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68章:噩耗傳來(2)

新月的馬車停在宮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現在進宮,宮里正是慌亂無措的時候,若是自己這時候去了,不就是正好讓陛下和皇后正好看到自己,想起徐新泰的過錯,又會讓太后,覺得自己此時進宮,目的不純。

但是現在皇后已經知道自己要進宮了,再走也是來不及了,新月遞了帖子,隨著引路的宮女,先來到了皇后的坤宮。

整個宮里一片死寂,就連不相干的宮人走動的腳步聲都十分的悄然,新月由顰兒攙著,一步步的向前,胸口的傷口,也是時時作痛。

坤殿外,更是連聲蟬鳴都沒有,新月見皇后的貼身侍女紅女官都站在門外,與她同立在外面等著的,還是太子妃王氏的侍女枚兒。

紅女官見新月而來,立刻迎了上來,給新月行了一禮“徐姑娘…”

新月趕緊把她拉起來“姑姑這是折煞我了,皇后娘娘可在里面,我是特意來求見她的。”

“皇后初聞噩耗,暈了過去剛才方醒,太子妃已經在里面安慰她了。知道姑娘要來,娘娘的精神也好了一些,讓姑娘來了就進去呢。”

“好”說著,新月就跟著紅女官進到了內殿,經過枚兒的時候,她狠狠地瞪了新月一眼,顰兒看到后,猛推了她一把“枚兒姑娘擋路了。”

枚兒想說什么的時候,新月已經進到了殿里,顰兒自然跟了進去,扶著新月與紅女官一般往內殿去了。

皇后見新月進來后,床都沒有下,見新月請安后,點點頭,聲音沙啞的說“起來吧”

而太子妃王氏坐在床邊,手里還端著皇后的藥,但皇后并沒有要喝的打算。

而伏在皇后身邊的,是容昭的妹妹,公主容玨,她抬頭看了新月一眼,就不在離她,二人從小就不對付,新月也就沒理她。

新月平身后,站在王氏的旁邊,伸手對王氏說“小女來吧,娘娘也休息一下。”

王氏也有些撐不住,而且自己喂藥皇后也不喝,只得交給了新月,自己坐在了一邊。

小的時候,皇后也是很喜歡新月的,經常把她留在自己宮里居住,還親自為她梳發,送她很多衣服首飾,在宮里的生活也是事無巨細的新月對她也是有些感情,后來因為新月拒絕了容昭后,兩個人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疏遠了。

新月端起藥碗,對皇后說“娘娘,喝一點吧。”

皇后搖頭,眼皮也耷拉了下來“我沒有力氣,不喝了。”

新月放下了手里的藥,用自己的手帕輕輕的擦了皇后臉上,脖子上的淚“舅媽啊,昭哥哥…昭哥哥也不會想看你這個樣子的。”

一聽到新月這么說,皇后原本止住了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先是小聲的嗚咽,隨后捂著臉大聲的哭了起來“昭兒,昭兒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他,他就這么去了,連個后都沒能留下,我,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聽到這里的王氏,臉如死灰,玨兒伏在皇后的膝上,哭了起來。

“嫂嫂,昭哥哥的后事,舅舅吩咐怎么辦了嗎?”新月問

王氏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哽咽的說:“父,父皇說,等,等殿下的棺槨回來后,仿照先帝時,禮玉太子的禮制,太子會葬在父皇的陵寢外的陪陵里。”

新月聽后點了點頭“嫂嫂,您也要保重自身啊,昭哥哥也能放心些。”

王氏聽了后,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流了下來“是”

“你在這里說三道四的,你怎么知道我哥哥安心不安心,之前還推三阻四的不嫁給我哥哥做側妃,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還不偷著笑啊。”玨兒起身,推搡了新月一把,大罵了她一頓。

新月悶哼一聲,好在玨兒并沒有推到自己的左胸口,她皺了皺眉,低下了頭,哭了起來。

皇后拉住了玨兒,無力的說“行了,玨兒,你就不要在這里給母后添亂了,你看如今,誰還來看母后,都是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真心不真心的,你現在還沒有看透嗎?”

