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213章 誰坑誰還不一定哩

圣旨之中并未提到錢卿瑛要負擔國債籌措銀兩空閑期的利息,除了把發行國債的事交代下去外,僅僅說要向民間票號招標,以自愿自發為原則。

簡單的一個文字處理,就把仇恨值重新拉回到錢卿瑛和禛身上,昨夜康熙召見兩人本就是過了明路,禛又被罰跪在勤政殿外幾個時辰,還有哪個會不知道。他們兩人進去和皇上說了一通,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反將了所有人一把,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眾人眼里,他們原本都是打算賺上一筆的,如今可好,賺頭沒看見連本金都被沒收吞掉了,圣旨上說的借貸那是好聽的說法,別說漢人說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滿人更是把“奴才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掛在嘴邊。

他們更知道,即使皇上有心還債,這龐大的利息誰人擔負?說到底不過一句空話罷了。

一時間皇城內外怨氣沖天,多少人哭天抹淚,尋死覓活,因為有許多人都是砸鍋賣鐵,翻箱倒柜的搜集家中物件去當鋪周轉,有的甚至借了高利貸。一句話,皇城亂了。

大年三十下午申時,康熙率領近支宗室,滿蒙各王公及滿漢二品大員,至慈寧宮給皇太后行辭歲禮。這種禮節,是滿洲舊俗,先由禮部贊禮郎等在殿上唱滿語贊禮歌。皇帝退后,四妃便率眾人向皇太后行禮,由內務府女贊禮官唱導。最后是宮女、太監等叩頭。每批人行完禮,皇太后就命常公公,打賞完后。皇太后退回寢室休息,其余人等則留下互相恭賀新年。

“爺,妾身肚子好餓。”錢卿瑛幾乎咬牙切齒地聽著里面笙歌陣陣,樂曲繚繞,一桌桌看起來就很好吃的雞鴨魚肉就這么飄出香味。而她和禛只能頂著臘月呼嘯的冷風唱著空城計,想想自己好歹也算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銀子更是不缺,落到這副神憎鬼厭的田地都是拜康熙所賜,現在是個人見了他倆都退避三舍,在這躲災也是皇太后的意思。

“咱們回耳房歇著吧,好歹還有點心墊墊肚子呢。”禛嘆了口氣,摸摸錢卿瑛凍得通紅的臉,苦笑。

“不了,里面悶得慌。爺。您說這會不會是紫禁城最愁云慘霧的除夕?”錢卿瑛把頭靠在禛肩上幸災樂禍的笑道。

禛側過頭極為認真的考慮了會兒,才搖搖頭答道:“哪里會,比起早些年平三藩之亂的時候不知道好好多少!起碼大伙兒不用提心吊膽下一刻就會被吊在城門樓上梟首示眾。”

“爺。妾身從未見過比皇上還要精明厲害的角色了。無論對方怎么選,事態的走向總會按照他的安排折回來。”錢卿瑛感嘆一聲,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

“作為帝皇是必須要贏的,這些天皇阿瑪是一定要出了這口氣的,不然……”禛把兩人身上的狐皮斗篷緊了緊。淡淡道。

“爺?”錢卿瑛卻從他身上感到了一陣緊繃,握住禛的手,擔憂道。

夢想和急于求成始終驅使著掌權者攫取他人的資源,不管他們是奴隸,還是所占土地上的住民,抑或他們自己即將出生的兒女。以實施其計劃,鞏固政權,自添財富。康熙這樣不遺余力的打擊她。其實更多的是敲山震虎讓禛安分的意思,子女太多連父愛都稀薄的幾乎不存了么?

“無事!大哥、二哥、八弟他們此刻才是熱鍋上的螞蟻呢!”禛眉頭一抬,眼睛微瞇,淡笑著應下聲來。

錢卿瑛低頭沉默,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熊熊的火光。禛注定不是池中物的。

快到三更天的時候,康熙喊梁九功過來后。他端起茶盞,隨意抿了一口,狀似無意問道:“老四和錢家丫頭哪去兒了,怎么一晚上都沒見到人呢?”

“奴才這就去尋,不知道皇上可有什么吩咐要奴才傳話的?”梁九功立刻會意,配合道。

“尋到了人就讓他們到朕這兒來一同守歲,守歲完了朕還想嘗嘗錢氏親手包的素餡餑餑呢。”康熙仿佛興致頗高,用不大不小、恰好里屋一圈最位高權重的朝臣、皇子、嬪妃都能聽見的音量笑道。

在座的眾人臉上幾度色變,嘴里卻都說著恭維討喜的話。

要是錢卿瑛在場聽了如此殷切的話語,必然免不了一陣眼角抽搐,這是坐實了他倆為開脫自身賣友求榮了,逼著她和禛做孤臣,他倆那些費心經營下的關系在此刻都出現了裂痕。

梁九功在耳房找到兩人時,錢卿瑛正將頭就枕在禛的腿上,躺在幾張凳子拼湊而成的臨時床鋪上呼呼大睡,而禛也在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他總歸是貝勒爺又有皇太后的關照,耳房里的空氣雖然有些沉悶,但總歸是不缺炭盆和茶點的。

