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03章 事出有變

被禛一番連消帶打后,錢綸光沉寂了下來,一連幾天都足不出戶把自己關在外宅的書房里,也不知道在謀算什么。

錢卿瑛似乎極累極乏,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讓人盯著吧,父親怎會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呢,我真的不希望和他刀兵相接。”

“是,奴才明白了。”來人不是錢管家,卻是當日上島通信的肖老三,因為錢卿瑛一向認為對哪個人都不能依賴過重,否則就成了無法替補的弱點。

錢卿瑛點頭道:“恩,去吧。”見他遲疑著不肯退出去,抬頭朝白露道:“這是怎么了?白露,你帶他下去,領十兩銀子給兄弟們打酒。”

白露順走向門口,作勢請道:“肖大叔,還不快走?”

“東家……”肖老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了看白露說,“奴才還有要事單獨稟告,請東家讓其他人回避一下。”

錢卿瑛揮手讓宮人們退下,見肖老三仍咬緊嘴唇不言語,似乎仍有什么擔憂。白露倒是反應的快,見狀忙道:“姑娘渴了吧,奴婢去沏壺茶。”

“現在沒有旁人,說罷。”

肖老三往前走了兩步,低聲問道:“東家,不知那楊伯身上可有什么大秘密?您究竟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放肆,這是你該問的么?!”錢卿瑛將手中的書冊甩在案頭上,冷聲喝道:“做探子的只管好生盯梢,不要多管閑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隱約猜到某種不希望出現的狀況,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楊伯他被其他人盯上了?”

肖老三一副惶恐之態,垂首回道:“楊伯已有失蹤兩日余,客棧里一應隨身物品都未帶走。若他身上沒有什么秘密可以讓人圖謀的,大張旗鼓的找豈不是讓旁人起疑?奴才不敢聲張,特稟告姑娘明示。”

“什么?”錢卿瑛豁然握緊拳頭,幾乎要將玫瑰椅上的錦緞引枕捏碎,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微笑道:“好,此事你做的很好。從今天起,你專門負責楊伯失蹤一事,不能再有任何人知道!”

“是,奴才領命。”肖老三面帶喜色,一迭聲答應下。

“此事辦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錢卿瑛不疾不徐說完,話鋒一轉,“可若是出了差錯。你就先掂量一下自己腦袋!好了,你先跪安罷。”

白露有些尷尬走進來,平時錢卿瑛讓他回避她都走的庭院,方才卻沒來得及走遠,肖老三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上前陪笑道:“想不到肖老三如此嘴嚴,方才的事,不說出來他臉上的表情誰都看不出來什么。”

“他嘴嚴才好,回頭你好好的賞他。”錢卿瑛抿著嘴靜默半晌,冷笑道:“想不到,寧波府還有人也盯著這塊肥肉。”

白露一臉吃驚。小心翼翼問道:“姑娘,楊伯他……”

錢卿瑛情知此時沒空上火,冷笑道:“這件事牽涉太大。若是給其他勢力知道,指不定生出什么亂子來。別的人都不妥當,我也不放心,往后還得你親自去跑腿,務必要將事情封鎖住!”

“是。”白露正色點點頭。壓低聲音問道:“楊伯的失蹤終究不妥,是不是早去山東了結此事?畢竟這事……”

“不。不可!”錢卿瑛連連搖頭,想到那躲在暗處的人,心中又憂又恨,“那只暗手是極聰明的,若冒冒然的做布置,反而落到他眼里被他順藤摸瓜?再說,動靜大了,引來各房角逐,我又該拿誰是問?”

白露也不免躊躇起來,嘆道:“如此說來,眼下也只有以靜制動,等到肖老三那邊查出點消息再從長計議了。”

“不錯,此事急不得。”錢卿瑛微一沉吟,起身道:“先到落葵園去看看姐姐吧,她身邊個個都是祖母的心腹,一個自己的手腳都沒有,哎,真是沒有一件事讓我順心的。”

祖母為錢卿璇定下的未婚夫蕭彬義乃是她母家的侄甥,說她不疼自小呆在身邊的孫女也不是,可如今心偏向了哪邊就模模糊糊了。

這個時代的女人,丈夫三妻四妾,無法全心信任和依靠,真正依靠的是娘家和兒子,有個“孝”字壓頂,子女必須遷就原諒她們,越隔越遠的娘家親戚則不然,所以對那邊更加的小心翼翼,忍讓無度了。

只是自己如此,仍然要孫女重復一遍自己的悲劇嗎,她還能活幾年,到底想抓權到什么時候?!

