
一個個大驚失色,又心照不宣。
明眼人都知道高陽王與南安王為了安平郡主決斗了。
卻并不知道寢殿里面的南安王拓跋余是否受了傷。
但料想高陽王是大魏的戰神,南安王肯定傷得比高陽王還慘烈。
而后便接到總管馬云的命令,對今日王府發生的任何事,三緘其口。
所有人自然不敢再有任何私語。
見安平郡主去而復返,府里仆人皆知道安平郡主是南安王心尖上的人,皆不敢怠慢的恭迎。
拓跋余一直待在寢殿,兩眼失神,仿佛天塌地陷。
這次知道顧傾城與拓跋在一起的消息,比上次傾城要與他退親更震撼。
更羞辱!
更多的,是失望!
仿佛心碎了一地,卻再也撿不起來,粘不起來的絕望!
而侍衛下人,早把寢殿的座椅擺設重新擺弄好。
地上的碎物也清理干凈,一切便如沒發生過激烈的械斗一般。
拓跋余仍然失神的坐在居中寬大的太師椅上。
腦海里一直想著顧傾城小鳥依人般躲進拓跋的懷里。
想著拓跋那些不知是故意氣他的,或者是真實的話。
傾城回城的第一天,她就是他的?
十幾年前?
千萬年前?
他們成親了?
不可能!!!
那極地狼是想氣死他吧?!
他才不上他的當!
他若真心愛傾城,怎么會悄悄成親,而不昭告天下?
而且他還在孝制之中呢。
馬云進來,看著南安王,略為遲疑。
便自拓跋余手上拿出顧傾城臨走留下的那瓶藥酒,要給他上藥。
拓跋余才知道,自己一直緊緊握著傾城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他幾乎有些依依不舍的松開手。
她自此,就要真正離開自己了么?
馬云知道拓跋余心里苦悶,此刻什么勸慰的話,說了沒用,也不敢啟齒。
就像個悶葫蘆一樣,小心翼翼的給他輕輕揉按。
沒想到安平郡主竟然是為了高陽王才跟南安王退親。
雖說高陽王和安平郡主看起來是最登對的一對璧人。
但這高陽王也真是的,搶了南安王的娃娃親,還出手打人。
看看把殿下打的,不僅斷了幾根肋骨,還有臉上的傷,那可真叫一個慘不忍睹!
連他都不知該如何下手給殿下按揉。
拓跋余的左邊眼眶,裂開一道大口子,眼睛都快要被拓跋打爆。
腫得老高,一直泌著血絲。
身上更奇痛無比。
拓跋余摸摸肋骨包扎處,實在是喘氣都痛。
還是默默的吃了顧傾城留下來的止痛藥。
馬云看著他臉上的傷口,根本不敢在那些傷口下藥。
“酒!”
拓跋余喉嚨拼出一個字。
“殿下剛剛斷了肋骨,受了那么重的傷,怕是不能飲酒吧?”
馬云微微蹙眉,溫言勸阻。
拓跋余一臉陰霾,只給馬云射出一計陰冷的眼刀。
馬云就噤聲了。
趕緊招呼人送來一瓶葡萄酒,葡萄酒沒那么烈,對傷口的傷害,沒那么大。
反正殿下只說要酒,又沒指定要烈酒。
他給殿下斟了半杯酒。
拓跋余顯然對半杯酒不滿意,冷冷的沒有去接。
馬云不得已,又給他滿上。
拓跋余雖對葡萄酒不太滿意。
但還是端起酒盞,酒盞上鑲嵌的那些紅寶石,被葡萄酒暈染。
杯沿上有一顆,像極了顧傾城那瓣粉色櫻唇,淺淺落在杯盞上。
拓跋余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上去,一些古怪的念頭,在他腦海里奔騰。
他將杯盞上的寶石印上自己的唇,仿佛與傾城的唇,嚴絲合縫的接吻。
他微微闔眼,抿下了一口酒。
卻猛然覺得那葡萄酒,苦澀而骯臟。
他一向是那么的愛干凈!
