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鳳止歌才將慕秉鴻的到來告之慕輕晚,慕輕晚怔愣之后便是狂喜,若不是此時天色已晚,又顧念著讓慕秉鴻好生休整兩天,怕是就要拉著鳳止歌出門了。
就算聽了鳳止歌的勸慰勉強壓下了心里的急切,在之后的兩天里,慕輕晚也只愁著時間過得太慢。
二十年得不到自己的消息,慕輕晚能想象到三位兄長會有多憂心。
剛到湖州的那兩年,因為那幾乎要將她壓垮的悲傷,慕輕晚什么都顧不得,只一個人靜靜地縮在洛水軒里。等她想起尚不知這一切的家人突然之間沒了她的消息會有多著急時,她已經被趙幼君成功的與外界隔離開來。
在這偏僻的洛水軒里,沒有一個可以說話之人,就連衣食等用度都是一個啞了的老婆子送來的。她一個被所有人遺忘的威遠侯夫人,連走出洛水軒一步都難如登天,更何況是往外送消息?
想到就要見到闊別二十年的兄長,慕輕晚心中酸楚的同時亦恨不得能背生雙翅,讓她能飛到兄長跟前。
這難熬的兩天總算過去,第三天一大早,慕輕晚便沒了睡意,在林嬤嬤的伺候下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梳妝起來,不僅上了妝,還花了足足一個時辰來選出門要穿戴的衣物首飾。
待到鳳止歌來與她一起用早膳時,見到的便是早已著裝整齊的慕輕晚。
“止歌,你看娘這樣打扮妥當嗎?你小舅舅他……”緊緊握著鳳止歌的手,慕輕晚語氣中透出些期待與并不明顯的忐忑。
二十年不曾給家人捎去只言片語,三哥會不會怪她,會不會不認她這個妹妹了?
即使明知道若是慕秉鴻若是不想見她根本就不會不遠千里跑這一趟,慕輕晚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反握著慕輕晚,鳳止歌放柔了嗓音,“娘,小舅舅不遠千里就是為了見你,又怎么會不認你了,你可不知道小舅舅問到你的時候有多激動。”
少女絲滑的雙手及溫潤的觸感讓慕輕晚漸漸安下心來,看著鳳止歌早已不見稚氣的面容,慕輕晚如以前的許多次一般慶幸自己還有個女兒。雖然,很多時候她都有種錯覺,似乎她與女兒之間不似母女,倒似平等相交的朋友。
早膳備得很簡單,碧梗粥加幾樣清爽的小菜。
用過早膳,母女二人收拾妥當相攜出門。
這是慕輕晚來到湖州之后第一次踏出洛水軒的大門,那一瞬間,她似乎不僅僅只是跨出了一小步,更像是打破了某種長久以來形成的桎梏,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也許,這些年將她鎖在這院子里一步不得出的,除了趙幼君與那些沉重的往事,還有她自己。如今將心情放開了再回首往事,慕輕晚都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竟然被這個小小的院落困了近二十年!
洛水軒之外的威遠侯府對慕輕晚來說都是陌生的,此時的她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看到什么都覺新奇。
難得慕輕晚有興致,鳳止歌當然不會出聲催促,兩人慢悠悠地走到垂花門時,差不多用了兩刻鐘。
只是,慕輕晚這么多年來的第一次出門注定不會那么順暢。
兩人還沒出垂花門,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后是趙幼君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們給我站住!”
鳳止歌與慕輕晚轉過頭,只見趙幼君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氣喘吁吁地追來,身邊還跟著同樣面色通紅的鳳鳴舞。
趙幼君這時已將她往日的高貴優雅全部忘到了腦后,頭上發髻因走得太疾而有些散亂,雙頰發紅,眸中帶火,尖利的聲音似要刺破人耳膜。
打從得知鳳止歌與慕輕晚今天要出門,趙幼君便似瘋了一般追了上來。
“夫人也要出門?”鳳止歌挑眉問道。
“哼!”趙幼君沒接鳳止歌的話,而是怒視著慕輕晚,眼里的痛恨幾乎化作利箭傷人,“賤人,誰準你出洛水軒的?”
到底是曾經的長公主,這樣一番質問下來,自然而然地便有股盛氣凌人的氣勢。
“賤人”兩個字讓鳳止歌瞇了瞇眼,也讓周圍駐足的仆婦們渾身一冷,除了跟著鳳止歌的李嬤嬤與半夏,其他人不用任何人吩咐就遠遠避了去。
慕輕晚原本紅潤的臉色一白,二十年前的往事驀地浮上心頭,那時還貴為長公主的趙幼君,也是同樣盛氣凌人的用性命相挾,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只不過是只微不足道任她揉搓的螻蟻。
那些沉痛的往事瞬間便將慕輕晚壓得喘不過氣來,抓著鳳止歌的手也不覺用力。
鳳止歌用力回握,然后上前一步,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慕輕晚護在身后,“夫人何時從名門貴婦變成市井潑婦了,張嘴閉嘴就是‘賤人’,不知夫人口中的‘賤人’又是指何人?”
被鳳止歌指作潑婦,趙幼君頓時怒火中燒,不過她還來不及開口,一旁同樣忿忿的鳳鳴舞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當然指的是你那個來歷不明的娘,你娘是賤人,你鳳止歌就是個小賤人!”鳳鳴舞尖聲道,叫罵的樣子跟她娘倒是意外的相似。
語畢,又被鳳止歌鳳眸中乍現的寒光驚得一陣懾縮,隨即又惱怒于自己的反應而刻意的昂起頭挑釁地看向鳳止歌。
鳳止歌眸色漸冷,十四歲的少女面容清麗精致,但那雙鳳眸中的霜色卻讓人無端覺得寒意森然。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鳳止歌會發怒時,她卻突然揚唇笑了起來,“看來,妹妹的教養嬤嬤并不怎么稱職,六年的時間都沒將妹妹調教好,對長輩不敬,辱罵長姐,這些可都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該做的。都說長姐如母,既然如此,我這個做姐姐的,就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規矩了!李嬤嬤……”
“奴婢在!”李嬤嬤冷著臉應道。
“李嬤嬤你好歹也曾教過妹妹一段時間,就再替我好好指導一下妹妹的規矩,一定要讓她知道,作為侯門千金,這樣的錯,可一,不可再。”
六年前,鳳止歌借著同樣的名頭親手給了鳳鳴舞一耳光。
六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