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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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和趾高氣昂地離開了,唐芷漩回身往兵部正門走去,卻見崔嶄站在門邊望著她,見她走過來直接問道:“承和殿下可有為難你?”

唐芷漩不知他剛才聽到了多少,只說道:“沒有,我好歹已是朝廷命官,她最多擺擺架子。”

崔嶄頓了頓,說道:“你祝她心愿得償……應當是反話吧?”

唐芷漩眸中閃過一點狡黠,故意正色道:“為何說反話?對當朝長公主說話,我可是很認真的。”

崔嶄總覺得唐芷漩在逗自己,卻又被她的話弄得有些忐忑,細看之下才發現她似在忍笑,當即心間一寬,笑了笑,說道:“你也知道我與那位殿下絕無可能,莫因她的說辭令自己不快。”

唐芷漩微微挑眉,說道:“旁的人還是有可能的,對吧?”

崔嶄忙道:“沒有,除了……”

唐芷漩打斷道:“太皇太后已在給懷瑛郡主挑選嫁后吉服紋樣,崔尚書也可去太皇太后宮中挑選,太皇太后定然歡喜。”

崔嶄詫異道:“我怎么會去看那些東西?”他仔細看了看唐芷漩的臉色,“你在生氣是不是?”

唐芷漩驚覺自己不自知地對崔嶄發了些無名火,懊悔之際連忙致歉:“對不住,我……”

崔嶄卻忽而笑了,微微偏頭看著她,心情很好的樣子,說道:“你會生氣,我很歡喜。”不等唐芷漩說出反駁的話,崔嶄唇邊的笑意中浸潤了幾許憐惜,“受了委屈,盡可用我出氣,我……喜不自勝。”

唐芷漩聽了這話只覺臉頰都要燒起來,似是忿忿地跺了跺腳,越過崔嶄快步走進去。崔嶄抿唇笑了笑,轉身跟上她,努力嚴肅地說道:“唐院卿,傅堂已知曉你之前蒙騙于他,眼下得想些應對之策——你走慢些。”

承和按照唐芷漩所指,來到城南深巷中一處綠柳掩映的莊子,自己隱在偏僻處,讓下人扮成賣貨郎前去叫門打探,又派人從莊子后院入內隱蔽查探,不多時探聽消息的人前來回報:“啟稟殿下,一切都與唐大人所說一致。”

承和冷笑一聲,帶人直接闖莊。不開門就直接撞,入內后打砸毀損無所不用其極,只要出現的人不論男女一律痛打一頓!待進入內宅從軟塌上拉起一衣著華麗的女子,承和驀地一驚——這女子長得竟與唐芷漩有七分相似!

本就惱恨的心火燒得更盛,承和一巴掌扇在那女子臉上,怒斥道:“誰給你的狗膽!崔嵬嗎?!你知不知道他是第一長公主的駙馬?竟敢攀附?!”

那女子被押跪在地上,垂著頭搖了搖,說道:“你在說什么,我不懂……待我夫君回來,定饒不了你們!”

“夫君?”承和怒極反笑,“你倒說說,你夫君姓甚名誰?”

那女子頗為驕傲地仰起頭,說道:“崔維山!”

承和冷笑著吩咐下人:“去把崔嵬給本宮押來!馬上!”

崔嵬很快被押進莊內。他被承和召喚就略感不妙,待行至莊子附近更是深感驚懼而想著逃走,卻因護衛看得太緊而無法逃脫。待被押至承和面前,承和腳邊跪著的女子對著他喜悅地叫了一聲“夫君”,崔嵬便知今日之事是再也狡辯不得。

護衛一腳踢在崔嵬膝窩令他跪在承和面前,崔嵬對承和懇求道:“誤會!這都是誤會!殿下別——”

“什么誤會?”承和笑得很是開懷,“這女人叫你夫君呢,崔維山?”

崔嵬一抖,連忙說道:“誰知道是誰布置了這么個莊子陷害于我!此人心腸歹毒就想破壞我與殿下的百年之好!”

跪著的女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崔嵬:“夫君在說什么?夫君你叫她什么?夫君……”

“別叫我夫君!”崔嵬嫌棄地斥道,“我乃承和殿下的駙馬!今日與你頭一回相見!”