他霍然回過神來,被自己嚇了一跳。
緊接著像燙手山芋似的,將手中杯盞狠狠砸碎!
他陰鷙的眼眸噴出火焰,他要殺了那對奸夫淫婦!
侍衛趕緊來收拾了碎物,動作非常的嫻熟。
拓跋余在侍衛手中,整壺酒奪過來,便自顧的喝起來。
喝得急,嗆得咳嗽起來。
一咳嗽,又拉扯著斷骨和臉上的傷,仿佛全身都撕裂。
馬云暗暗嘆口氣,也不敢隨便開口撞槍頭。
繼續小心翼翼的給拓跋余揉擦腫脹。
再小心,藥酒滲進傷口,便像刀割般疼。
疼得拓跋余齜牙咧嘴,爆喝一聲:
“毛手毛腳,你不想活了么?!”
馬云知道南安王心情不好,忙惴惴道:
“屬下再小心些……”
這時,有個侍衛進來稟報:
“殿下,安平郡主,又來了。”
馬云嚇得手里的藥酒,差點就打翻。
拓跋余不動聲色的厲睨了馬云一眼。
“他們還敢來?”
拓跋余牙關緊咬。
稍頓,又對馬云道:“去,請他們進來!”
“諾。”
馬云放下藥酒,應聲出去。
拓跋余被拓跋打得腦袋發漲。
恍惚間,以為拓跋帶走顧傾城,自然也是一起回來。
在他此刻心里,那對奸夫淫婦是形影不離的。
拓跋余環視一眼大殿,起身自大殿的墻壁,取下一把小巧弓弩,搭上三支利箭。
這把短弓弩,叫三聯弩,可以連發三箭。
他把弓弩放在太師椅上,自己穩穩坐上軟墊。
拓跋余心中憋著滔天巨怒。
這巨怒燒灼著他所有的理智,包括他對顧傾城的一往情深。
他一只眼睛被打得暴腫,一時之間視力不佳,而另一只眼也簇擁著妒忌的火苗。
火越燒越旺,能把一根精鋼燒得扭曲。
失去理智的拓跋余攥緊了弓弩,只想趁拓跋進門時,一箭就擊斃他。
即便自己會受到父皇的誅殺!
即便顧傾城恨透了他!
即便顧傾城要跟那個狼崽子一起殉情!
也只等他發泄完這股滔天巨怒再說!
既然要斗,既然拓跋膽敢搶自己的皇嬸!
他就索性和拓跋來個魚死網破!
他已經忍受了父皇給他的屈辱。
他不會再忍受侄兒再給他任何羞辱。
早上的打斗,是他正在發燒,拓跋攻其不備。
如今他有所準備,拓跋決計討不了任何好處!
顧傾城身上微微清脆的環佩聲,由遠而近。
一下一下傳進來,像清脆的冰錐子一樣,敲擊著拓跋余冰涼的心。
他胸口激烈的起伏。
顧傾城進入王府,讓飛鴻飛雁在寢殿外等候。
畢竟南安王的寢殿,不是侍女隨便能進的。
雖然飛鴻飛雁自進王府就寸步不離,但她們也只能在外面待命。
進入寢殿的玄關,有道屏風。
顧傾城剛踏進玄關,轉過屏風,冰涼黑漆漆的弓弩就對準了她。
拓跋余看著門口模糊的人影,他的手指,毫不猶豫就扣動弓弩。
千鈞一發之際,顧傾城猛然趴下。
“咻!咻!咻!”
幾聲冷嗖,箭矢在她頭頂飛過。
“噗!噗!噗!”的射進顧傾城身后的雕花金絲楠木屏風。
之所以所有的猶疑,在看到有人走進來的瞬間化為烏有。
拓跋余陡然見到那人影,腦海里出現的竟是耀武揚威的拓跋。
他要拓跋死!
