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214章 勘破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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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貝勒府的馬車持著出入宮令牌還未出神武門,便偶遇了八貝勒府的一家子,兩兄弟爵位同等,府邸毗鄰而建,自然是要同路而行的,只不過這時機確實是巧了些。

禩從小便知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個道理,因此為了掌握康熙的動向,在內務府安插的釘子最多。禛一家子在進入內務府報備出宮記錄的那刻,他就趕忙追了出來。

“呵呵,四哥,的確好巧。”禩勒住了馬頭拱手笑道,話里卻是有些言不由衷,想是沒預料到禛會如此熱絡,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次找八弟說起來是皇阿瑪交代下來的差事,即使今日不說,過了正月十五,皇阿瑪也會親自下達諭旨的。”禛一點兒也不介意禩不自覺的防備,反正他們都一樣被做帝皇的父親逼的無法自行選擇的,是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禩心里咯噔一聲,急忙收斂住了臉上的表情,溫煦的笑:“哦,那擇日不如撞日,皇阿瑪交代的差事自然最緊要,就是不知到四哥府上還是到小弟府上相商?”

“不如大年初三,也就是后日,兄弟走動時,哥哥把幾個兄弟都一道約來聚聚,把事一并說了,讓大家伙心里也有個準備,接下來大家都要忙了。”胯下的奔雷馬打了個響鼻,搖頭晃腦地似乎對原地停駐表示不滿,禛便俯下身拍拍馬頭安撫它一二,說話的語氣是極為隨性的。

這樣不焦不躁。定是有了全然的把握了。禩腹中有了個底,抱了抱拳,笑道:“也好,全憑四哥安排。”下面的一路兩人策馬并駕而驅,只談家長里短,生活瑣事,再不涉及朝政。

方一回府,禩就召來府中總管,神色疲憊的揉了揉眉頭:“傳話下去,上頭意思明確。所有門人不論投注多少均不可妄動,安靜等待消息便是。還有捎話給九爺和十爺,事情有變。大家都難脫干系了。”

而一墻之隔的禛貝勒府,禛抱著眼皮直打架、手卻緊緊抱著禛不放的弘鈞誘哄道:“弘鈞乖乖睡上一覺,聽額娘的話,等你醒了,阿瑪就去看你。”

雖不像錢卿瑛那樣帶著前世的記憶。六歲的孩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何況身在皇家教養嬤嬤和諳達本就致力于教導這些年幼的皇子皇孫們爭權奪利之道,弘鈞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抱著禛的脖子撒嬌道:“阿瑪,等兒子醒了,一定要來哦。”

禛愛憐的揉了揉孩子的腦門。重重的許諾。

錢卿瑛淡笑著立在一旁,不予置否,如今她就是再怎么感慨父子之情。也明白輪不到她來做好人,禛是個極為知曉自己需要什么、懂得取舍的人,不說別的,單就李氏和隔壁府里的依存關系,禛仍舊睜只眼閉只眼。就說明他對李氏和孩子的感情!她濫發好心恐怕到頭來是農婦救了蛇。

禛又對李氏交代了幾句,才轉身和錢卿瑛一同回了翠微樓。

錢卿瑛雖是溫婉的笑著。但此刻她又多了層明悟,禛對她用現代的話說,感情是有,但絕對不是唯一的,畢竟按照她的容貌手段不管跟了哪個男人寵愛總是保得住的。

錢卿瑛跟在其后緩緩的走著,心里驟然間清晰起來,禛做事一貫是公歸公私歸私,當然公私相互沖突時,他必然會揮慧劍斬情絲。錢卿瑛覺得這個尺度自己也該把握住,能為感情讓步,卻不能為感情獻身,把自己最柔軟的腹部毫無保留的交托出去,哪天那人驟然翻臉刺上一刀,她恐怕除了憤怒和后悔再也動彈不得了,原本他們之間就橫亙著太多人、太多事。

這兩日錢卿瑛和禛難得的有閑暇風花雪月,或而賭詞默韻,或而飲酒品茗,或而彈琴對弈。她獨處時總是撫著廊柱望著碧紫深黑的夜空出神,或在供著牌位的幽暗耳房里喃喃念經。

完全不同于尋常貴女的浮華空洞也迥異于小家碧玉的庸俗瑣碎,錢卿瑛聰明靈秀,神姿艷發,窈窕嬋娟又風骨嶒峻,只從她自然肆意滲融入日常生活的那種精微雅致的文化趣味,禛就仿佛能直面感受到旖旎的江南風光,體味到江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遍地綺羅、盈耳絲竹的詩意生活。