“你現在倒是哭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哥哥能出征嗎?不是因為你哥哥…”

“玨兒”皇后厲呵,玨兒也就不得不閉上了嘴。

皇后深呼了一口氣,對玨兒說“你去看看你皇祖母吧,她現在也一定不太好過。”

玨兒瞪著新月,然后不情不愿的走了。

玨兒走后,新月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皇后,皇后倒反過來安慰新月“好孩子,別哭了。”

新月搖搖頭,帶著哭腔道“玨兒妹妹沒說錯,都是因,因為我惹出的這些事端,我,我實在是愧對舅媽和嫂嫂,也,也愧對昭哥哥。”

“好孩子,這怎么能是你的錯,戰場兇險,那些敵手又是擺明了要他的性命,用計之人最是狠毒,防不勝防,恨就恨在我兒著了他們道,讓他們騙去了性命。”

皇后被新月觸動心腸的放聲大哭,新月知道哭過這場后,她就能好受起來,最后藥涼之前,新月一勺一勺的喂到她的嘴里。

藥里有安神藥,喝了藥后片刻,皇后就睡了過去,新月讓紅女官在殿里一刻不停的守著,順便叫出了王氏,二人一路走出坤宮,王氏叫新月去東宮敘話,這是新月自他們成婚后,第一次進東宮的門,這里風景如舊,此時這里已經在披掛白縞。

東宮很大,新月走來,已經汗流浹背,剛剛走到王氏的住處,還沒被賜座,就迎面被王氏打了一巴掌。

新月被王氏打的有些懵了,她手上無力,也打不太疼,但她這個舉動,和她素日的性子完全不同,新月瞪大眼睛,看著她“娘娘…”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能打我們姑娘呢?”顰兒擋在新月面前。

新月見王氏雙目赤紅,情緒不穩定,低聲對顰兒說“你先出去,見事情不妙的話,好跑出去。”

顰兒聽新月這么說,見目前形式,也確實是如此,于是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房間。

見顰兒離開了,新月也調整好了情緒,拒身對王氏說“不知小女哪里惹到娘娘了,要得娘娘這么教訓。”

王氏抬高聲音道“你還敢問我,徐新月這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還要裝傻嗎?”

新月依然不卑不亢,道“小女不知。”

“我看你是要裝傻到底了,那我就告訴你,你那里惹到我了。

當初可是你不愿意嫁給太子的,可是自從我嫁入這東宮后,你的身影就無處不在,每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拿我跟你比。

太后,皇后,甚至是陛下都直言說,他們本來的兒媳人選是你,只是你不愿意,他們太過疼你不愿意逼迫而已,而我,就是這個拿來頂替的。

太子對你溫聲細語,噓寒問暖,你可知道他在這東宮是這么對我的嗎?

這東宮這么大,我們可以成月的見不到面。

他深愛于你,為了你都不肯碰其他的女人,我們成婚這么多年,我們同房的次數,我這一雙手都數得過來,他也不肯娶側妃。

他更是與自己的心腹說,這天地下,沒有一個女子能與你比。

我,我在這東宮里,就是個擺設。

而你,既然選擇了不嫁給他,卻又為什么要在我們的面前轉悠。

每次見你,他都好似失了魂一樣,對我更是百般不滿,我在他面前,有時候覺得自己呼吸都是錯的。

皇后也是對我不親近,我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她也是嫌我無能,成婚快十年了才有第一個孩子。

想要把她的侄女塞進東宮,我每日憂思,大夫也說我之所以會小產,就是因為愁思太過。

而我身體還沒有修養好,她就更有理由了,只是太子,遲遲不肯。

而他聽說你要與豫小王爺和離的時候,書房的燈更是亮了一夜,早上起來的時候,更是高興的掩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為你四處周旋,說服太后,陛下。

那日他走前,我們一起用晚飯,他對我說“太子妃,我總算是能娶到新月為妻了”。妻,你怎么能是他的妻子呢?

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在這東宮,只能是妾,而我卻很快就想通了,我是太子妃沒錯,而你是他容昭最想要得到的人,你才是他的妻子。

可如今他死了,他死了以后,他的妻子,就只有我一個人了,無論地上地下,只有我一個人配與他同生共死,你,你總算是不能再將他搶去了。

你,你終究是沒有搶過我。”

最后一句話,王氏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喊出來的,新月聽完她說的所有話,也是覺得心里一陣悲鳴,她就這么站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子

王氏又好似想到什么的大聲說“今天也是,憑什么皇后就喝你喂的藥,就是不肯給我半分的關注,我,我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我的難受就比她少嗎?”

