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的天空上飄著朵朵白云,夏日風光旖旎而蓬勃,繽紛而炫麗,燦爛而熱烈。已經過去好些日子,心里一直記掛著鄧佳氏,也不知道事情進行得怎么樣了,鄧佳氏有沒有跟載灃提及那話,載灃有沒有去找鄧世昌坦誠相告,鄧世昌聽后又有沒有要來找載湉的意思。
每日幾乎從早到晚要么躺在榻上想著,要么趴在案上想著,要么坐在廊上想著,弄得我整個人都有些癡怔了。不僅僅白歌,就連載湉都看出我的異樣。本想事成給載湉一個驚喜,可是又等了兩日依舊還是沒有消息,我實在坐不住了,只把事情全然告訴載湉,于是,載湉便著人出宮去打聽,原來是李鴻章從中作梗,為了鄧世昌處處防著載灃接近,甚至派人時時盯著鄧世昌府邸,一刻不放松,載灃不敢打草驚蛇,一拖就是十日。好在這一日,慈禧的一個突發奇想倒是歪打正著恰好解了我和載湉的困局。
逢著榮壽公主出宮幾日,夏日炎炎眾人也都蔫蔫兒地,冷清幾日,慈禧嫌紫禁城愈發無趣,便著李蓮英召了幾位福晉夫人入宮陪她聊天說話,順便一道想想六旬萬壽慶典上怎么玩兒法,我于旁聽得可真是心驚膽戰,有的福晉夫人說的熱火朝天,一個點子接一個點子,慈禧聽著笑得合不攏嘴,合著不是自家的銀子花得不心疼,這群人里頭以李鴻章的繼室趙氏為首,有的則是越聽面色越如死灰,卻又不能發作,只是提心黯然,與我心境一般無二,比如鄧佳氏,又比如初次入宮的鄧夫人。
因初次入宮鄧夫人以不大懂規矩恐沖撞老佛爺為由只讓鄧世昌一道陪著進了來。
想來,此刻鄧世昌應該已經在乾清宮了。
兩晌過去,慈禧欲要用膳,眾人也都各自散去了,我便請了鄧佳氏以及鄧夫人一道回了景仁宮。
白歌、鶯兒、鵲兒上了茶后,靜靜退到一邊。我起身,行了一禮,“本宮替皇上多謝側福晉和夫人。”
鄧佳氏、鄧夫人見我如此,忙大驚失色,過來扶起我說:“小主這又是在做什么,奴才哪里受得起小主這么大的禮!”
我笑,“自當是受得起的,本宮曉得若是其中沒有兩位相助,皇上今日必不能見得鄧世昌大人。”
鄧夫人桃腮泛紅、檀口粉嫩,著一身碧色翠衫,如清波玉嫩,流盼香嬌,開口淡淡道:“方才奴才聽得老佛爺所言實在心驚肉跳,不敢茍同,如今局勢微妙,戰爭一觸即發,眼見著李中堂也并非大義之人,奴才早就欲讓大人相見皇上,只可惜一直無法,終于等到機會,必然不能放過,其實奴才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皇上,也是為了大清,更是為了全局。”
沒想到,這鄧夫人的眼界果真頗高,能當面說出這一番話來,更是不禁讓人心生敬佩,我看著她點頭笑道:“夫人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輕輕一聲嘆息,我繼續說,“皇上也是時刻為了大清前途擔憂,并非為了自個兒,”看著她們兩人認真的神情,我又道,“你們也曉得,皇上的這個皇位不是他自個兒選擇的,皇上曾跟本宮說過,若非如今大清內外交迫,皇上寧可去過那種閑云野鶴的日子,皇上并不貪念皇位,他只是有一腔熱血抱負,他只是熱愛自個兒腳下的土地,不想它有一日終將傾頹,更不想它有一日要遭外人凌掠。”
這話說出口,我微微怔了會兒神,心中無比凄然。
鄧佳氏聽著不禁一嘆息說:“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老佛爺還要大辦六旬萬壽慶典,這才哪兒到哪兒,銀子簡直花得跟流水一般。”
說到銀子,我倏而凝視鄧夫人,問道:“不知鄧世昌大人可曉得北洋水師現況究竟如何?”
鄧夫人蹙眉想了想說:“曾聽大人說起過,仿佛北洋水師這些年狀況一直不好,軍餉短缺,軍備老舊,后勤管理腐敗,自劉步蟾逼走了水師教習瑯威里,后備人才更是不足。”
鄧佳氏聞得此話,忙驚詫道:“竟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么?如何以前從未聽及過這話?”
鄧夫人搖一搖頭說:“李中堂一直把持北洋水師,大肆吹噓,這些里頭的腌臜事向來不準人說,外人自然是不曾知曉的。”
我對此并不訝異,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就連鄧世昌的愛妻都知道這么多,恐怕鄧世昌在乾清宮必然會告訴載湉實情,我不免有些擔心。
我低頭擺弄著衣帶,又深深覺得可笑,載湉一直在為北洋水師籌措軍費,可如今卻親耳聽得北洋水師軍費一直短缺,這么說來兩頭空,那么那些不翼而飛的銀子究竟去哪兒了呢?
難不成銀子還會自己長腿跑了?
當然不!
鄧佳氏忽出聲問我:“小主何以發笑?”
我笑哼一聲,“方才聽得夫人說北洋水師軍費短缺,細細想來著實可笑。”
鄧夫人眉尖若蹙,問我:“小主這話是在責怪奴才么?”
我搖頭,“不是,”又道,“夫人和側福晉或許不知道,皇上這些年一直在千方百計的為北洋水師籌措軍費,少說也有幾百萬兩銀子,方才乍然聽得夫人說北洋水師軍費短缺,便覺可笑,難不成銀子還能自個兒長腿飛了不成?”
鄧夫人面色變得陰郁,“自然不會!”她又道:“一定是李中堂!”
鄧佳氏道:“奴才也曉得皇上一直在籌措銀兩,阿瑪在時常常私下提及,妹妹提及,都不乏嘆息流淚,說皇上處境已然艱苦,卻還想著要為北洋水師籌措銀兩,著實不易。”
鄧夫人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盞蓋子猝然一震,“難怪老佛爺萬壽慶典李中堂一人就能報效十萬兩白銀!”
鄧佳氏掙目道:“十萬兩算什么,奴才聽說李中堂可是預備給老佛爺置辦百件‘繡緞龍袍’為賀禮,刺繡面料指定由江南,杭州,蘇州三大紡織制造府來承擔,大約將要花費二十萬兩白銀不止!”
鄧夫人訝異,“龍袍?!”
鄧佳氏點頭,“可不么!”
鄧夫人眼中火星四起,道:“他們竟已經如此不顧綱常倫理了嗎?”
我笑,“他們向來如此,龍袍……”欺負人都已經欺負到頭上來了,我絕容不得李鴻章和慈禧這樣跋扈,更看不得載湉受此大辱,忽就心生一計,“本宮自有法子讓他們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