農歷四月正午的陽光已經明亮耀眼的發白,把慵懶鋪了一地,人裹在那黏稠的熱氣中,空氣緩緩的流動,倦意不覺就涌了上來。錢卿瑛怒氣沖沖的在園子里穿行,幾乎是橫沖直撞。

“大小姐,奴婢想討些盤纏回嘉興,奴婢想老太太了,左右您在這兒處處安好,周嬤嬤她們也得力……”還沒進房門就聽到里面低低的傾訴啜泣,不用想也知道是祖母給蕭彬義準備的通房丫頭,正經拿自己當主子端著架子的“皖姐姐”。

“哎,九小姐她當家慣了,很多事不能由著性子來,在我面前還夸你來著,你是不是有哪兒不習慣的,我去同她說說,我與她是姐妹,難道與你就不是了嗎,咱們才是一輩子要互相扶持的人哪。”錢卿璇親自起身去扶了她起來,推心置腹的說了好一番話,就是沒提給盤纏的事。

錢卿瑛在門簾外暗笑:總算沒被祖母的女戒給徹底洗腦了,沒有“賢良”到底。

“皖姐姐,可是小妹委屈了你?實在是對不住了,這府里家大業大,父親又是個不管事的,我一個女孩兒支撐門戶的,稍有差池下人們就管束調動不住了。姐姐說的對,你們才是要相扶一生的姐妹,這么一來你也便是我的姐姐。”錢卿瑛蔥白玉指勾著瑩白滾云紋錦帕,眉尖若蹙,忙不迭的自責告罪。

那丫頭條件反射的眨了幾下眼,這是一個人無法迅速作出正確判斷時的迷惑反應。訥訥道:“九小姐?”

“哎,可不許再說離府回嘉興老宅的話了!丫鬟婆子們不好只管去找錢管家。都起來吧,都在地上貓著算怎么回事。”錢卿璇還在怔楞,錢卿瑛已是朗笑著示意丫鬟婆子們來攙扶她們兩人。

接著錢卿瑛又挑了女孩子都喜歡的打扮話題與二人閑聊,雖是沒見過她化妝,可比誰都懂的打扮。

沒幾句話就把“皖姐姐”說的佩服不已。她一直以為九小姐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在這些事上是不在行的,就像大小姐一樣呆板無趣。呃,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戲文里形容男子的一樣“文可安邦,武可定國”。倒覺得相識恨晚。

卻說錢卿瑛也是深有同感,放在現代這人也是“辦公室”升級精英,和自己一樣并不是按正統仕女教育出來的。怎么舒服怎么來,充滿了小女兒的媚態,被條陳框架束縛太多的,男子自然會覺得乏味膩煩,譬如陳氏。譬如這個胞姐。當下錢卿瑛就如臨大敵,不幫姐姐處理干凈了,姐姐如何斗得過她,臉上的笑就愈發的甜美了。

錢卿璇明理有余,事故不足,兩人和樂融融相攜而去的樣子讓她很難受。誰都喜歡“皖姐姐”,妹妹這樣聰明,就沒聽出來自己剛才說的只是敷衍的話么。這就同自己生分和她好了,眼底就有了濕意。

“去,拿五千兩銀票來,我要修書一封一同寄去嘉興老宅給祖父,讓驛站用六百里加急!”錢卿瑛回流云院后。靜靜的端坐著,手握成拳。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茶幾,過了許久才高聲吩咐白露。

“是。姑娘。”白露雖沒多問,卻猜的不離十,這是拿銀子給老太爺,讓他向老太君施壓,將那些人的賣身契全拿到手吧。五千兩銀票買那五個奴才,姑娘果然是一出手就讓人無法拒絕。

“春分,去將我們自己做的固原阿膠膏送些于大小姐,她氣虛血弱那這個當零嘴最合適不過了,就跟她說,凡事不要擔心,我和哥哥們會幫她安排好一切的。”白露剛走不久,錢卿瑛怕錢卿璇多心就這樣吩咐了春分。這些日子她是有想過把廚房手藝好的春分調撥給姐姐的,不過突然如此還是莽撞了,打算看看情況再說。

