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八百一十三章

生活中,總是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不如意。.

爾芙昏昏沉沉地被白芷喚醒,喝下太醫開出的保胎藥,又很快就再次睡了過去,她現在的身體很虛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到巔峰狀態,而最快恢復精力的辦法,并非是服用補藥,反而是大量的睡眠。

當她這樣吃飽睡、睡醒吃藥的過了三天,一些事情都落幕了。

正倚在迎背靠枕上喝藥的爾芙,瞧著黑眼圈都快耷拉到腳面上的四爺,微微有些心疼,不過為了給四爺一個教訓,她還是保持著那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只是很快往床里挪了挪,將溫暖的被窩讓出了一半給四爺,同時讓白芷擰了濕帕子、取來熱水盆等家伙式給他洗漱。

四爺瞧著爾芙故作嘴硬的樣子,心里頭暖暖的。

他站在炭爐旁,烤暖了微涼的身體,穿著貼身的衣褲,坐到了爾芙的身邊,將腿伸到了被窩里,虛攬著爾芙的肩膀,很是關切的問著她背后傷口的愈合情況,又將外面的事情和好奇的爾芙說了說,“以后京中就不會再有榮親王一脈了!”

“皇上這次怎么會這么絕情,老八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雖然歷史上的老八禩也曾經被奪爵除族,更被取了個很富有侮辱性質的名字,但是那都是繼位以后的四爺做的,兄弟情,到底不如父子情那么靠譜,而且他們本就是對手,可是現在她實在想不明白康熙帝怎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過卻不妨礙她腦洞大開的想一想,比如當日她昏厥前后……

貶為庶人的皇子,比起尋常百姓都不如,康熙帝之前明明為老八安排了一條很不錯的后路,怎么突然會下旨奪爵除族,在爾芙看來,康熙帝可能不算是個好父親,卻絕對不是個心狠手辣的父親,能逼著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老八可以被評為本年度最佳作死小能手了。

“那大阿哥呢?”已經被奪爵的禔,爾芙可沒有忘記。

“昨個兒的臨時大朝會上,大哥被封了個貝子,再次打到遼東府去練兵了,老爺子說是不立戰功就不許他再次回京,不過總比之前好些,怎么的也算是有個指望了,加之之前明相多年積攢的人脈,相信大哥重新回京的日子是指日可待了,惠妃娘娘這幾日正連連召見京中各親貴家中適齡年紀的姑娘,聽說是在為大哥甄選繼福晉人選。”對于大阿哥禔,四爺早就知道康熙爺對他的安排,如今這安排被點名了,他連半點意外都沒有,但是他卻意外惠妃這邊的動靜,照說現在該是她勸說著禔專心軍務的時候,怎么會這般選擇,難道是指望著靠妻族幫襯大阿哥重新在京中站穩腳跟,對此四爺是半點都不看好的,這樣不但幫不到禔,反而還會讓康熙爺不滿,當真是畫蛇添足得很。

兩人說了會話,爾芙掩唇打了個哈欠,重新躺下了。

她倒并不是真的困了,連著睡了三天多,便是有再多的困意都已經睡飽了,但是看著四爺強打精神的和自己個兒說話,眼睛里的紅血絲都快把白眼球擠滿了,她實在是心疼得很,不過她知道她不睡,四爺絕對不會放心休息的,所以這才躺回到被窩里養神,反正床上鋪得足有三寸后,便是躺得再久都不會覺得累得慌。

聽著耳邊四爺的呼吸漸漸平緩,她小心地翻了個身兒。

這幾天,她一直住在漱芳齋里保胎養傷,雖然不能隨意出去,卻也聽說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德妃娘娘經常過來和她回憶當年,讓她對四爺的心疼在一點點累積著,若不是她還記得她是為何受了這么重的傷,她當真就要這么原諒頂著雪跪在乾清宮前為弘暉向康熙帝求情的四爺了。

到底是慈父心腸,她明白,也理解,卻做不到放下。

只是今個兒,當她真真正正瞧見如此疲憊、愁苦的四爺,她還是心軟了,繼母難為的事實,在四爺讓她承繼嫡福晉之位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與其這么折騰下去,還不如就讓這事隨著時間被一點點淡忘吧。

