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昨晚睡前定的手機鬧鐘準時響起,我身體一驚,仍舊閉著眼睛,只是抬手在床頭胡亂摸索著,卻一直沒有找到就放在腦袋邊的手機。
我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一抻懶腰,緩緩睜開眼睛,再一側頭,指尖先精準地把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鬧鈴給關了,然后看了時間,已經是早上十一點半了。我忙就挺身坐起,早就跟醫生定好的今天下午兩點去復診,按照我這懶散的速度,兩個半小時根本就不夠我化妝捯飭的,一時下床走到玻璃窗邊拉開一色月白落地窗簾。一瞬間,夏日的燦陽就已經不遺余力地打在了我的臉上、頸上、四肢上,不出一刻,深覺刺眼之余,更覺鎖骨上頭的項鏈墜子已被紫外線燒的灼熱。我趕緊回身躲到陰涼處換了一身出門穿的裙子。
我回來已經將近一年了,幾個月前我終于出了院,植物人能夠蘇醒是一件極其讓人意外的事情,因而我醒了之后又繼續在N市醫院里觀察住了兩個月,見我不再有什么異常,醫生這才肯放我回家休養。
我的狀況正常生活當然沒有問題。
就是每個月都要去醫院重新復查。
挺麻煩的。
但好在我沒有缺胳膊缺腿,骨折的地方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痛了,所以也沒有覺得怎樣。
剛換好一件碎花吊帶連衣裙,手機鈴聲就又響起,我接了,里頭是一個深沉的男音,說自己是某派出所的,要我今天下午抽空去把那次的事故錄個筆錄,也好讓他們結了案,我說:“那個,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去跟醫院醫生約好了時間去復診的,可以換個其它的時間嗎?”
電話那頭:“沒事沒事,正好今天下午我們也要去醫院給醫生錄個筆錄,當時候就直接在醫院記錄吧!”
我好奇,不免疑惑問:“醫生?”
電話那頭:“哦,沒什么,就是例行公事,之前我們也已經去過好幾次了。”
我應了一聲,然后說:“行,那就下午醫院見。”
電話那頭連“嗯”了兩聲,隨即就果斷的掛斷了電話。
N市是一個歷史底蘊深厚且現代化的城市,日常生活速度不像B市,S市那么快,有著屬于自己獨特的一份閑適。
化了個妝就匆匆奔出門,打了個車直接去了醫院,剛進了診室,許桓醫生就笑瞇瞇地問我:“最近覺得怎么樣啊?”
我聳聳肩,“還是老樣子。”
許桓醫生是我醒了之后一直以來的主治醫生,經常打交道已經相熟,言語間也并不如初時那般十分的陌生而客套。
許桓醫生一面在電腦上翻著我的病歷,一面悠悠說:“你恢復得還可以,其它地方都沒什么大問題,就是你出車禍時候被撞碎了一顆門牙,你有沒有想過要去弄一下?”
確實,這是個大問題。
太影響美觀。
我點頭,“許醫生有沒有推薦?”
許桓醫生想了想說:“我倒是認識一位牙科醫生,你如果想要弄,我倒是可以把他推給你。”
我笑,“那太好了。”
過了一會兒,許桓醫生說:“你再去拍個片子,我還要再看看。”
我“嗯”一聲,拿著打出來的單子,剛要出診室門,就又回頭說:“許醫生,別忘了,推給我。”
他點一點頭,朝我擺一擺手。
我一回身,心里頭就揪起來了,在古代時,載湉最后也是這樣朝我搖手分別的。
載湉,永遠是我心底深處最不為人知的痛楚。
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與他相逢,但心頭卻也很清楚:和載湉再見面這是不大可能的情況。
回來后,我用過好幾天的時間來分析我和載湉在現代再見的可能性,但結果是,我原本就是現代人,所以我能回來,但載湉卻……
可能性大約為零。
我深吸一口氣,走過醫院走廊在電梯前按下了下行鍵。
不一會兒,電梯門打開,出來的就是兩位穿著警察服制的男子,雖穿著一樣,但年齡打眼看上去卻還是很容易辨別的,一個中年三四十,一個青年二三十,我看到他們后,忙就趁空問:“你們就是給我打電話說來醫院錄口供的嗎?”
