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爺半晌午就來了,晚飯都在咱們屋里用的,他臉色可不好,姑娘可要小心了。”張嬤嬤壓低聲音,朝屋里的火光處指了指。
錢卿瑛眼里劃過一絲明了,抬了抬聲音笑道:“不礙的,左右他在秋明軒也是閑著左一下午右一下午的廝混,不愿來這,誰還巴巴的求著他?!”
這話真真的傳到錢綸光的耳里,呼吸一窒,積聚了一腔的怒氣噗地散了,如今可沒什么資格擺譜了。錢卿瑛剛一進屋錢綸光就立身站起來,她便笑道:“父親坐啊,您是長輩怎么這樣的客氣。”語氣很溫柔乖巧。
“朝廷的表彰下來了,皇上御賜你的東西也給你帶過來了,我只是想問問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說的好聽是正六品職銜,說白了連個牢頭都不如!”錢綸光見錢卿瑛和氣膽氣又壯了些,其實他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父親向來通透,這兩年怎么愈發的糊涂了,父親的官是怎么得來的,不用我說吧,自從你的寶貝疙瘩抬進了府,別的姨娘都被冷落了多久了,女人那,一丈之內是我夫,為你出力白白便宜了別人,自己沒指望同惠的事哪個腦子燒壞了才干呢。”錢卿瑛搖頭失笑,見錢綸光趕著辯駁,便擺擺手道。
“你別跟我掰扯,我只是你女兒,不會吃這種醋。這還不算,自從你愛上了錦屏,各上峰那你都做了些什么,簡直玩物喪志,人的關系是需要維系的,你有事了臨時抱佛腳鬼會搭理你啊,這事是情理之中的。我也沒想到我煮的一鍋好湯,竟被你糟蹋成這樣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如今就看你自己的了,說起來也不算太壞,以咱家的背景,你三十歲能坐上正六品不容易了,用些心經營,過不了幾年興許能跳到正六品的實缺上去。”
錢綸光聽錢卿瑛滿滿的失望沮喪,難得的羞愧,他怎么會以為是小九挖了坑把自己推到這個局里呢,她又不是朝廷官員,能依靠的兩個兄長連秀才都沒去考呢,又有什么能量安排官員的升降調任。
錢綸光郁郁不得志的回了書房,兩年來他難得有不去錦屏屋里的時候。
錢卿瑛抱著松松感嘆道:“父親的銳氣當真被溫柔鄉給磨平了,怎么這樣的愚蠢起來,不過這樣我就省心了,呵呵。”
“汪汪。”松松又眼巴巴的望著錢卿瑛。
錢卿瑛失笑的去取了肉脯喂它:“晚飯沒吃好么,這么貪嘴可怎生是好!姐姐還要練會兒字,你要乖乖的哦!”
紙都沒攤開呢,就聽有人在外哭喊:“九小姐,您有什么氣就沖妾身撒,為何要毀去老爺的前程!”
錢卿瑛大怒,隨即冷笑:“蠢貨,這樣就想把我架到火上烤了?今晚你休想囫圇個的離開!”
摸了摸松松,讓抱狗的丫頭看著它不要跑出來,自己拿了斗篷,召集齊丫頭婆子,讓小廝備車。
這是錢卿瑛第二次認真看錦屏,她匍匐在地嚶嚶嚶的哭泣這,以一種凄美的姿態淚流滿面,讓錢卿瑛無端的覺得無比的熟悉,一時卻想不起為什么有這樣的感覺。
錢卿瑛居高臨下的冷聲問道:“我怎么毀掉父親的前途了?!他連跳四級是朝廷莫大的恩典,哦,你是說義學是清水衙門對吧,父親以后就沒錢供你揮霍了對吧,皇上苛待忠臣雪藏父親對吧。出身青樓不是你的錯,但你既入官家大院,就應該學著修身立德,別到處口無遮攔,口舌召尤,為父親惹禍。”
隨即心灰意冷的搖搖頭:“今日這名頭我擔待不起,所以麻煩錦屏姨娘同我一道去監察御史大人跟前說個清楚明白,我搭上嫁妝名聲天天在外奔波就為老百姓添上幾個零花,是不是就為了害生身父親斷了前程?!皇上的恩旨是不是沒安好心,明褒暗貶,若真是我的罪過,從此以后我再不做哪些事了,作坊、義學、藥廬通通裁撤,只為求皇上收回成命!”
說完就命人拖著錦屏一道往府外走去,錢卿瑛今非昔比,就不會再委屈自己流淚做戲達到目的,那樣阻退了一次,后面還有更多零零碎碎的紛擾接踵而至,她已經不耐煩了。
錢綸光果然是舍不得他的心肝寶貝的,神色倦怠的從書房奔了出來攔阻,錢卿瑛只面無表情的說:“錦屏姨娘認為是女兒做善事開辦什么勞子義學,皇上不仁不厚,害得您連升四級卻是個空名頭,女兒蛇蝎心腸要毀您前程,女兒只得向正五品的監察御史大人表明心跡,從此不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了,另外請求圣上收回對女兒的褒獎賞賜,改為責罰!”
錢綸光冷汗涔涔,錦屏怎么就把自己心頭猜測床第間的抱怨抖落出來,埋怨圣上,這是老壽星上吊——活的不耐煩了,還有,錦屏畢竟是風塵女子,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這樣的身份竟逼著嫡出的小姐撂挑子不干了,誰都知道把幫子賤民的擔子攬上身,是吃力不討好把自己給賠進去的事,所以才沒人和九丫頭搶功。她怎容許有人拿話挾持,何況兩年前的積怨還在,怕是要拿此事作伐子逼自己做處置。
“你這瘋婦,還不快快回自己院里閉門思過!”錢綸光搶先一步開聲道。
“慢,此事非同小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這么多人的耳朵都聽見了對皇上的謗言,抄家治罪我們可不能陪著擔待。”錢卿瑛冷嘲,想打完我的臉還這么輕松的糊弄過去,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一眼瞄見孫姨娘和錢卿瑤混在人群中坐山觀虎斗,哪能不把她們拖進來,遂笑問,“孫姨娘、五姐你們可愿為這口出狂言的犯婦,擔著連坐之責?!”
二人一愣,怎么躺著也中槍啊,苦著臉尖聲叫道:“我們都是忠君愛國之人,和她不是一路的!”反正也是指望不上老爺了,不如向錢卿瑛表忠,干脆一擼到底,“老爺,這窯姐是要害死全家啊,您可不能包庇她,讓大伙兒受她連累!”
李氏,趙氏、小范氏等人個個對錦屏恨之入骨,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紛紛說不能就這么輕描淡寫的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