錢卿瑛就是這樣在自然平實的日常生活中不遺余力的揮灑她的光芒,用她的愛,她的絲屢愁情,一圈圈密密匝匝的纏繞住禛只在偶爾間溫柔的壯志雄心。

正月初三的聚會錢卿瑛沒有參與,幾大巨頭在女眷們聽戲時自去一處喝茶了,看得出來無論商談的過程和結果并不愉快,唯有禛還是笑的儒雅溫和。

想來若是沒有后來的那件事,八阿哥禩如玉公子的美名理當讓賢,因為除卻刻意拉攏的朝臣,兄弟間的關系禛是和各方都處理的最好的,早年和哪個兄弟都是和氣一片,事事中庸從不爭鋒出頭,而禩因為其母良妃出身微賤而才能又過于耀眼,反倒讓旁的兄弟十分刺心的。

郭絡羅氏族是和八爺黨牽扯最深的家族,也是聯系老八、老九、老十的最重要紐帶,因為老八的嫡福晉姓氏是郭絡羅氏,老九的額娘宜妃姓氏是郭絡羅氏,為老十生育最多子嗣的寵妾還是姓郭絡羅氏。所以老八拉攏了這兩位兄弟并不能作為“八賢王”禮賢下士的佐證。

正想著,忽而聞得一陣清越之聲笑道:“錢妹妹果真是那克勤克勉之人,就連這看戲的功夫也是眉頭深鎖,若有所思的,怪不得能在商場上叱咤風云了。”

話雖有刻薄挑刺之意,可語氣明顯是欣賞贊慕的,倒沒有什么惡意。

錢卿瑛回頭一看卻是八福晉郭絡羅.燕嫻,自從進了貝勒府,她并沒有像其他福晉格格一樣四處結交女眷,就是和那些皇子阿哥接觸也多和禛一道,說起來就是生活在自己羅織的繁忙事業里。

她要鍛煉保養身體,要核算賬目管理產業,要制備香精原料,要配置各種化學藥品,要時時防范各方搶奪她的家財,說錢卿瑛是職場女強人更合適,她一來沒這個心思和這些人打擦邊球,反正是友是敵全由利益決定,她是懷璧其罪,本來就讓人有壓力,哪能指望靠穿越女的人格魅力秒殺一大片,最重要的是沒有宅斗專業戶那么多的時間用于纏斗。

錢卿瑛笑了笑也不行禮,中規中矩的客氣道:“八福晉過譽了。妾身的處境向來是逆水行舟,又無依無靠的,不靠自己還能怎樣!”

燕嫻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拉著錢卿瑛帶了些撒嬌的口吻笑道:“罷了,各人有個人的難處,你我就不必彼此羨慕了。只是撇開爺們的兄弟關系不說,咱們好歹也是近鄰,你就叫我燕嫻,我叫你卿瑛好了。八爺總是忙于朝政,我膝下有沒有個一男半女的,著實是孤單的慌,你也知道我也是妒名在外,自己個兒又不耐煩掩飾的。大多數福晉都不愿同我說話,我覺得也就和你投契些,你若有個閑暇,也過來瞧瞧我,我們好做個伴,那些西洋玩意兒我可稀罕呢,就是不大會擺弄!”

有句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么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了。錢卿瑛暗嘆一聲,再怎么意氣相投、看的對眼也是立場不同,何況加料的碧梗米,她也被關照到了。不知對方是何目的,錢卿瑛一時間竟然也拿不出個應對的章程來,只能笑著允諾:“就聽燕嫻的,咱們有空了多走動走動。”

聽到答復,燕嫻的眼中便閃耀起動人的光彩,一雙眸子竟然凈如琉璃,澄澈通透,流光溢彩:“太好了,卿瑛說話可要算話。”說完又把全副心神放在戲臺上,情緒隨著戲文大起大落,時不時的絞緊手絹。

這樣單純?錢卿瑛深感狐疑,眼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放松心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家嫁入王侯之家都是奔著富貴享樂來的,反觀自己天天絞盡腦汁,忙得跟陀螺一般,倒比前世苦上幾分。

午膳過后回翠微樓,看到假山上的山石銘刻,忽而想起圓智師傅多年前用茶百戲分出的草書“勘破”二字來,放下自在談何容易。想著這些年這些事,想著物是人非事事休,一時間不禁心緒翻騰,念了數遍菩提心經才心平氣和下來。

“怎么了?”禛去李氏院里看了三個孩子,踱步走了過來,臉帶笑意的問,略略有些憊賴的樣子。

錢卿瑛沒有說話,只是笑看著冰凍了的湖面,讓人辨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禛原以為錢卿瑛會問早上和兄弟們的商談之事,不料她對此事并不關注,兀自發呆,嘆笑著搖搖頭說了聲:“走吧!下午還要抹葉子牌的,大冬天的也做不了別的。”

把握能把握住的,確定了目標就一往無前,這才是她優勝于旁人所依賴的特質,怎么能動搖起來了呢。想通之后,錢卿瑛幾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悄聲笑道:“爺素來有許多秘笈的,莫不成連抹葉子牌也有只贏不輸的法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