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為了不讓其他人注意到爾芙的這些產業,也為了以后更好的掩人耳目,新一輪的改頭換面,總還是需要做好的,比如炫彩坊那張掉下來能壓死人、一層樓高的描金大牌匾,已經更換成了碎玉底鑲鎏金琉璃字內置燭臺座的古代版燈箱,百味居的牌匾,則換成了古樸的原木色牌匾,三樓以上的雅間都進行了小范圍的改裝,讓原本就很是清幽雅致的房間,更添了一抹古樸自然。
這些改頭換面的工夫都是由張保負責的。
本來還想著狙擊爾芙產業的老九、老十默默收回了已經伸出來的爪子,雖說老八的人品不好,卻真的拉攏了兩個好兄弟,為了給老八報仇雪恨,他們本來還想著雇傭江湖上的殺手好好教訓教訓四爺的,要不是四爺早早發現,命人給宮里頭的宜妃娘娘送了消息,怕是這事又要鬧得沸沸揚揚的了。
轉眼,二月二,龍抬頭。
背傷痊愈的爾芙終于在小湯山住悶了。
她穿著一身富賈商戶婦人常穿戴的小立領大襟褂子,下著繡了葡萄藤花紋的馬面裙,坐著一輛外表樸素無華,內里卻很是奢華的馬車,臉上帶著一條從外洋舶來的紫金邊輕紗帕子,外罩兔皮披風的出現在了南城里。
這里是一片已經搬得差不多的空巷子。
早在一兩年前,她就和四爺商量過有計劃改建南城的事情,雖然這計劃在種種原因的困擾下,擱置了很長段日子,但是她還是讓白嬌安排人游說這些扎根在這片土地的百姓小范圍的搬遷了一下,住在南城的都是些個唱曲、說書、擺地攤賣藝的窮苦人,有人出銀子給他們換置新房,他們自是樂意的。
雖說是不能在繼續住在城里頭,但是就在城外不遠的小南莊,他們倒也不是接受不了的,尤其是當他們發現新房附近就有不收束脩的私塾以后,就算是不在這片動遷范圍內的百姓,只要得到消息的人,也都紛紛簽署了合約書。
這片空巷子,便是動遷中最早搬遷離開的那部分。
“請來的工匠都已經到位了,那就抓緊開始拆房子吧,將這些個破破爛爛的青磚都起走,換上小南莊那邊打磨的青石條磚,我不希望再來這里的時候,看到的是滿地橫流的污水,只有將這里的環境變好,才能吸引那些外來人大撒銀子的購買,你們也不希望我投入這處產業的銀子打了水漂吧!”站在爾芙身側的是白嬌和幾個可信的工匠頭目,她指著眼前的斷壁殘垣,擰著眉頭,輕聲說道。
“主子,您盡管放心。
現在各種材料都已經入場,只等著天氣再暖和些就可以大肆動工了,您從南邊請來的工匠和瓦匠,也已經開始帶徒弟,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這事交給我和白嬌姑娘負責,咱定然不會辜負了您的信任。”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工匠,摸著光禿禿的腦門,憨笑著道。
他是爾芙從一眾兵丁的棍棒底下救出來的。
當初,家鄉遭災,他領著老婆、孩子跟著老鄉從家鄉走出來,想著是來京城找個活路的,卻沒想到朝廷早就撥下了賑災糧,只是當地貪官污吏橫行,本該從兩淮運送過去的賑災糧和藥材都被貪官商合謀變賣,那些貪官為了掩蓋賑災不力的事實,竟然出資賄賂了五城兵馬司出兵驅趕難民,他餓得就剩下一口氣的老婆死在了兵丁手下,他豁出一條性命沖上去,卻因為氣力不濟,只來得及揮出一拳頭就被人踹到在了街上,要不是爾芙的車駕正好路過,他這條命和他小兒子的性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雖然事后,這事鬧大被康熙帝知道,將那些貪官污吏都推到菜市口砍了,但是他卻也明白了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那就是升斗小民想要活下去不容易,而京城是首善之區,留在這里生活,興許會更加容易些,所以當難民返鄉的時候,他領著孩子求到了爾芙的門上。
爾芙憐惜他的愛子心情,又著實喜歡他的木工手藝,便將他留下了,安排在炫彩坊里做些個名貴首飾的包裝盒,每雕琢出一個精致的鏤空雕花錦盒,他就能收獲到一筆不菲的酬勞,這兩年干下來,他不但積攢下了不小的家當,連木雕手藝都進步了不少。
