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96 受打擊

辛夷一番肺腑之言,說的平喜眼淚汪汪。

唐煉亦十分感慨。

普普通通卻有滋有味的日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又難以實現的愿望。

“難得你不好高騖遠。”唐煉嘆道:“可你怎知姜家大娘子不想要榮華富貴,金玉滿堂呢?”

辛夷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說:“她想要,草民舍命也給她掙來。”

嘖嘖,辛郎君多好的人吶!姜大娘子要真能嫁他,那才叫有福氣。平喜一邊想,一邊把手里的花生仁填進嘴里。嚼吧嚼吧咽了,猛然回神。呀!這是給大家攢的,怎么填自己嘴里了……

面對一臉赤誠的少年郎,唐煉忽然不知該說什么了。

貌似他決心已下。

姜家大娘子真就那么好,值得辛五這般待她?

唐煉略加忖量,道:“豆蔻年華的小娘子,哪個不是人比花嬌。等到她徐娘半老,你就要另覓佳人了。現在,別把話說的太滿,免得以后難看。”

辛夷默了默,正色道:“不論她變成何種模樣,都是草民中意的那個姜大娘子。草民既認準她了,這輩子都不會更改。”

聞聽此言,唐煉仰首大笑,笑夠了,說道:“你跟我賭咒發誓也沒用啊。姜家大娘子半個字都聽不見,也不知道你為了她神魂顛倒,說了這一籮筐的肉麻話兒。”

辛夷臉頰騰地紅了,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沒有太肉麻吧……”

平喜垂下頭抿嘴笑了。暗自打定主意,下次出宮的時候抽空去瞧瞧這位姜大娘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唐煉神情一肅,道:“我方才說的那些,你回去好生想想。人生大事,可不是兒戲。更何況,小白與你母親都是講究這個的。”

辛夷點點頭,暗自琢磨該如何說服父母,接納姜大娘子。

阿甲得了辛夷入宮的信兒,就忙趕到宮門外守著。

他眼巴巴從下晌等到天擦黑。好不容易宮門開了,辛夷施施然從里頭走了出來。

阿甲精神為之一振,顛顛兒迎上去。

“郎君,您與陛下說姜家的事了么?”

辛夷悶悶不樂的頜首道:“說了。”

“陛下沒答應?”阿甲趕緊安慰,“這次不行,下次有機會的話再求求他老人家。實在要是不行,就跟姜大娘子說唄。她不會怪責郎君的。”

辛夷抬頭望向天際余暉,“明兒個陛下就要與藍府尹商議此事。十有八、、、九能夠重啟姜呂氏的卷宗。案子會查,證邪宮也會查。只是不知能查到什么程度。”

自家郎君簡直厲害!阿甲與有榮焉,挺直腰桿兒,問道:“那您為什么不高興啊?這不是挺好的么?若姜大娘子知道了,得高興瘋了。”

“好是好,不過……”不過,辛夷被可親可敬的皇帝陛下打擊的夠嗆。每次辛夷對他和姜大娘子的未來充滿信心的時候,皇帝陛下就兜頭兜臉的潑冷水。今天更絕,不是冷水,是冰水。

雖然辛夷在皇帝陛下面前將心中所想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但皇帝陛下說的沒錯,父親十分固執,想要說動他,相當困難。可再難,他也得試試。

辛夷吐了口濁氣,重振精神,“明兒一早你就出城,去暮雪山莊走一趟。把這事報與姜大娘子知道。”

阿甲哭臉,“怎么又是小的呀?”

萬一這事叫夫人知道了,肯定得把他賣到漠北去。

“要不你替我跟學堂告假,我親自跑一趟。”辛夷色容一正,煞有介事的說道。

“還是小的去吧。”阿甲頓住腳步,恭恭敬敬向辛夷深施一禮,“以后小的若有個三長兩短,還望郎君能夠施以援手,拉小的一把。”

辛夷被他逗樂了,“你渾說什么三長兩短?就你這對兔子膽,還能攤上什么大事不成?”

