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鴻崔雅伯等一干人馬都乘馬車回了洛陽,里長崔源和眾族親也都紛紛告辭,只留下崔幼伯一家四口和十幾個奴婢。
“走吧,咱們先去草廬!”
崔幼伯目送大家離去后,伸手拉過蕭南,夫妻兩個相攜往山坡上走去,長生和靈犀兩只小包子被折騰了一整天,也累得倚在各自奶娘懷里睡著了。
“嗯!”
蕭南也累得夠嗆,與崔幼伯相互攙扶著往草廬挪去,十幾個奴婢則呼啦啦跟在后頭。
不一會兒,一行人便來到兩間草廬前,崔幼伯兩口子站在門口,仔細打量了一番。
眼前這草廬說是草廬,其實并不是全都是茅草搭建的,而是木屋,只在屋頂上又鋪了一層厚厚的茅草,遠遠看去,有點兒像茅草屋罷了。
草廬距離地面還有幾級臺階,崔幼伯打頭,先一步拾級進了屋子,蕭南則跟在他身后兩步。
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草廬,發現小木屋建得還不錯,外面看著簡陋窄仄,但里面的空間并不算太小。
整個草廬坐靠北e阝山脈,面朝南方,一共有三間屋。
中間面積稍大點的是廳堂,地板全都是木地板,沒有鋪地衣,只在正位上放著兩個草編的蒲團,以及一張小巧的食案。廳堂除了房門還開了個南窗,南窗下放著一張書案,書案上擺著筆墨紙硯若干,書案前,也放著一個蒲團。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東側里間是寢室,面積略小些,靠墻的地方擺了張雙人的壺門洞矮榻,榻上鋪著草席,草席上擺著兩只素凈的枕頭和兩床素面的被子。床榻邊放著一個簡單的衣柜和一架雙搭腦衣架,榻四周則掛著素色的帳幔,其它、其它就什么都沒有了。
西側房間最小里面堆放了些雜物,比如木炭、火盆以及若干茶具、餐具、水缸等雜物。
如此簡單的陳設,玉簪看了都覺得不妥,拉著蕭南低聲道:“娘子這、這也太簡陋了呀!”就是崔家最末等的奴婢,也不會住這樣的房子,簡直、簡直比馬廄都不如呀。
蕭南卻并不這么認為,“還可以吧,畢竟我們是來守孝,并不是來享受的。”
活了三輩子,蕭南可不是沒吃過苦的人回想上一輩子,蕭南也曾住過草棚(貨真價實的草棚),臨死前更是被打入慈恩寺的‘廂房,。說是廂房,不過是說著好聽罷了,那屋子的前身據說是間雜物室,屋子里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
這個草廬里至少還有成套的家具和炊具,雖然簡陋些,但也不是不能用。
崔幼伯聽到蕭南主仆的話也忍不住點頭,道:“娘子說的是,這里已經夠好了。”若是嚴格按照古禮這里的陳設都不合格呢。
玉簪癟了癟嘴,對崔幼伯的話很不以為然,暗暗為自家郡主心疼。
不過,男主人既然發了話,玉簪也不好說什么,只默默的跟著蕭南滿屋子里溜達。
蕭南轉了一圈,扭頭對玉簪道:“對了,炭盆可準備好了?熱水燒好了沒有?”
玉簪點點頭,回道:“婢子已經命人去燒了,這會兒應該弄好了婢子這就讓人抬到堂屋來。”
正說著,雨水和春分一起抬著個火盆走了過來,火盆里燃著木炭,正劈啪作響。
“娘子,火盆放在這里可好?”