她相信四爺是個慈父,卻也是個嚴父,不會放著弘暉走歪的。

這般想著,爾芙伸手拂過四爺如刀刻斧鑿般的臉龐,笑著將臉頰貼在了他的肩窩,整個人都縮到了四爺的懷里,聞著他身上的竹香味,漸漸進入了夢鄉。

“真是個容易心軟的傻丫頭。”竊笑著睜開眼睛的四爺,喃喃道,他這兩日察覺到爾芙對自己的抗拒,他想要靠近,卻又怕傷到身體沒有調養好的爾芙,便走了曲線救國的路線,故意讓德妃過來給自己刷好感度,又弄得自己個兒很是頹敗的樣子過來,果然爾芙這丫頭心軟了。

利用小手段讓爾芙心軟,乖乖回到自己身邊,四爺在心里鄙視著自己,卻不后悔做這樣的事情,眼瞧著爾芙疏遠自己個兒,他又不能不去保住弘暉,他不止一次的后悔怎么就沒有和弘暉將送走烏拉那拉氏的事情說清楚,最終落得這樣子的下場,好在爾芙還在自己個兒的身邊,一切都還會彌補的機會。

一連半月,四爺每日都會來漱芳齋小睡一會兒,再匆忙回府。

他到底已經是出宮開府別居的成年男子,在后宮停留的時間太長,難免會讓其他人非議,今個兒,總算是從梁宇軼的嘴里頭,得到了爾芙身體無恙的確定答案,他再也不必獨守空房,可以將爾芙接出宮了,他特地換上了爾芙為他縫制的新衣,這才嘴角含笑地來到了僻靜的漱芳齋。

空蕩蕩的宮室,一切都仿佛是在夢中一般。

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抓住正在收拾宮室的小宮女,冷聲問道:“爺問你,側福晉去哪里了?”

“什么側福晉,奴婢不知道!”小宮女年不過十二而已,才從內務府被安排到漱芳齋來當差,猛然被四爺抓了個正著,登時就羞紅了臉,一邊掙扎著躲閃,一邊急聲答道。

這要是被旁人瞧見,她怕是會被直接丟到慎刑司去做苦工吧,這男人是從哪里闖進來的,怎么連半點規矩都不懂,這可是皇上的后宮,怎么能隨隨便便地亂闖呢,一個才學好規矩的小宮女,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四爺,她更不知道就在一個時辰前,這里還住著四爺的側福晉。

無知的她,自然不會流露出說謊的痕跡來。

就在她還沒有想明白是該叫人呼救,抓住這個行為孟浪的登徒子,還是該委曲求全地送走瘟神時,四爺便已經將她一丟,徑自奔著永和宮去了。

他心有僥幸的想著,興許是額娘先一步接走了爾芙吧。

只是當他走到永和宮宮外的時候,瞧著正站在宮門口迎接他的大太監魏珠的瞬間,他就知道他實在是太糊涂了,他怎么就忘記了康熙老爺子是多么痛恨鰲拜了,一個有著鰲拜血脈傳承的側福晉,又得他寵愛看重,康熙帝怎么能允許她繼續活著呢!

魏珠穿著一襲華麗的蟒袍,對著四爺微微一躬身,含笑道:“奴才請雍親王安,勞煩王爺隨奴才走一趟吧!”心里想,瞧著素來冷面示人的四爺臉色大變,當真是太有了,難怪自家皇上老爺子會做出這么惡味的事情來,不過為了讓自家皇上老爺子滿意,他可是半點口風都不能透露給四爺知道的。

“勞煩公公了。”四爺強作鎮定地拱了拱手,道。

養心殿里,康熙老爺子穿著一身厚重的錦繡龍袍,臉色肅穆地端正坐在鎏金龍椅上,垂眸瞧著跪在書案前的四爺,似是心有不忍的嘆氣道:“你為了個女人就要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和這萬里江山么?”