那女子驚得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承和冷笑道:“崔嵬你可真有本事,再說幾句本宮都要信了呢。不過你看看她這張臉,說不是你挑的,本宮能信嗎?”

承和抄起一旁桌上的茶碗就扣在崔嵬臉上,怒道:“你還想著那賤人!你竟還惦記她!也真是辛苦你大費周章找了個跟她這么像的人!”

崔嵬顧不上擦自己一頭一臉的茶水,膝行兩步靠近承和,慌忙解釋道:“真不是我!這是天大的冤枉啊殿下!做局之人肯定知道怎樣最能惹怒殿下才會選了個這樣的女子放在這莊里!殿下明鑒!我對殿下的真心日月可鑒啊!”

有那么一瞬間,承和幾乎要以為這是唐芷漩做的局,但她這樣做是為何?難道就是為了讓承和踹開崔嵬?讓崔嵬失去依傍淪為笑柄?

崔嵬見承和猶豫,更急著說道:“殿下請給我幾天時間,我定揪出幕后黑手!絕不讓任何人破壞我與殿下——”

“夫君,”那女子愴然開口,“我長得像何人?是你……喜歡的人嗎?”

“閉嘴!”崔嵬惱恨不已,“再敢污蔑于我,立即杖殺!”

承和卻對那女子說道:“你這夫君身上有一處印記,你可知曉?”

那女子:“后背左下靠腰處有一暗青色印記。”

崔嵬冷汗涔涔,忙道:“殿下!要害我的人自然什么都會告訴她!殿下,我被陷害甚深!我冤枉!”

承和一笑,揮手示意護衛將女子帶出去,又命人拿來文書放在崔嵬面前,說道:“本宮立即休夫,崔嵬,簽了。”

崔嵬看向面前的休夫文書,攥起來三兩下就撕了,說道:“殿下息怒!你我是一生一世的夫妻,豈可因外人設局輕易分離?殿下給我些時間,我定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承和冷笑,起身往外走,說道:“本宮要休夫還容你拖延?想喊冤去找皇上喊吧,有這個膽子嗎?”

承和得意地笑著離去,跪在原地的崔嵬恨恨地使勁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和茶葉,嚷嚷起來:“來人!馬上把這莊子里所有我的東西全部銷毀!”

皇宮。

皇上看著承和遞上來的休夫文書,面無表情地聽著承和控訴崔嵬私養外室,并沒有為她的遭遇感到半點痛心。承和察覺到皇上的態度,聲音也低了不少,問道:“皇兄怎么了?被崔嵬氣著了嗎?”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承和:“朕的好妹妹,就這么喜歡崔嶄嗎?不惜捏造崔嵬養外室也要休夫呢。”

承和急道:“我沒有捏造!他確實養了外室,人贓并獲!”

皇上的笑意帶了點冷意,說道:“想休便休,不過想要朕為你和崔嶄賜婚,不可能。”

承和瞪圓了眼睛:“為何?”

“朕看你是養尊處優慣了什么都不思量!皇后有孕了你不知道嗎?心里只有你那點兒上不得臺面之事!”皇上的語氣很是著惱,“傅堂用他那外孫恨不得殺了柏珹、恨不能立即將朕從皇位上揪下來,你只想著嫁給崔嶄?!你就半點不想著為朕分憂!”

承和驚嚇地跪地請罪,印象中皇上從未對她這般疾言厲色!皇上對她的請罪充耳不聞,只說道:“從小到大朕一直護著你捧著你,除了太皇太后,這宮里誰的尊榮能越過你去?平日里如何任性胡為朕都由著你,但眼下,”皇上冷笑道,“若朕不再是皇帝,你這承和長公主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承和連連叩頭,慌亂地說道:“我、我有為皇兄籌謀!我命唐芷漩去安排了!讓她盯著如今的局面小心安排!我我我把無拘腰牌都給她了!方便她行事!”

皇上的臉色稍緩,問道:“果真?你有這等心思?”

