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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幼伯捧著個螺鈿匣子回到葳蕤院。
堂屋里,好容易今天沒孕吐的蕭南正慵懶的斜倚在榻上,滿眼柔美笑意的看著一對兒女,歡快的打著雙陸。
靈犀盤腿坐著,她的方向正好對著門口,不經意的瞥到自家老爹的身影,忙拉著弟弟站起來,倆小的一起跟父親見禮。
崔幼伯將匣子夾到胳膊下,親昵的摸了摸女兒的發髻,捏了捏兒子的小臉,便讓他們繼續玩耍去了。
行至主位,崔幼伯盤腿在下,將匣子遞到蕭南面前。
蕭南沒有動手,只是疑惑的看著崔幼伯。
崔幼伯還沒說話先幽幽的嘆了口氣,親開那匣子,將一摞契紙展示給蕭南,輕聲道:“這是阿娘給咱們的。”
咱們?蕭南心里冷笑,暗道,應該只是給你一個人的吧。
不過,她臉上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略帶驚訝,仿佛沒想到那個蠻不講理的前婆婆會有如此‘慈母’的一面,結結巴巴的問:“給、給我們的?!”
崔幼伯哪里讀不出蕭南那表情的意思,他趁機忙大夫人洗白,“娘子,阿娘只是心疼我,舍不得我過繼給阿婆,再加上她不知從哪里聽了些謠言,誤以為是娘子之過,這才――”
說到這里,崔幼伯伸手拉住蕭南的手,很是真摯的說道:“娘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再原諒阿娘一回好不好?你們都是我摯親之人,我、我真不想看到你們相互厭惡、甚至是相互憎恨。”
崔幼伯心中的小人早已淚流滿面:嗚嗚,夾在老婆和老娘之間的苦逼男人,他傷不起呀!
蕭南默默的看著崔幼伯,良久,直到崔幼伯都覺得快要絕望的時候,她才微微一笑,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她就知道,崔幼伯與大夫人的母子親情不是那么容易割斷的。這不,大夫人不過是稍稍施了點好處、展現了一絲慈愛,崔幼伯便忘了之前的種種……呵呵,幸好她從來都沒有想著指望這個男人,否則,這會兒聽了這話還不定怎么委屈、傷心呢。
崔幼伯卻大喜,直接將匣子塞給蕭南:“娘子,這些既是阿娘給的。也應當算是咱們的產業,你、你都收起來吧。”
蕭南緩緩點了下頭,看向崔幼伯的目光依然溫柔,只是那神情標準得近乎虛假。“好!”
接著,崔幼伯極不好意思的說出大夫人的吩咐,最后還幫忙解釋:“我、我覺得阿娘說得有理,阿c畢竟是世家女,由她出面幫我招待女客,想也不會失禮。”
蕭南挑了挑眉,心里吐槽:拜托,親,好歹給個拿得出去的理由呀?別管楊c過去是什么貴女。哪怕她是公主呢,如今她也只是個侍妾。跟一個侍婢說什么身份,你確定你是想與蒲州的世家交好、還是想與那里的權貴結仇?!
不管崔幼伯是用此做借口,還是內心真這么想,蕭南都不準備提醒他,而是順從的點頭:“好,就讓楊姨娘陪郎君去蒲州吧。”
至于碧絲。蕭南也不想讓她去了,省得受委屈,沒準兒還會替楊c背黑鍋。
蕭南一直向所有表達一個意思:只要是她的人,她決不許任何人輕侮。
傍晚,一家人用過暮食,崔幼伯去外書房查閱資料,順便與鄭勤討論蒲州的具體事宜。
送走崔幼伯,蕭南又打發乳母和丫鬟們伺候兩個孩子去洗澡。自己則抱著盞雪耳湯小口的喝著。
呼不再孕吐的感覺真好,裴太醫果然有兩把刷子。
玉簪跪坐在榻前,輕輕幫蕭南揉著有些酸脹的雙腿,一邊揉著,她一邊敬佩的問:“郡主怎么知道大夫人會用哀兵之計?”
真是太神了,她家郡主不但猜到了大夫人會有此一著。而且還趁機做了不少安排,她相信,郎君此次蒲州之行定會很‘精彩’。
蕭南笑而不語。
其實也沒什么難猜的,那日她一通大杖著實嚇到了大夫人,讓大夫人終于意識到她蕭南的郡主之尊,再也不敢明著找她的碴兒。
可讓大夫人就這么放棄,她又不愿,婆媳倆的恩怨實在太深了,幾乎無法調和。
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吧。
于是,大夫人便想起了婆婆們最擅長也最見效的招數――用血脈親情打動兒子,繼而挑唆兒子去收拾兒媳婦。在夫為妻綱的古代,老公收拾老婆再合理不過了,就算是公主,稍稍守禮些的,也不敢直接掀了自家男人的面子。
現在的大夫人只是上了年紀、且懶得動腦子,但并不意味著她真蠢,接連遭受了幾次打擊,為了讓自己更舒心些,哪怕她的大腦早已生了銹,她也要努力拿來一用。
是以,也就有了今天下午的那一出。
蕭南呢,早就在大夫人身邊安插了數個眼線,大夫人跟葛媽媽等人在說些什么,她自是一清二楚。
通過眼線們傳回來的只言片語,蕭南再稍加思索,也就猜出了大夫人的新計策,并順便做了點手腳,好讓崔幼伯明白,他老娘之所以肯改變、肯示弱,絕不是因為他這個幼子。
次日,蕭南將確診有孕的金枝挪到了西跨院,讓她與玉葉母女作伴。
玉竹派谷雨帶著幾個粗壯的小丫鬟去幫金枝搬家,雖不必動那些笨重的家具,但零零碎碎的東西卻不少,五六個人來回穿行的搬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算弄完。
“大雪,外頭做什么呢?如此喧鬧?”