那幾聲“噗噗”響。
拓跋余也不知道是射進屏風,還是射到拓跋的鎧甲。
難道射中他們倆,連傾城都射中了?
瞇縫起眼睛去看,卻只見地上匍匐著一個人影。
顧傾城趴在地上,卷縮成一團。
那人影逐漸有些清晰。
拓跋余猛然看清趴在地上的,似乎是顧傾城。
只有傾城,難道,他射中了傾城?
陡然,他的心,“嘭”的一聲,又碎了一地。
一把扔掉弓弩,他流著血淚,狂怒的暴喝。
“怎么是你!那極地狼怎么不敢來?!”
悲憤的怒吼,卻裹挾著無邊的心疼。
隨著自己的怒罵聲,他已飛撲過去。
狂怒拉扯著他的斷骨,痛得他呲牙裂齒。
又扯得他眼眶的傷口滲血,流進眼睛。
血和淚交融,更加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失去理智時曾有過一閃而過的激烈,想殺了那對奸夫淫婦。
但他哪里真的想殺傾城?
他毫不猶豫的扣動了弓弩,他以為他要殺的是拓跋。
此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放在熔爐上烤,以此懲罰自己。
他沒看清自己是否有射中顧傾城,他只以為顧傾城被他射死了。
他緊緊抱起顧傾城,情緒過于激動,眼眶附近的傷口,開裂得更加厲害。
更加人。
眼淚和著血液,一起流下來。
乍一看,讓人以為流的是血淚。
“傾城,你不要死,我不是要殺你。我怎么舍得殺你啊!”
拓跋余悲痛欲絕,嚎啕大哭。
對顧傾城的真實情感,毫不掩飾的流露。
顧傾城心中微動。
她并非冷血之人,拓跋余那么久以來,對她的感情。
還有云螭對圣姑十萬年的癡癡等候。
她不會冷血到完全無動于衷。
不會連一絲悸動都沒有。
只是她的心,給了拓跋。
所以,她不能回應他的愛。
半晌……
“你放開我!”
顧傾城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
“……你,你沒事?”
拓跋余低頭一看,傾城身上沒有箭,完好無損。
他欣喜若狂,喜極而泣。
“傾城,你嚇死本王了。本王以為,錯手就殺了你。”
一時之間,她真的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終于,顧傾城自他的懷抱掙脫站起來,輕輕抖了抖身上的灰。
收拾一下自己的衣裳。
只是習慣性的抖,如此愛干凈的南安王,怎么會讓他的寢殿,落下一丁半點的塵埃。
她微微側頭,斜睨著拓跋余。
“錯手?南安王不是蓄意要殺死傾城么?”
看著顧傾城冷然,將自己拒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拓跋余的心又變得冷硬。
他站起來,大步走回太師椅上坐著,一任臉上的血淚奔流。
充滿血淚的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可恐。
方才那般劇烈的抱起傾城,引得他此刻喘氣,斷骨處都痛。
略為調息。
“你敢再來,不怕本王再將你侮辱,或者真的殺了你么?”
拓跋余裹挾著冰冷。
一說話,牽扯著臉上的傷,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顧傾城知道他身上斷了三根肋骨,臉上的傷,比拓跋還爛漫多姿。
眼眶那道裂口,仿佛隨時會把他的眼珠子漏出來。
作為一個醫者,又引起她的惻隱之心。
看看殿內。
還好,她的藥箱沒被砸爛。
殿門處,馬云只和侍衛小心翼翼的守在門外。
她暗嘆一口氣,囑咐他:“你身上斷了三根肋骨,這幾天要好好休養,不宜多動,更不要動怒。”
拓跋余最渴望,卻又最恨她給他瞧病時溫柔的聲音。
那天籟之音令他欲罷不能。
可那溫柔的聲音,卻只有在他最慘痛時才出現。
他默不作聲。
思潮起伏。
顧傾城把藥箱搬過來。
拿出已制好的麻沸藥丸,端些水,讓拓跋余先服止痛藥。
“來,你眼眶的傷口得縫針,你先把這止痛藥吃了,我給你縫合傷口。”
她的聲音依然溫婉。
拓跋余一動不動,也不看她一眼。
冷冷的慪氣:“本王死不了,用不著郡主可憐!”