阿甲鄭重其事的應道:“小的不惹事。不過,小的有可能替郎君背黑鍋。”

“我除了學堂就是在家,吃酒酬酢統統沒有。偶爾進宮陪陛下說說話。我哪來的話黑鍋給你背?”辛夷睨著阿甲,大惑不解的問道。

阿甲一張臉擰成小苦瓜,“郎君,您與姜大娘子私下往來的事體,我理應向夫人稟明。可我不但瞞她瞞的密密實實,還幾次三番的幫您跑腿傳話。一旦事發,夫人肯定得把小的賣了,給您換倆聽話的。到那時,郎君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說著話兒,阿甲眼里蓄了淚。

辛夷拍拍阿甲肩頭,“你對我忠心耿耿,賣了誰也不能賣了你。”

阿甲躬身道:“小的先謝謝郎君。”

第二天晌午下起了瓢潑大雨。

姜老夫人用過飯,斜倚在床上閉目養神。

連翹拿來薄被,輕手輕腳的給她蓋上。

姜老夫人張開眼,喚了聲:“福兒?”

“是婢子。”連翹含笑說道:“老夫人準是想大娘子了吧。”

“這小沒良心的,連個信兒都不捎。可見她心里沒有我!”姜老夫人賭氣似的嘟起嘴,“也不知她在那兒住的慣不慣。”

“大娘子剛到山莊,氣兒都沒喘勻就打發人回來給您報平安了不是?”連翹給她掖好被角,轉身端來一盞溫熱的香茶,您若惦記大娘子,就派人送信給她,反正道兒也不遠,兩天跑個來回。”

“不用。省的她急忙急火的往回趕。”姜老夫人嘆口氣,“說來說去,我就是覺得跟福兒相處的時候短了。從她明白事兒到而今滿打滿算才四年。再過幾年,嫁了人,想見也不那么容易了。”

話音剛落,姜澈撩簾進來,“阿娘說的誰呀這是?”

“你怎么這個時辰就回家了?你不是帶著井之去巡鋪子了么?他沒跟你一塊?”姜老夫人往姜澈身后瞅瞅,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他不會又惹禍了吧?”

姜澈在床邊的錦凳坐下,笑吟吟的回道:“沒有。井之許久不跟那班狐朋狗友往來,一心學做生意。”這話姜澈常常講,姜老夫人總是將信將疑。

在她眼里,姜泳就是個惹禍精。

“下這么大的雨,他怎么沒跟你一塊回來?”姜老夫人頓了頓,又問:“他出事了?”

姜澈扶額。

不是惹禍就是出事,阿娘能不能想點好的。

“今兒頭晌,虞尚宮到咱們綢緞莊子來了。”

姜老夫人神情一肅,“是不是上次那趟差事辦的不利索?井之沒經驗,被人唬弄了也有可能。”

姜澈徹底無語。

這都哪跟哪啊。

“阿娘,不是。井之沒讓人唬弄,虞尚宮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她與四時坊徹底崩了。想要跟咱們綢緞莊子談談宮中用料的事體。”

“崩了?”姜老夫人擰緊眉頭,“先前也沒收著風聲,怎么說崩就崩了?你打聽清楚了沒有?”

“前兒醉夢樓不是鬧了樁丑事么?恩客的妻子帶人打妓子。”

“是有這么檔子事。”姜老夫人疑惑更重,“醉夢樓年年都得鬧點動靜,不是妻子打妓子,就是恩客把妓子拐回家。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所以說,你們弟兄三個,千萬別可別沾染那些個狐貍精。不但花錢落不著好處,還惹得一身騷。”

姜澈乖順的點頭應道:“阿娘說的是。”

姜老夫人說著說著把先前的話茬給忘了,她認真回想回想,“這跟四時坊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您知道那恩客是誰不?”

“誰?”

“祝老六。”

“啊?”姜老夫人吃驚不小,“原來是他呀?那打人那個不就是黃氏?”

“就是黃氏。祝老六鬧著休妻呢。他們家這事不知怎的傳到宮里去了。皇帝陛下聽了說是祝家家風不正,做生意也肯定不行。特特吩咐虞尚宮趕緊把姓祝的撇開。”姜澈越說越高興,淤積在胸中多年的郁氣瞬間盡散。

“真的假的?”姜老夫人也覺得暢快,“皇帝陛下都發話了呀?姓祝的這次指定栽了!”