年前,他領著孩子去江南探望手把手教他本事的老師傅,連老師傅都對他的手藝表示了認同,更是將自家幾個小子都讓他帶了出來,回來的時候,剛巧趕上爾芙病故的消息被傳揚開,他對這位給了他和孩子一條活路的主子是發自內心的敬仰,當出入炫彩坊的幾位貴婦人話里話外說起爾芙罪臣之后出身,紛紛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時,他沒能控制住脾氣……作為炫彩坊的大掌柜的,為了平息客人的怒氣,白嬌當場給他結了工錢,事后卻找到了準備離京的他,將他帶到了爾芙在豐臺的莊上。
不得不說,這人的運氣來了是擋都擋不住。
本來就是鋪子里一個不起眼的小木匠,因為他的憨直性格,入了白嬌的眼,順利獲得了更大的舞臺,成為了南城改建的領頭木匠之一。
“既然這事交給你們兩個負責了,我就不會過多過問。
當然,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要求,我希望你們能本著良心干活,該給你們的好處,我是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但是若是你們偷賣建筑材料獲利,弄得好好的房子成為一碰就倒的繼母,那就別怪我到時候公器私用,送你們去吃牢飯了。”該敲打就要敲打,爾芙在現代看多了各種豆腐渣工程,尤其現在蓋房子都是磚木結構的,她就更加在意這點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將這事交給性格憨直的古大力負責。
到底是剛剛傷愈不久,爾芙站了會就累了。
她又沿著巷子走動了一圈,匯合請來設計的工部官員,細細敲定下各處的細節,這才和白嬌一塊回到了炫彩坊里,她才剛一走上二樓,四爺就將她緊緊攬在了懷里。
“爺怎么來了?”爾芙有些迷糊的摸了摸四爺的臉,道。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說說你這去了小湯山好些日子了,回城不想著來見爺,反而跑到南城去,你就不怕爺把你抓回府里去。”四爺攬著爾芙走進一旁的雅間,輕聲嘟噥道。
“你倒是想,可是你能抓我回去么!”爾芙挑釁歪頭。
四爺瞧著爾芙俏皮的樣子,心下一動,低頭就要吻在她的臉頰上,卻正好被隔壁雅間過來的弘軒打斷,瞧著好些日子沒見過的弘軒出現在眼前,爾芙登時就忘記了身旁攬著她的四爺,幾步就迎了上去,“你怎么回京了?過年都不知道給額娘來封書信報平安,額娘真是白疼你這個混小子了。”
“額娘,孩兒不孝。
本來弘軒是打算年前就趕回來的,誰知道路過大同府的時候,正巧遇到那邊鬧災,耽擱了些日子,這才誤了路程。”弘軒小心地扶著爾芙落座,笑著斟滿了蜜糖水遞給爾芙,輕聲解釋道。
“這趟回來和額娘去小湯山住些日子吧!”轉眼間,弘軒就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爾芙有些不適應地拍著他寬闊不少的肩膀,笑著說道。
說到要去小湯山給爾芙作伴,弘軒自是連連點頭。
爾芙又說了好些個瑣事,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弘軒身上,被爾芙疏忽的四爺瞧著眼前說說笑笑的母子倆,吃醋地咳了咳,不高興的提醒道:“咳咳……爺還在這里呢,你們有什么話不能回到莊上再說呢!”
爾芙聞言,呵呵一笑,討好地送上了熱茶,道:“爺,咱們才分開小半個月罷了,我和弘軒都有小半年沒有見過面了,我自是很擔心他了,您要是真的想我,那怎么不見你往小湯山多走兩趟呢,現在六部還封著印呢,你就算是留在京里頭,也沒有什么事情要忙阿!”
說起這事來,爾芙就不高興。
她獨自一人去了小湯山的皇莊上修養身子,雖說身邊有瑤琴、丫兒陪著說話,但是她還是希望四爺能多過來陪陪她,可是四爺竟然一次都沒有來,只讓不起眼的小太監送了兩封不冷不淡的信來,雖然她理智上明白四爺不過來是為了保護她,免得府里頭的其他女眷注意到她的存在,給她帶來危險,但是感性上,她還是覺得不高興的。
這么想著,她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了,耍脾氣地背過身去,任由四爺說盡好話的哄著她高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府里頭那些個姑娘迷花了眼,我才不相信你的話了呢,要是你真的想我,你怎么不多給我寫幾封信呢,每次都是我給你寫一大堆話,你就不冷不淡的回個兩頁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我!”