像個孩子般賭氣。
怎么再彪悍的男人,很多時候,會像個孩子。
一如那大魏的戰神,很多時候,也是孩子氣。
顧傾城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瞬。
遂伸手一捏他的兩腮,拓跋余的嘴,不由自主的就張開。
顧傾城將藥丸丟進他的嘴,再利索的給他灌了一大口水。
便自顧去準備縫合傷口的針線。
她這般粗暴的對待他,他反而又有重暖暖的喜悅。
應該說,只要她在他身旁,無論是溫柔的安撫,或者是粗暴的對待,他都甘之如飴。
拓跋余看著面前的傾城,又想起她在路上初次給自己縫補傷口。
他的心,又軟成了一團。
那是她第一次回城。
拓跋說她第一天回城,就是他的。
若自己那日像強盜一樣,把她搶到手,又豈會落入拓跋的懷中!
他后悔到腸子都斷了。
緊緊握著的拳頭,關節泛白。
她拿起針線,回身看著拓跋余。
她身姿端正,從上到下沒有半分懼色。
眼波似一泓清泉,清湛而幽靜。
她永遠是那般從容自若,如降落塵世間的神女,高貴得眾生心甘情愿匍匐在她的腳下。
而且,她還是那么的慈悲惻隱。
哪怕是面對敵人。
拓跋余臉上的武裝盡散,心里筑起的冰墻一下子坍塌。
忍不住就涌起一絲溫暖。
從來,只要傾城給他一絲陽光,就能溫暖他整個寒冬。
此刻傾城來看他,給他療傷,即便是痛,他也幸福的痛著。
即便這里面帶著施舍的憐憫。
傾城平日里總是對他拒之門外。
唯有他病中,才能看見她最溫柔的一面。
而他,盡情享受傾城給他治病的溫柔。
所以顧傾城雖給他開了藥,他每次卻把馬云送來的藥,悄悄倒了。
所以他的病,越來越嚴重。
他甚至寧愿自己重病,或者永遠不會好。
這樣,他便可以繼續依賴在顧傾城溫軟的懷抱。
所以昨晚,在那個假山洞中,他才故意裝得病入膏肓,令傾城對他百般溫柔。
而他乘機吻了她。
深深的汲取了她的香甜。
那一夜,是他此生都忘不了的旖旎風光。
顧傾城明明給他蓋上了披風,在顧傾城走后,他不僅拿開披風,還走到洞口,淋了一夜的雨。
讓自己病倒在洞口。
終于,成功的按照他的設想,馬云去請來了傾城。
可是,那個極地狼卻闖了進來!
也把他所有的美夢都擊碎!
她估摸著麻沸藥生效了,便讓他躺下來,悄悄刺傷自己的手指。
讓血滴落在他傷口上,小心翼翼的給他縫針。
這樣,他的傷口很快就能好,而且不會有疤痕。
他靜靜的看著她,眼前總晃起初見她時的模樣。
他張嘴欲開口說話。
顧傾城已低叱:“別動,否則你的眼睛就會瞎掉!”
他把所有要說的話都咽回咽喉。
顧傾城針法嫻熟,很快就給他縫合裂口。
又細心的給他其他瘀傷上藥。
他喉嚨有些發干。
“傾城,本王以為,你再也不會關心我了。”
拓跋余的聲音很輕,怕大聲開口,會驚飛眼前人兒。
顧傾城幫他擦著藥酒,擦拭干凈他臉上的血淚。
這樣收拾一下,就沒那么人了。
“殿下別誤會,我說過,我不會對病人和傷者丟下不管。”
她再次委婉的拒絕他。
換言之,她對他只是對待一個普通的病人而已。
“難道,你對本王,除了憐憫,就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么?”他的聲音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