新月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竟不知,這些年,你是這樣過來的。”

“不準,我不準你同情我。我,可是容昭的妻子,他唯一的女人,這么大的東宮,只我一個人住,你算的了什么。”王氏傷心過度,已經有些瘋癲之狀了,新月看了以后,也是心如刀絞。

“我并不是同情你,沒錯,容昭只有你一個女人,后世,他會是一個專情且頗有功績的太子,而你會是一個得他愛重一生,賢德的太子妃,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與我沒有半點關系,我也不配得到。”說著,新月流下淚,這樣的王氏,她真的是十分同情了。

“可這些,是你要,都不屑要的。”說著,王氏好似恢復了一些清醒的大哭。

新月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王氏怕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她說出了一些她并不想說出口的話“幼時,太子哥哥對我很好,那樣尊貴的一個少年,只對我一個人好,我或許也是心動過的。只是,十三歲那年,我偷聽到了國師對我的判命詞,他說,如果有人娶了我,那個人就會成為最偉大的君王。昭哥哥也在場,他很興奮,那種興奮,不是真心娶我,而感到的高興,更多的是野心,是天命佑護的瘋癲。我害怕極了,我從那刻以后,就覺得,他對我的每一分好,都是為了我那狗屁判詞,他為了做那統一四國的君王。所以,我拒絕了,還掉進了宮里的池子,虞鶴又改了判詞,說我少了一魂一魄,恐怕就沒有什么效用了。于是你看,我拒絕,他娶了你。我嫁給容旭,他也什么都沒有說。我因為頭受了傷,國師又說,我那一魂一魄回到了我的身上,他就又來了精神。”

王氏聽了以后,笑了,是嘲笑,那種很痛快的嘲笑“如果容昭知道你就是這么想他的,他就是死了也得跳起來。他,怎么可能是看重天命的人,他那么愛你,為了保住你的名節,不叫梁國人辱沒你,他親自上了戰場,丟了性命。新月,徐新月,他才二十五歲,他還沒有做父親,他就這么死了,最后因為你死了啊。”

是啊,是為了,自己。新月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的疼,她再也不無法在這房間里待上片刻,于是轉身欲走,卻被王氏一把拉住“想走?妹妹,我陪你,我們一起走。”

說著,王氏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短匕首,那匕首尖卷翹,一看就一把剛剛打造完成,十分鋒利的武器。

“你要干什么?”王氏本是沒什么力氣的,但不知此時從哪里來的勁,把新月牢牢地抓住,新月一時還掙脫不過,只能站在圓桌后,與她拉開一些距離。

“我想通了,我們就一起,去下面找容昭吧。他看到你一定很高興,覺得我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你帶給了他。”說著,王氏抬手,就要把匕首往新月身上刺。

新月牽動了右胸口的傷處,整個人的力氣迅速消失,只得拽著自己的胳膊向外跑,王氏見一刺不中,就把新月的手按在了圓桌上,用全身的力氣壓著,沒想到這樣更容易讓新月滑脫身子,新月抽回了手,就往外跑。

剛剛跑到門口,就被王氏抓住了頭發,新月這時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被她一拽,躲閃不及摔倒在了地上,新月看著明晃晃的刀尖,閉上了眼睛,算了,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去陪他。

可是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刺身而來,而是一聲匕首掉在地上的聲音。新月睜開眼睛,看見了一雙男子的靴子,向上看,是一聲素衣的容映,正抓著王氏的手,而他垂下來的那只手流下了血來,他把受傷的手藏在了身后,掉在一邊的匕首上,果然也沾了血跡。

容映一把推來了發瘋的王氏,淡然的問“不知新月表妹做了什么激怒皇嫂的事情,讓皇嫂要對她拔刀相向?”