雨水兩人手里墊著厚厚的抹布,提著火盆兩側的提環輕聲詢問著。
“嗯就放這里吧。”
蕭南跪坐在西側的蒲團上,剛坐下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別說,這、這地上還真挺涼的。
雙手攏在火盆邊,輕輕揉搓著,蕭南抬頭見兩個乳母正抱著孩子呆站在廳堂一角,又問向玉簪:“田舍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玉簪忙應道:“秦媽媽和玉蓮一早就帶著小丫鬟們去了田舍,小郎君和小娘子的房間也都早早收拾妥當了,他們的衣物、玩具等物什也都運了過去,各色食材也都準備齊全······”
早在昨天,蕭南就命人將小崔莊的田舍收拾妥當,仆婦什么的也都先行派了過去,這會兒孩子們就能直接住過去了。
“另外,紅花紅蕉和十二名甲衛也都到了,全都按照娘子的吩咐選好了駐守的地點,確保田舍和草廬的安全。”
玉簪繼續回稟著。
這時,崔幼伯也轉了一圈回來,將蒲團拉到蕭南對面坐下,兩口子隔著個火盆相對而坐。
他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個尾巴,便問道:“娘子果然考慮周到,小崔莊畢竟是新村落,里面住著的不止族人,還有佃戶,人員混雜,莊和墳塋的安全不得不留心。”
蕭南淺淺一笑,道:“這原就是我該負責的,當不得郎君的夸贊。對了,郎君覺得還有哪里不妥,正好他們都在,讓他們盡快下去準備。”
崔幼伯搖頭,“已經很好了,今晚咱們就住在這里吧。”
蕭南沒意見,緩緩的點了點頭。
崔幼伯也看到屋子里的兩個孩子,又補了一句,“長生和阿沅還小,受不得凍,還是早些送他們回田舍吧。”
蕭南聞言,沖著秦氏、方氏使了個眼色,兩個乳母齊齊行了個禮,然后抱著孩子們離開了草廬。
而其它的奴婢也都按照蕭南的吩咐,跟著乳母一起返回田莊,整個草廬只留下了雨水和春分兩個小丫鬟,就連玉簪也被蕭南打發了回去。
望著空蕩蕩的木屋,崔幼伯又看了看面容消瘦的妻子,嘆道:“其實,這里只我一個就夠了,娘子不必陪著我——”
蕭南伸手握住崔幼伯的手,打斷他的話,“我早就說過了,咱們夫妻一體,阿婆也不只是你一個人的阿婆,她去了,我也應當近前守孝。所以,未來三年里,我都會陪著郎君。”
崔幼伯嘴唇動,似是有什么話要說,但到了最后,他還是沒說出口,只反手將妻子的手包裹住。
蕭南見崔幼伯眼中閃爍著感動,繼續道:“這里空曠,留郎君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再說了,郎君抄寫經文的時候,也需要有人磨墨煎茶,我可不放心那些小丫鬟。”
崔幼伯聽出蕭南話里的戲謔,不免俊顏一紅,訕訕的說:“娘子說笑了,阿婆跟前,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呀。”
好吧,他確實風流過,讀書寫字的時候,也喜歡俏麗可人的小丫鬟紅袖添香,但、但現在是孝期呀,他就是再沒腦子,再不孝,也不會在阿婆的墓前干那些事,就連想一想都是對阿婆的不敬。
小小的開了個玩笑,木屋里的氣氛輕松了下來,雜物間煎茶的兩個小丫鬟已經煎好了茶,小心的送了過來。
抱著白瓷茶盞,呷一口滾滾的茶湯,耳邊傳來山間呼呼的風聲,崔幼伯夫妻兩個正式開始了守孝的生活。
清晨,崔幼伯和蕭南都早早的起來了,兩人穿好衣服,雨水已經準備了洗漱的熱水,服侍兩人洗漱。
梳洗完畢,春分準備了簡單的朝食,夫妻兩個吃了幾口便停了箸,喝了茶湯后,便齊齊去崔氏墓地給老夫人‘請安,。
路上,每每遇到外出耕田、做活或者聊天的族人,崔幼伯夫婦兩個都會客氣的打招呼。
“七堂叔,快過年了,怎么還去田里呀!”
“二叔公,過年的年貨都備齊了嗎,若是缺什么,只管去田舍吩咐下人幫忙準備。”
“三堂弟,學里還沒放假嗎?怎么還往族學跑呀?”
“六堂嬸,風寒好了沒,家里的藥材夠不夠,若不是不夠,田舍里還有呢,你只管讓大堂哥去取。”
一路上,蕭南都溫柔客氣的問候著每個相識的族人,如果有不認得的,她就微笑頷首,當做打招呼。
崔幼伯也是如此,有時遇到年紀大的長輩,他還會停下來仔細詢問對方身體情況,并根據具體情況,介紹一兩個養生的秘方。
如此這般了幾日,崔氏族人們,都開始紛紛稱贊起這對孝順又守禮的小夫妻,尤其是那些年長的老人,都暗自羨慕崔老夫人有個孝順的孫子和孫媳婦。
“嘖嘖,還是崔三娘眼睛毒呀,選了個這么好的孫子過繼,看咱們方圓幾百里,有誰家的子孫似大郎這般純孝?”
“可不是,放著舒適的田舍不住,卻守在苦寒的草廬,每日還親去墓地祭拜……誰能做到這一步?”
“就是就是,崔大郎的娘子還是堂堂郡主咧,身邊那么多奴婢不用,卻親力親為的獨自照顧郎君,嘖嘖,崔三娘也不知道從哪里尋來這么好的孫媳婦。”
小崔莊前的小溪邊,一群抱著木盆來洗衣的婦人們,每次看到對岸那對小夫妻在墳前行禮,就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議論。
雖然大家關注的重點不同,但結論很一致,那就是崔幼伯夫婦孝順守禮,是兩個實誠乖巧的好孩子。
鄉間不如市井熱鬧,但八卦流傳的速度并不慢,沒多久,崔幼伯兩口子的名聲便傳到了大崔莊,隨后是整個安平鄉,最后還沒過完上元節,整個邙山都知道崔家出了孝順的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