“先前井之辦的那趟差事,很對虞尚宮的心思。是以,她想跟咱們繼續合作。”

“是么?你和井之快快著手備貨。咱們避了這么些年,是時候大展拳腳了。”姜老夫人撩開薄被,下地穿鞋,“我覺著,這是咱們姜家時來運轉了。姓祝的仗著有大長公主撐腰,掐尖兒掐的那么些年,也是時候叫他們嘗嘗苦果子了!”姜老夫人蹬上鞋,忽然頓住,“誒?皇帝陛下打了祝家的臉,不就等于打了大長公主的臉么?他們該不會是鬧翻了吧?”再想深一層,“那咱們不就成了皇帝陛下手里的陌刀了?”

姜老夫人面色大變。

“咱們就是普通商戶,哪能入得了皇帝陛下的眼?興許皇帝陛下看不慣姓祝的狐假虎威,所以才借故敲打。阿娘,您別想太多,沒事的。”

“說的也是。”姜老夫人理了理衣擺,嘆道:“人老了,愈發經不得事了。我就盼著你們各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再過二年,福兒他們幾個成了親,我就踏實了。”

“阿娘,福兒不嫁人。”姜澈終于有機會跟姜老夫人聊聊姜妧的事體。

“不嫁人?你吃擰了,還是起猛了?”姜老夫人豎起眉眼,斥道:“你有了兒子,就不管女兒了?就算福兒沒了親娘,也是我的寶貝。我不容你對她有一星半點的苛待。”

“阿娘,您別惱。聽我把話說完不成么?”姜澈柔聲細語的哄,姜老夫人氣哼哼的扭過頭不看他。

“你說!我看你能說出花兒來!”

“阿娘,這是福兒的意思。”

姜老夫人更氣了,“你混賬!什么屎盆子都往我的乖孫女腦袋上扣?”

“阿娘,這確是福兒的意思。她與您也說過,是您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姜澈輕輕捋順姜老夫人后心,“福兒說她自己也能過的挺好。我尋思著,她不想嫁就不嫁吧。寶珠娘仨就剩她一個,她任性,就由她任性。咱們家也不是養不起。再一個,我也想過了。要是福兒能嫁個省事的還好,萬一不省事,像祝老六那樣的,還不得把人活活給氣死?福兒是個老實孩子,她也不能像祝黃氏那樣,帶著婆子打到妓子窩去。”

“那就給她挑個省事的!”姜老夫人板起臉孔,“一年兩年不夠,那就十年八年,反正我不能眼看著福兒孤苦伶仃一個人。肯定不行!”

“阿娘……”

“你不用再說了。等福兒回來我親自問她,要是她真存了這歪心思,我就給她掰直了!要是你撒謊蒙事……”姜老夫人冷哼一聲,“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澈心里打了個突。

完蛋!

原本打算明年給女兒置宅子置產業,可老太太這兒不但說不通,還把他當成了惡人。

姜澈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了。

祝原魁冒著大雨來到大長公主府,一見到唐若茹便撲倒在地,“殿下,您要為小的做主啊!”

唐若茹顰了顰眉,“怎么?你與黃氏的還沒鬧夠?為了個妓子休妻,你倒是出息了!”說罷,拂袖要走。她才懶得管下仆的家事,光是聽聽都污了耳朵。

“殿下,不是,不是!”祝原魁生的肩寬背厚,五大三粗,趴在地上跟一道小丘似得,“殿下,虞尚宮撂下話,說是以后跟四時坊再無生意往來了。”

唐若茹復又坐下,“她什么意思?”

“就是宮里再不跟咱們訂料子了。不僅如此,就連經咱們手采買的蒙頂茶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老二老三正在鋪子里點算返錢呢。”

怎么會這樣?難道說阿土那小子有所察覺?不能夠啊。

“殿下,您可得為小的們做主啊。那些個勛貴人家多是看宮里時興什么就來咱們這兒置辦什么。可他把咱一腳踹出老遠,這會兒街面上都傳遍了。用不了多久,咱們的鋪子就不濟事了呀。殿下,要不,要不您入宮求求皇帝陛下?”

話音剛落,唐若茹掄圓了給祝原魁一個大嘴巴。

“豈有此理!你這短命的奴才,居然叫我求他?!”唐若茹怒不可遏,喝問:“沒了宮里的生意,鋪子就開不下去了?你要是就這點本事,那就別開!回頭我找人給你們替換下來。”

祝原魁捂著臉,連哭都忘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他們祝家出面幫唐若茹料理買賣,從中撈了不少好處。要是把這么好的差事弄丟了,老二老三還不得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