“四貝勒,錢格格,萬歲爺口諭,讓二位主子到慈寧宮守歲。萬歲爺還點名要吃錢格格包的素餡餑餑。”梁九功尖利陰柔的聲音把禛從半醒半睡中驚醒,這宮闈內院隱藏最多的就是陷害和殺機,他始終不可能同錢卿瑛一樣,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阿瑛,醒醒,皇阿瑪讓梁諳達來傳喚咱們過去了。”禛拍了拍錢卿瑛的肩膀,言語中帶著明顯的欣喜。

“嗯。”錢卿瑛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手,像是要趕走蚊蠅一般,嘴里無意義的嘟囔幾句,反而伸手環住了禛的腰,動作極為熟練。

“梁諳達見諒,她是累的狠了。”禛有些尷尬的對梁九功解釋了一句,再接再厲的揉搡了幾下,錢卿瑛才無奈的轉醒,人雖站起來了卻是東倒西歪,半閉著眼和夢游一樣,直到出了門口灌了道冷風才抖了個激靈。

“喵了個咪的,凍死喵了。”錢卿瑛稀里糊涂的抱怨完了才醒悟到自己是在大清朝的紫禁城過著悲催的除夕夜,幸好沒說出別的來惹人懷疑。

梁九功略略回頭笑了笑,就帶頭提著燈往前走,天早已經黑透了。各處宮里正上燈,遠遠看見稀稀疏疏的燈光。那雪片子越發的大了,一團一團的落下,無聲無息的綿綿下著。

錢卿瑛今天又被迫穿著花盆底,深一腳淺一腳走著,踩著那雪浸濕了鞋面,又冷又潮,禛也只能偶爾攙扶一把。走進慈寧宮正堂里,迎面叫地龍和火墻的暖氣夾著細細的幽香往臉上一撲,半晌才緩過勁來。

康熙說:“正要再派人去尋你們呢,再晚怕是要錯過守歲了。”

這樣的看重,讓眾人側目。錢卿瑛和禛行完大禮,連道不敢。

“你們兩個可是去哪兒躲懶了,莫不是以為躲過守歲就可以不用年長一歲了?”德妃穿著蓮青寶相花紋緞袍,頭上是燒藍鑲金花鈿,累絲雙鳳金翅銜珠的金珠顫顫垂到鬢旁,笑吟吟的走了過來打趣道,算是把沉重的氣氛沖淡了些。

錢卿瑛連忙再次深蹲下去問安,禛也打個千兒:“臣妾不敢/額娘說笑了。”

德妃笑著將自己的手爐遞給錢卿瑛,憐惜道:“凍得狠了吧,看你們下次還敢不敢溜號。”在外人看就是婆媳和睦的場景。

錢卿瑛于是說:“多謝德妃娘娘記掛,爺是帶臣妾去園子里替皇上和娘娘掛燈祈福呢。后來一歇息就來晚了。”

德妃聽了,果然高興,對禛嗔怪道:“掛燈祈福讓下面的人去做就成了,何苦爬高爬低的自個兒受累。”

“老四就帶著她在這坐吧,別再折騰了。”康熙招手笑道。

此刻諸位阿哥的目光像火烙一樣灼燒燙熱的碾了過來,錢卿瑛和禛只能故作不知,千恩萬謝的坐了。

隔墻有耳,這墻上的耳朵最多的地方莫過于禁宮大內,錢卿瑛和禛這些天把最機密緊要的事都是書寫在宣紙上給對方看過了當即放進火盆里化掉的,今夜之事可謂全都在禛的估計之內,而借機崛起的步驟也盡在錢卿瑛的掌握之中。饒是如此,她還是擺脫不了芒刺在背的感覺。

除夕之夜十二點的鐘聲剛過,皇太后命眾人齊至殿上,排好長案后,由御膳房將事先預備好的各種素菜端上桌,然后命眾人一齊下手做素餡煮餑餑,于是切的切,剁的剁,大殿之上霎時叮兒當兒亂響。

切剁好后,都交到皇太后面前,由嬪妃、公主、女眷們拌餡兒,口味咸淡,由康熙決定。天到曚曚亮時,餃子已包齊。皇太后命眾人退回更衣,從新梳頭打扮。不大工夫,眾人回到殿上。康熙和皇太后坐在案端,妃嬪等人都站在案旁,等宮女們把煮好的煮餑餑(餃子)端上來,兩人輪番說了一干吉祥話,不外乎就是,感謝滿天神佛的保佑和列祖列先的庇護云云。”

好不容易用完膳,眾人向康熙和皇太后叩頭謝恩,天已經大亮,皇太后這才吩咐各府福晉、命婦回府。

“八弟來得正好,做哥哥的正有好事想要登門尋你哩。”遠遠的,禛打馬上前,笑的格外真誠,這種專業的推銷員笑臉是從錢卿瑛那耳濡目染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