新月脫力,想起身,起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于是干脆就坐在地上,對容映說“別管她了,她瘋了。”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顰兒也一陣小跑的進來,此時兩個人的動靜也驚動了周邊的侍從們,他們都圍了過來。

新月在顰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王氏的房間。

“誰都不準走,來人…來人…”

“本王看誰敢…”容映話還沒說完,新月轉過頭來,看向王氏“媛兒姐姐,我是真同情你,你這一生都沒能得到夫君的愛,如今還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我真是,太為你惋惜了,如果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妹妹我一定,會幫襯著的。”

說著,新月抬步就向外走,有了容映那句“本王看誰敢”,果然沒有一個人敢攔她。

顰兒為她找來了轎子,新月搖搖頭“這時就算了,我們先回去吧,明日再來看太后。”

“姑娘,您還好吧?”顰兒看新月臉上蒼白,估計是嚇得和身上的傷雙重的原因。

新月搖搖頭“我還好,我們走吧”說著,主仆二人一起往宮門外走去。

走了沒多遠,新月是感覺到容映在跟著自己,但是他沒有說話,自己自然也不會跟他搭話,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走著,最后馬上要出貞定門了,新月頓住了腳步,轉頭對與自己一米開外容映說“你的手,不處理一下嗎?”

“啊?”容映沒想到新月會突然給他搭話,有些局促,但很快看到自己的手“這,這傷沒事。”

“這都流了一路的血了”新月錯開容映,他走來這一路,血就流了一路。

“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點疼,你可以帕子借我,我先包扎上。”容映發現,這傷是吸引新月注意力的好辦法,新月見他嘴唇發白,不像是裝的,于是從懷里拿出一張干凈的手帕,慢慢的走近了她。

容映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但是他還是竭力的忍著,見新月把帕子包在了他的傷口上,最后系扣的時候,她猛地用力,疼的容映臉都白了,這樣的表現倒是讓新月心里一陣痛快“原來你也知道疼啊。”

“血肉之軀,總是會痛的。”說著,容映看著自己手上的包扎,忍不住吐槽道“這可真丑啊。”

“丑我就拆…”說著,新月伸手就想要把帕子拿下來,容映卻搶先一步,把手背到身后“好不容易不流血了,拆了就可惜了。”

“你現在,如愿以償了,馬上就成了這大聖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有的是人給你包扎一個好看的繃帶,你又何必招惹我的。”

容映聽后,覺得這話怎么還酸溜溜的,雖然這并不是新月的風格“從來沒有女人給我包扎過傷口。”

“原來晉王當我是個女人,我還以為,晉王覺得新月是什么籌碼,貨物,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隨意可以拋出手的貨物呢。”新月是很伶牙俐齒的。

“你在我眼里,自然是女人。而且我會讓你做…”

“聽說,晉王大喜,憐月姐姐尸骨未寒,皇后娘娘就已經給您做好了大媒,要您娶了柴家的郡主為繼王妃呢。”

“傳言而已,不足為據。你打斷我的話也好,給我在這里裝傻也罷,徐新月,如你所說,我要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了,一個小小的你,我還是得的…”

“啪”容映瞪大眼睛,覺得面見一疼,這真的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女子,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附庸,我徐新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容映,你若是想讓我成為你的女人,你有的是辦法,只是你記著,如果你真的這么做了,我發過的誓,決不食言。”

“什么誓?殺了我,殺了我的子嗣?那我成了夫君,我的子嗣成了你的孩子,如何,我看你還下不下得去手。徐新月,你把我想的太簡單了,得到你的,何須用什么很多種辦法,我大可以用你那個哥哥的生死,這為要挾。但是你放心,我絕對…”容映話還沒有說完,新月又抬起了手,卻被容映抬手抓住“若是一日被你打兩次,我豈不是太窩囊了,我要說的,你聽好。我不會,再對你做任何,你說的那種陰謀詭計,但我有信心,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心甘情愿的,成為我的女人的。”

“如果你是打我那句“我的夫君會成為這世間最偉大的君王”的判詞,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因為我已經嫁過人了,我有過夫君了。”

“有過,也就是說現在沒有。而且,你應該知道我容映,這輩子最厭惡巫蠱卜算之事,我的命運,我要自己掌握,我的女人,也要我自己喜歡的。柴郡主?那個老姑娘,還是把她送給我那個,因為失去最心愛的兒子,而傷心欲絕的父皇吧。”

“你,你要對柴郡主做什么?”新月一聽,就覺得此事不簡單。

“你又不是沒有聽懂,再問一遍不是浪費時間嗎?還是你想跟我多待一會,好啊,我晚上,登門…”容映又是話沒有說完,新月轉身就離開了這突然覺得膩歪的現場“你要是敢來,我就讓人亂箭把你射成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