那兩人點頭,打開手里的文件夾看了看,抬眼問我:“你就是肖女士?”
我點頭。
中年男子:“那你先跟我們過來。”
我低眸看了看手里的單子說:“可是,我還要去樓下拍片子呢!”
中年男子:“很快的,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的。”
我想了想,“哦”一聲,“那行。”
然后我就跟著兩人進了一間預備好的空診室,坐下后,中年男子問我:“姓名。”
腦子一瞬的反應后,我說:“肖瞳。”
“年齡。”
“性別。”
“女。”
而后,中年男子問:“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么出車禍的嗎?”
我想了想,說:“我過馬路的時候在看手機,然后一抬頭就看見有一輛車朝我飛快的撞過來,我想要躲閃,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一面說著,就看見青年男子一面在旁邊用電腦記錄著,我能聽見手指敲在鍵盤上的“噠噠”聲。
我不免緊張。
中年男子問:“你有看到車牌號碼嗎?”
我搖頭。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心頭的好奇,于是小心翼翼的問:“那輛車……是不是有問題?”
中年男子含笑說:“沒事,例行公事,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
我點頭。
中年男子又問:“當時被撞得除了你還有什么人嗎?”
我搖頭,“沒別人。”
中年男子說:“沒關系,你再好好想想?”
我大睜著眼睛說:“真沒別人。”
在一系列毫無營養的問話過后,那兩個人終于肯放我走,于是,我就去了樓下排隊拍了頭骨全景片子,今天是周一,醫院里頭的人還是那么多,本來以為周一看病的人會比往常少一些,現在看到滿眼的人頭攢動,我才發現是我錯了。
真想快點拍完片子回家,心頭念著晚上還得去我爸媽那兒一起吃個晚飯,我蘇醒過后,我爸媽簡直開心瘋了,大改往日對我的不聞不問“放養”作風,現在恨不得天天都粘著我轉才好。
我爸說,我媽在得知我出車禍成了植物人很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之后,一度暈厥過去,甚至差點精神失常被送進精神病醫院,這一年里發生了太多事,但好在是都挺過來了。
當生活跌到谷底時,往后就會蒸蒸日上。
好容易拍了片子,又要等片子,一等就是四十分鐘,又好容易拿了片子上樓去找許桓醫生,又見許桓醫生那里已擠了好一些看病的人。
許桓醫生焦頭爛額,我也就暫時退等在診室外頭,不小心就聽見了護士站小護士們的竊竊私語,“你看到了么,警察今天又來了。”
“還不是為了徐教授的事情。”
“徐教授年紀輕輕,剛評上教授職稱就出了這檔子事,還真是夠倒霉的!”
“誰說不是呢!”
“也不知道那些警察老來有什么用,徐教授還不就躺在床上無意識,又問不了話。”
“聽說今天警察在診室里問了那個一道出事的女植物人的口供。”
女植物人?
莫不是說我?
“那女植物人也挺有意思,昏了一年,好幾次差點機器上頭都顯示成直線了,最后居然醒過來了。”
“所以,上天的心意你別猜。”
在她們的言笑晏晏中,我清晰意識到她們剛剛說的那個女植物人的確就是我。
我一聲嘆氣,笑搖一搖頭,在護士站前找了個位置緩身坐了下來。
“哎,幾點了?”
“喏!”
見那護士手一指,我也看過去,屏幕上頭正顯示著四點整。
一年輕護士忙要走,“我要回去查房了。”
另一年長些的護士問:“誰的房?”
年輕護士一面走,一面回頭說:“徐教授的。”
年長護士囑咐:“3301。”
這人到底是誰?
他也出車禍了?
想了半晌,沒有頭緒,我只一嘆氣。
我低頭捏一捏手里的片子,算了,反正跟我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