“是,姑娘放心,奴婢會把您的意思清楚轉告給大小姐的。”

春分應諾剛剛告退,就被錢卿瑛叫了回來。“等等,我都忘了,你另外和姐姐說,明日同我一起出席監察御史大人女兒的生辰宴,讓她裝扮一下。再讓瑞泰金樓的帶些珍藏過去給她挑選,喜歡什么盡管拿就是。”

“好,奴婢都記下了,姑娘還有別的吩咐要奴婢一并轉達嗎?”春分向錢卿瑛確認。

搖搖頭,錢卿瑛笑道:“暫時就這些了,要有別的我沒想到的,你們就提醒我。”

府里公中的產業大多被李氏掏挖個干凈,各房基本是抱著自己的產業各過個的,錢綸光不想管也管不了,園子里各處不是在姨娘小姐身邊伺候的下人只能由錢卿瑛養著,偌大的錢府早已散了。

錢卿璇聽完春分的傳來的話,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這才第三日就流水般的花了妹妹多少銀子,又是做衣服又是換行頭,看屋里的擺設和送來的一摞高補品,寧波府田莊鋪子的地契銀票也送了過來。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還上。

春分一看就曉得她在想什么,遂把錢卿瑛的原話稟告了:“姑娘說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不用計較這些個,銀子不過是身外物,再賺便是。”

“恩,那我也不在總說這個了。春分你如果不忙的話就暫且留下來,幫我參謀參謀明日要穿什么,瑞泰金樓的人來了要選什么,我是兩眼一抹黑,沒個主意的。”

“是,奴婢領命。”二人年紀相仿,錢卿璇又不同錢卿瑛強勢,春分自覺沒有白露強干,倒是和錢卿璇更合拍。

翌日,錢卿瑛、錢卿璇兩姐妹一同和陳氏赴生日宴,錢卿玥、錢卿瑤兩人雖是庶女卻也要帶上的,府里各自營生,在外總要做做樣子。

天邊的朝陽將周圍的云團,一點一點的燒成桃紅色的輕云,聽晨鳥啾啾陳氏萬般感慨,兩三年前她們母女二人穿著半舊衣衫,首飾寒酸來赴宴是何等光景,如今兩個女兒如同并蒂蓮,雙生花俏麗相偎,怎不讓人恍如隔世。

迎客的仍舊是當年的鄭氏,這兩年她是越發的得意了,劉知府和監察御史聯合,她丈夫作為劉卞的師爺總算不用被兩邊不待見,兩邊防著了。

“錢夫人、九小姐,許久未見一向可好?”鄭氏親親熱熱的,仿佛沒有這些年針鋒相對的激烈斗爭,“呦,這是大小姐吧,乍看一下還以為是仙女下凡呢。”

錢卿璇有些局促,往常在嘉興老宅,跟著嬸娘們赴宴她都是當堂姐堂妹的背景墻的,縱然她長的漂亮別人也總是故意掠過她似的,今日真是受寵若驚。

錢卿瑛就勢挽了錢卿璇的手臂,把臉往她的胳膊上一靠,嬌嬌的笑問鄭氏:“那我與姐姐像與不像?”

“自然是極像的,誰不知道你們姐妹是一母同胞呢。”C暗地松了口氣,錢卿瑛做著小女兒態的撒嬌,也就是和她有默契輕輕揭過往事了,自家人和短短幾年便才雄勢厚的錢卿瑛相比,監察御史會選哪邊就不言而喻了。

錢卿璇聽著二人打啞謎,二丈摸不到頭腦。轉頭去看陳氏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便也有樣學樣,以這幾日的觀察她連自己院里的事都要依靠妹妹周全,高深莫測多半是裝的。

說罷錢卿瑛就命人呈上了禮單,雖是厚重卻中規中矩。

“爺,今日賽桑在府里為庶女生辰宴客,九小姐和她母親,胞姐一道出席,據說她的胞姐和九小姐有五分的相似,性子卻柔和,奴才想著您要不要去看看?”小高子獻計道。

禛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以為爺只是為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