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78 巧相遇

燕三娘隨香玉到在熙熙樓門口。

阿甲正從馬背上卸東西呢。兩個大食盒里裝的是鮸魚含肚,漂亮精致的小包袱里包著盛月餅的匣子,兩小簍葡萄上泛著白霜,酒埕也平平安安的沒碰沒磕。

這趟差事辦的不錯!

阿甲得意的吹了聲口哨。一偏頭,瞅見了黑云罩頂的香玉和擼起袖管的燕三娘。誒?怎么沒見著姜家大娘子?阿甲的心略微一沉。

“燕女俠,香玉姐姐。”阿甲上前來打個千兒,嘴巴跟抹了蜜似得,“燕女俠愈發英武了呢。香玉姐姐今兒個戴的花釵真好看。”

香玉悶哼一聲,直接發問:“我們大娘子與你家郎君一無往來,二不相熟,作甚送東西給我家大娘子?”

就差問一句,你家郎君是何居心了。

阿甲扁扁嘴。

看吧,熱臉果然貼上人家的冷屁股了。上桿子真就不是買賣!

“我家郎君去到暮雪山莊時,得蒙呂老太爺盛情款待,郎君委實過意不去,所以特命小的送來薄禮一份,還望燕女俠替姜大娘子收下。”

這套說辭是阿甲在路上就想好了的。合情合理,冠冕堂皇。

燕三娘緊握的拳頭松了松,“既如此,那這次權且收了。你回去與你家郎君說,莫再有下次了。我家大娘子雖是商戶女,卻也學過女戒,受過嬤嬤的教導。不管外間謠傳我家大娘子如何如何,那都是謠傳而已。你們莫輕信了去,以為我家大娘子就不金貴了。”

阿甲斂去唇畔笑意,神情肅然道:“小的敢對天起誓,郎君絕沒有輕信那些謠言。郎君他對姜大娘子亦沒有半點褻瀆之意。郎君他……”

阿甲說著說著,忽然了悟原來郎君鐘情姜大娘子。后知后覺的阿甲脊背冒了冷汗,心念百轉,繼續說道:“郎君他與呂老太爺相處甚是融洽,臨走時,呂老太爺又送了我們許多土產。郎君感念呂老太爺的深情厚誼,所以命小的跑這一趟。還望燕女俠明鑒。”

字字句句都在為辛夷開脫。

燕三娘冷冷哼道:“那些有的沒的少說罷。東西放這兒,等陣自會有人搬回府里。”

阿甲微微躬身,“多謝燕女俠。”目光瞟向香玉,見香玉冷著臉,便道:“小的告辭。”說著,翻身上了馬,一路向前尋辛夷去了。

阿甲頭也不回的走了,香玉心里居然有點空落落的難受。

燕三娘吩咐茶博士將葡萄等物搬到車上,便把香玉拽到僻靜處,四下瞧瞧無人注意她倆,低聲說道:“辛五擺明了沒安好心。他長得好,家世好,學識好。大娘子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若真對他動了心可怎么辦?”

燕三娘忘了,香玉也是未嫁的閨女。對情之一字,懵懵懂懂,不曾開竅。

香玉猶疑著說道:“大娘子就見了辛郎君一面,應該……不會吧……”

她想起了前次姜妧要看辛五寫的字,被她和香梅遮掩過去。從那以后,姜妧再沒提過辛五郎。

“大娘子一心只想如何讓玉蘭齋步上正軌,等閑事一概不理的。”香玉擰著眉,一臉認真的說:“不過,自打莫家那倆挨千刀的貨被判了刑,大娘子也能睡的安穩了。”

燕三娘點點頭,“這就好。若大娘子有半點不妥當,你定知會我一聲。”

香玉神情一肅,“那是自然。終歸大娘子是主人,有些話婢說不得的。免不了勞煩三師父出面。”

“說甚勞煩不勞煩,我就是不想讓大娘子肖想不該想的人兒。那辛五郎從打回了都城,不知多少家惦記。”燕三娘深深喟嘆,“論樣貌論性情,大娘子不輸任何人,可畢竟是商戶女郎,畢竟門第差著,強擰到一起,大娘子得受許多委屈。”

香玉不及燕三娘思謀的長遠,聽了這話,難免愣怔。

燕三娘見狀,又道:“辛郎君送的禮物雖然不重,卻都是花了心思的。等陣大娘子問起,你只略略帶過就好,莫多嘴稱贊。”

香玉十分慎重的頜首言道:“婢省得。”

馬車出了長安坊,好大一會兒才走到彩霞街。到在街口,車子緩緩停下便不動了。

羅良撩開簾子向外望去,各式各樣的牛車馬車排成長長一串堵在前邊。

“今兒個出來賞燈的人多,且得等一陣呢。”車夫掏出煙袋鍋吧嗒吧嗒抽著。

羅良和程松雖是少年卻也穩重,聽了這話便坐在原處等候。

程孜見他二人這般老成持重,頗感欣慰。若大長公主能夠成事,程松羅良就是一朝皇子,而他自己,封王封爵不在話下。程孜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就著外間昏暗的光亮,程孜的神情隱隱透出三分詭譎,程林氏不免多望他幾眼。

程孜亦所感,偏頭對上程林氏探究的目光,淡淡言道:“勿心焦,稍待片刻。”

程林氏受寵若驚的連連點頭應是。程孜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嫌惡。程林氏青春少艾時,很有幾分姿色。而今上了年紀,又終日在灶間忙碌,倒比程孜顯得老相。

程林氏與他二十余年夫妻,初初幾年,兩人蜜里調油似得。隨著歲月流逝,紅顏褪去,程孜對程林氏也就慢慢淡了。

但他不養外室,不宿妓子。非是程孜老實,而是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事事都得多加小心,不能節外生枝。

程林氏只道少年夫妻老來伴,以后程孜致了仕,程松有了前程,他二人相隨相守,這輩子也就了了。程林氏哪里曉得,程孜連他自己的出身都瞞著哩。

初秋的夜晚稍有涼意。

嘈雜的人聲從前方徐徐傳來。

“今兒個真熱鬧呀。”羅良小聲對程松說道。

程松嗯了聲,“不關坊門可不都出來玩么。”

羅良捂著咕咕作響的肚子,扁扁嘴,“好餓啊,等咱們去了也不知還能不能吃上熙熙樓的黃芪羊肉了。”

程松淺淺笑了,“你在這琢磨也沒用,到了不就知道了?”

羅良也咧著嘴呵呵直樂。

兄弟倆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大長公主的牛車從巷口出來,停在了程孜所乘的馬車后頭。№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