四爺也知道爾芙就是自己個兒待著悶了些,故意跟他撒嬌,自然不會覺得不耐煩,他麻利地從袖管里取出一本冊子,交到爾芙的手里,嘩啦啦翻到后半部分,故意板著張臉,似是為爾芙誤解他清白的低聲解釋道:“哎呦,真是天地良心,爺這些日子就沒有去過后院。”
就在爾芙想要轉過身和四爺和解的剎那,坐在一旁做燈泡好一會兒的弘軒,不甘寂寞的輕聲提醒道:“我說阿瑪、額娘,您二位能不能體諒下兒子的感受。”
爾芙聞言,登時就紅了臉。
她粉嫩的小手在四爺的腿上,狠狠一擰,嗔怪的小眼神在四爺臉上掃過,不自在地扯著袍擺,挺直腰桿,坐正了身子,道:“我還要和白嬌對對賬,你們先坐著……”說完,她就踩著小碎步,快步往一旁的雅間走去。
雅間里,白嬌正歪在榻榻米上核賬,瞧著爾芙紅著臉進來,捂著嘴兒就笑開了,“我的好主子,您這是怎么了,這臉怎么好似被熱水燙了似的,要不要我給您找點清涼藥膏擦一擦呢!”
“你也笑話我!”爾芙嬌嗔道,撩著袍擺就坐在了白嬌身側。
“我哪是在笑話你,我是羨慕你的好運氣。
你說說吧,你的模樣不是多么出眾,性格也算不得多么溫順柔婉,琴棋書畫針黹女紅,樣樣不通、樣樣稀松,怎么就讓你把咱們的冷面王拿下了,你可是不知道你家王爺為了你做出多么大的犧牲,現在外面都盛傳他貪了你的陪嫁呢!”白嬌坐直身子,伸手從窗邊矮桌的抽屜里,拿出了百味居那邊送來的匯總冊子,笑著遞到爾芙的手邊,輕聲打趣道。
這天底下最容易收集各路咨詢的地方就是飯館。
百味居這處上招待王公親貴,下迎販夫走卒的酒樓,自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流傳,爾芙當初開百味居的時候就有收集咨詢的主意,這幾年費心經營下來,那些跑堂的都已經訓練了出來,這整理各路消息的經驗,也越發成熟了。
白嬌遞給爾芙的小冊子就是記錄各路咨詢的匯總。
其中,大部分都是那些個權貴、官宦在席上,議論四爺不顧臉面地貪墨下瓜爾佳氏,也就是爾芙陪嫁產業的各種議論,爾芙略顯不解地抬頭,畢竟按照大清律例規定,就算是她被康熙帝安排下被亡故,她的陪嫁產業的繼承人,也該是小七,這怎么會讓這樣子的污名落在四爺頭上呢!
“你覺得小七格格能保住你這大片產業么?”白嬌真不想承認自己看懂了爾芙眼里的疑惑,但是作為一個靠譜的掌柜的,她還是認命的解釋道,“旁的咱們就不說了,單說你名下的炫彩坊一處,咱們用的金銀寶石,統統都是淘沙居從外洋舶來的吧,在成本上就比其他金樓要低很多,再加上特殊的設計,格外精致的款式,還有重重配套服務,不說是咱們大清朝的頭一號,那也絕對是所有親貴女眷選擇的頭幾位吧,這每日入賬有多少,你心里有數吧。
這種下金蛋的雞,外面惦記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你罪臣之后的身份被揭穿,突然病故,別人不說,便是你娘家瓜爾佳氏的族長,他老人家就惦記上了這份產業,若不是四爺突然站出來,我可真是頂不住壓力的,畢竟人家說的也是入情入理,說是要封存你的嫁妝,待到小七格格及笄出嫁,再重新解封,交還給小七,在此之前,則要完完全全的交給宗族負責打理,你想想就這些人出手,真到了小七格格出嫁,這還能給小七格格留下什么!”說完,白嬌就深表同情的嘖了嘖嘴兒,這就是大家族的困擾,當初她娘親過世的時候,她就曾經親身經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