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五十七回:聽傳言愁山悶海 說暗話樂嗟苦咄

且說不至酉時,鶴林王馬隊便到了云水河畔。因這河邊風景誘人,鶴林王便吩咐按下轎子,徒步在這岸邊欣賞一番。

“昔日父皇流連與滄水城不愿歸去,卻也不知為何,小王偏不喜那一處,雖是比之此處更甚繁華,卻到底太過喧囂了。”

蕭景愁在一旁附和道:“王爺此話不錯,只是我卻聽說圣上流連于滄水城,是為了一個女子,而非被風景所引。”

那鶴林王聽罷蹙眉,他也曾有所耳聞,卻不想蕭景愁今日也提及,便問道:“你且把你所聽之事細細說與我,不可有一絲弄假。”

“如何敢弄假!這事兒原是沒人敢說的,我不過是偶然間在郊外一個老婦人處聽得。說她年輕之時家里曾來過一個男子,與她家妹妹情投意合,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卻有一日那男子忽然失蹤,再無消息。”

鶴林王聽罷大笑道:“怕不是那女子有什么癔癥罷了,又或是南柯一夢?”

可這蕭景愁卻不曾玩笑,依然振振有詞道:“那女子還與我看了那男子留下的東西,是一方黃布,唯有宮里才有的!”

鶴林王聞聽此話,便冷了臉。他不曾分辨這蕭景愁所說是真是假,可寧錯一萬不漏一絲。

若那黃布是真,必然是父皇留下的。若只是花心留情倒也罷了,就只怕……當初已有私生子了。

想及此處,愈發不安,卻顧及蕭景愁在場,便故作不在乎道:“許是亂傳,那黃布哪里不能有,又說明不了什么。”

蕭景愁識趣,便也不繼續說下去。

這鶴林王似是不急去辭鳳樓,蕭景愁便尋思道:也不知小廝們可將樓內安排妥當,畢竟幾多時不曾收拾,可不能有什么閃失。

這般想來便與鶴林王道:“王爺屈尊來我辭鳳樓,只怕小廝們笨拙不能做事,我這里先回去盯梢,好囑咐他們安排晚宴。

鶴林王也不喜他總是跟著,便覺得甚好,笑回道:“不想你還需費這樣的心思,也罷,你就先回去吧。”

蕭景愁得令,便騎馬往辭鳳樓去,不多時便到了。

因前一日才剛吩咐了事兒,這才只過了一天,也不知打理得如何。

蕭景愁益發心慌,三兩步跨上臺階急急進門,卻見這大堂已然煥然一新。

只見大堂之上各處古董文玩,俱已陳設齊備;屋后各類鳥禽也已安置妥當。更有甚么仙鶴,角鹿等罕見獸類都信步于庭院內。

想來自己囑咐之物亦已買全,不曾交代的竟也都齊備了,那鶴林王該是滿意不能,因此心內愈發得意。

又聽聞西廂處傳來起此彼伏的胡琴聲,便上前看去,只見是買來演出的小戲子們正排戲,因此不曾進去打擾,只將門口一個掃地的小廝喊住問道:“大少爺可回來了?”

那小廝道:“回來了,還帶了個哥兒來。”

蕭景愁心下明白,這小廝所說的哥兒該就是浣蓮,因此吩咐道:“你傳我的話下去,那哥兒需好生照顧,若有怠慢,便打斷腿!”那小廝急忙應了,便匆匆傳話下去。

見小廝離去,蕭景愁又忽覺不妥。想來浣蓮遠來于此,雖是戲子,卻到底不是尋常人,按理身份能及自己,總該與他見上一面才好。因此尋小丫鬟問了浣蓮住處,便獨自去了。

不曾進屋便聽見內里有人正吊著嗓子,聽得此聲便知是浣蓮無疑,于是理了理衣裳,輕輕扣門問道:“浣蓮兒可在?”

未幾,那屋內有人柔聲問道:“是誰在喚蓮某人?”

“是我,蕭景愁。”他答。

只聽屋內半晌不曾有人說話,蕭景愁見罷便心生疑惑,恐怕他有什么不得見人的事兒防著自己,便欲要推門進去。

可才剛伸手,門便被打開了。只見面前站著的,是已經裝扮妥當的浣蓮。

“喲!老爺親自來看蓮某人,好讓人欣喜。剛剛我在練嗓子,故而有些衣衫不整,因此才耽誤了那么一會兒,請老爺不要放在心上。”說罷伸手請他進來,又端來茶水與他。

許是才剛練唱的緣故,他此時說話還有些柔聲軟語女兒相,讓人見了聽了,甚是憐愛。

那蕭景愁原還懷疑,卻被他一席話堵住,又見他這一副比之女子還要嬌艷的容貌,便再問不出什么來了。

進了屋子四下看了一圈,也不曾看見什么可疑之物,便只覺得果真是自己多心了。

“你忙你的,我不過是聽聞你來了,與你寒暄一聲罷了。”蕭景愁隨意道。

可那浣蓮卻笑道:“老爺哪里是來與我寒暄,只怕是不放心蓮某人,因此來此處盯梢我的吧!”

蕭景愁心下一愣,附笑道:“蓮公子哪里話,你我也算是舊識了,我豈有不放心你的話?我今日來果真只是來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

浣蓮應了一聲,淡淡道:“老爺是心疑之人,因此蓮某人每每來此伺候老爺,都是要十萬小心的,今日也不例外,只愿老爺滿意,不要怪罪于我。”

這浣蓮話中有話,蕭景愁聽之不悅。猛然站起身來便要離去,卻又想素來聽說這浣蓮是個會左右逢迎之人,為人圓潤,頗得大官們喜愛,便想著不能得罪于他,到底還是把火氣壓了下來。

“蓮公子許是對蕭某人有些誤會,我不是那等虛偽之人。你我應是不曾久處,故而聽了外面的謠言便輕易信了。”

浣蓮笑道:“不敢不敢,蓮某人不過只是一個戲子罷了,便就是真的聽了什么話也不敢亂說……哦,是蓮某人不會說話,恐怕剛剛言語間多有得罪,還望蕭老爺大人大量,莫要計較與我。”說罷欠身作揖,久不抬頭。

蕭景愁又被堵了一句,心中再難忍憤怒,勉強笑了笑甩手便走到門前欲要出去。

可那浣蓮又忽然道:“蓮某人這里有句話想問蕭老爺一下。”

頓了須臾,他抬頭緩緩問道:“那謝梨安謝公子,可在蕭老爺的這座樓里?”

詩云: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