孫靈不習慣跪坐,直接命人搬了個月樣杌子,坐在南窗下做針線,忽而聽到悉悉索索的響動,不禁抬起頭,揚聲問著屋內服侍的小丫鬟。
大雪穿著崔家統一的碧色襦裙,正圍著個熏籠給孫靈熏衣服,聽到主人的問話,忙丟下活計,披上厚罩衣來到廊廡下,叫住個打掃的小婢。問了幾句,而后又回到室內。
“是北院的金枝搬家呢,說是有了身孕,娘子體恤,命她搬去主院西側的跨院住。”大雪搓著手,恭敬的回道。
“哦,”孫靈應了一聲,便低下頭繼續手上的活計。
大雪卻沒有離開。而是掃了眼那件靛青色的棉袍,看這顏色和款式,應是為個男子所做,想到玉竹姐姐的吩咐。大雪咬了咬唇,笑著試探道:“孫大娘,接連做了幾天的針線活,定是累了,婢子的手藝雖不精,但也能縫上幾針,不如讓婢子幫您做,您好歇息兩日?!”
孫靈沒有抬頭,淡淡的說道:“不必了。也沒剩多少了,再有半日就能做完,你還是去忙別的吧?”這是做給‘他’的衣衫,豈能讓個丫鬟動手?
大雪只得應了一聲,轉身繼續去熏衣服。
孫靈卻悄悄抬起頭,望著大雪若有所思的樣子,暗暗冷哼一聲。她就知道,娘子定懷疑她了,也是她自己不好,只要一想到‘他’還在外頭吃苦,她就不忍心,總想著過去看看他,結果……唉,那蕭氏還真不是個好哄騙的。只希望她不要再詳查下去。
經過幾日的準備,崔幼伯又與老相公、相公接連商談了好幾日,終于制定好具體的行動方案,家中的一應事務也都收拾妥當。
連蒲州那邊的田莊,蕭南也早已派了得力的人過去收拾,前日已收到來信。說是那邊也都準備妥了,崔幼伯到了就能即可入住。
見諸事都準備妥當,崔幼伯心中大定,于十一月初一的清晨,帶著一干侍衛和親隨,以及幾個丫鬟和楊c主仆,躊躇滿志的離開了京城,趕赴蒲州。
蕭南的孕吐還沒有康復,是以并不能親自為崔幼伯踐行,虛弱的倚在壺門洞大炕上,跟前來告辭的崔幼伯說了幾句注意身體、諸事謹慎之類的話,便眼睜睜目送他離去。
楊c原本也想跟著一起來辭行,但被崔幼伯拒絕了,這讓得到消息的蕭南多少有些欣慰:很好,這廝不是真的腦抽,只是間歇性的過于天真罷了。
一行人,四五輛馬車,二十余騎,浩浩蕩蕩的出了京。
此時已是寒冬,官道上行人寥寥,前幾日又剛下了一場雪,官道上坑坑洼洼的,極難走。
楊c坐在馬車里,臉色青白,貝齒死死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似是在強忍著什么。
沒錯,她很不舒服,只覺得顛簸得厲害,她的胃里一通翻涌,早晨喝的牛乳直往上頂。
姚黃和魏紫兩個隨侍左右,一個看著熏籠里的炭火,一個則給楊c準備滾滾的茶湯,兩人都沒有留意楊c的異樣。
“停、停車!”
忍了許久,楊c終于忍不住了,她尖聲喊了一嗓子,只把車廂里的兩個侍女嚇了一跳。
外頭趕車的車夫也是一驚,下意識的拉緊韁繩,喊了聲,“吁”
馬車停了下來,楊c搖搖晃晃的從車廂里探出半個身子,‘嘔’得一聲,大吐特吐起來。
前方崔幼伯的馬車里,崔幼伯正與鄭勤談論著蒲州的風土人情和當地士紳,忽聽到后面的喧嘩聲,有些不悅,跺了跺車底板,冷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車夫也拉住韁繩,回頭道:“郎君,楊姨娘的馬車停了,似是有什么不妥!”
崔幼伯一聽,想起表妹孱弱的身子,不由得擔心起來,忙跟鄭勤說了一聲,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鄭勤望著崔幼伯匆忙的背影,忍不住皺起雙眉:這離京還不足十里呢,就先出了事兒,唉,這個兆頭可不太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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