承和連連點頭:“千真萬確!只是還沒得到她具體稟奏,我就沒對皇兄說……”

皇上看了承和一陣,說道:“起來吧。”

承和松了一口氣,皇上又道:“唐芷漩辦事,朕是放心的,她又一直與傅堂不睦,定會周密行事。不過朕這兒有個消息——傅堂派了殺手去暗殺唐芷漩卻又半途將殺手撤回,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承和:“他怎么突然這么憎恨唐芷漩了?以前針鋒相對也沒派殺手啊。”

皇上一笑:“唐芷漩為了拿走他的兵權動了不少手腳,如今傅堂想調兵卻發現無兵可用,所以惱了。”

承和:“他要調兵?皇兄一定多加小心!”

承和這句話頗為發自肺腑,皇上不免看她一眼,嘆道:“朕在這世上的至親也就你一個了,凡事為朕考慮就是為你自己考慮,明白么?”

承和:“是!我明白!凡事都會以皇兄為先!”

皇上:“你與崔嶄之事自己看著辦,他若成了朕的妹婿,定會向著朕。”他盯著承和喜滋滋的面龐,“但不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折辱于他,否則他若一怒之下殺進宮來,朕可第一個拿你祭天以平他怒火,明白了么?”

承和微微一抖,說道:“是,臣妹謹遵圣喻。”

皇上:“有一事,你去辦。近日朕會去行宮探望皇后,你一同去,想個法子,無論如何讓皇后落胎。”

承和一驚:“皇兄?那、那是你的孩兒……”

皇上的聲音陡然拔高:“朕的孩兒是柏珹!誰要皇后懷的傅家種!”

承和低頭,說道:“是,臣妹明白了。”

入夜,唐芷漩正準備上榻安歇,卻聽到院門被輕輕叩響。她走到門邊問道:“何人?”

門外是紀旋輕快的聲音:“姑娘,是我,對不住,打擾啦!”

唐芷漩打開門,紀旋捧著一個大包袱,說道:“姑娘,我想在你院里裝些防賊的裝置,不會耽誤多久,行嗎?”

唐芷漩將他讓進院內,見他麻利地從包袱里拿出一些器具,翻身上了屋頂。唐芷漩看了看那包袱中其他東西,組裝起來確實能防賊,卻又有些過于精巧了,仿佛殺雞用了宰牛刀。

紀旋從屋頂躍到墻垛上,手速極快地將外圍裝了個遍。唐芷漩見他落地再去拿器具,問道:“裝置機關,都是誰教你的?”

紀旋咧嘴一笑:“崔大人教的,姑娘看我還行嗎?”

唐芷漩點頭:“很不錯,都裝得很好。崔大人他……裝這些是為了防賊還是防殺手?”

紀旋:“都防。”

唐芷漩心下微動,問道:“這些天夜里是不是你守在外邊?”

紀旋笑笑不答,似是不想讓唐芷漩覺得不好意思,唐芷漩又追問了一遍,紀旋才說道:“是我守著,姑娘不必覺得什么,我很愿意守護姑娘保姑娘平安!”

唐芷漩:“你年紀尚小,夜里總是不能好睡可怎么好?今夜既然裝了機巧就別再守著了,知道了嗎?”

紀旋:“沒事兒,我也不是天天守,還有崔大人和言大人呢。”

唐芷漩一驚:“他們倆都……”

紀旋自覺失言,有些著急地說道:“姑娘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兩位大人都不想讓你知道,說你知道了肯定不讓他們守了。但是姑娘你不知道,傅堂派了殺手要殺你!雖然沒得逞但是不得不防啊!”

自那日崔嶄告知她關于傅堂已知曉被詐之后,唐芷漩就知道自己的處境肯定不太安全,但如此麻煩崔嶄和言霽川,她心中更是不安。正想著要如何勸阻他們三人每夜守護,紀旋那邊在裝置時一根長釘突然脫手,直沖著唐芷漩的面門刺來!

“姑娘閃開!”紀旋驚得大叫,卻因距離不遠而根本來不及閃避!

唐芷漩只得抬手護住自己面門,聽得那枚長釘入肉的悶響,自己的手臂上卻未感到疼。她睜眼就見一只手臂擋在她面前,臂上赫然扎著一根長釘!

“崔大人!”紀旋連忙跑過來,“您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