“皇阿瑪,瓜爾佳氏性格溫婉、純良,您也曾經說過不讓兒臣辜負她的,還請皇阿瑪憐惜兒臣一次吧,她并不知道她的出身,您也問過祜滿大人了,她是無辜的,難道就真的因為她的額娘是鰲拜留下的遺腹女,您就要這般殘忍的對待她么,那讓兒臣該如何去面對弘軒和小七呢!”眼下,四爺已經顧不上爾芙肚子里的孩子了,寧可是犧牲掉爾芙肚子里的孩子,寧可是重新迎娶繼福晉進門,哪怕是爾芙丟了側福晉的名頭,哪怕爾芙不能再回到四爺,他也希望能保住這個有些傻、有些呆的小女人的性命。

“祜滿為臣不忠,該殺,和妃為其遮掩疏通,該廢。

朕連肱骨大臣和后宮妃嬪都能狠下心處置,你也應該能明白朕的決心吧,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來年就要再次選秀,到時候讓你額娘給你重新挑選個秀出名門的繼福晉,你便忘記了瓜爾佳氏吧。

至于說小七和弘軒,他們是你的嫡親血脈,你日后多善待他們就是了。”康熙老爺子不耐煩地理了理繡著云霧紋路的袍擺,冷聲說道。

“皇阿瑪,兒臣從未求過您,求您就憐惜兒臣一次吧。

您從小被太皇太后養在身邊,有蘇麻喇姑親自照看著,身邊有梁九功那樣得力的大伴伺候著,其實從未看過宮中婢仆的真實面目。

您可曾知道一個沒有額娘保護的孩子,想要在這般錯綜復雜的環境下,好好活下去有多么難,病了、餓了,想要吃口點心,那些個腌臜的老貨都要故意刁難,兒臣在阿哥所是親身經歷過這樣痛苦的,兒臣怎么舍得小七和弘軒再次經歷,求求皇阿瑪心疼心疼您的孫兒、孫女吧,瓜爾佳氏就是個女子,當真承擔不起那么大的罪名!”昔日里的那些往事,四爺從未敢告訴過康熙帝,但是眼瞧著康熙帝不肯放過爾芙,他也顧不得遮掩了,他抬著一雙如泣血似的眸子,哽咽著說道。

“你是再怪朕嘍?”康熙帝的眼中閃過一絲疼惜,故作暴怒之態的厲聲問道,心里卻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收拾內務府那些個不知道為奴本分的死奴才。

他也曾聽宮妃私下說起過宮中生活艱難,卻從未放在心上,想著左不過就是為了支珠釵、為了件衣裳的鬧小性子罷了,今個兒老四一番話,卻讓他真正重視起來內務府的包衣世家,他當真沒想到那些奴才這般大膽,連他的親生血脈都敢刁難,難道那些他以為心性狹窄、抱怨爭寵的宮妃都是他誤會了,那他故意疏遠了的那些宮妃,怕是在宮里頭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吧。

康熙帝腦洞大開的想著,瞧著跪在下的四爺,不滿的哼著。

也是這些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不爭氣,他們怎么就不能教訓教訓身邊那些不知道為奴本分的奴才,也是那些個宮妃太過懦弱,連宮人克扣份例都不敢告狀,更是掌管宮務的四妃太疏忽,竟然讓宮中婢仆都欺負到主子們的頭上了,只是太過憤怒的康熙帝早就忘記了,那些被刁難的人都是沒有能力反抗的孩子、無寵的寵妃,他們日常想要見皇上一面都難,怎么敢得罪了身邊的宮人,這不是自斷臂膀,若是被那些刁奴告了歪狀,連句辯解的話都沒機會說,豈不是冤枉得很。

四爺還不知道他不知不覺地就給德妃娘娘上了眼藥,仍然訴說著沒有額娘護著的孩子是多么凄慘,不說是引經據典,卻也是將各個層面的后媽都數遍了,總之就是想求著康熙老爺子能放過瓜爾佳氏一馬。

心里有了其他事情的康熙老爺子,也不愿意再為難四爺。

他微微抬了抬手,邁步往一旁的三希堂走去,魏珠忙上前拉起了還跪在地上,連聲為爾芙求情的四爺,低聲嘟噥了一句,追了上去,他真不是個太心軟的人,卻真心疼被四爺各種揭短的自家皇上老爺子,要是自家皇上老爺子想要要了瓜爾佳側福晉的性命,哪里還會給您在這里磨磨唧唧求情的機會,或者該說是四爺真是將側福晉疼到心坎里了,這才心急地忘記了分析眼前的局面吧。

“妾身參見吾皇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就在四爺還沒有想明白魏珠說的那句話的意思,爾芙清亮的聲音就從三希堂中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