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13章:策馬同行(5)

一場狩獵,不知道由誰喊開始,卻悄無聲息的拉開了帷幕。

新月有些緊張的握了握手里的弓,她調整再三,卻還是沒能讓心情轉變過來。

就在這時,一直與自己的兩個哥哥在一起憐心突然開口建議道“小叔叔,我們這樣只是在打獵的話,沒什么大的意思,不若我們設個彩頭,誰打的獵物多,誰就贏得了勝利,可以得到這個彩頭。”

憐心的兩個哥哥聽到她的話后笑了,江宇說道“小妹,若是比打獵,要彩頭的,誰能贏得過小叔叔?而且這里還有你,你嫂子,還有新月郡主三個女眷在,這很是不公平了。”

江瑞也補充道“是啊,要不你們從旁做裁判?”

“少看不起人了”憐心自然不服。

江揚笑著看了一會道“這樣吧,今日男子必打夠三只小獵物,才可以獵鹿,野豬和狼,獵到一只,若想獵下一頭,則是又要再獵三只小獵物,女子這不需要如此,小獵物一只一分,野豬五分,鹿八分,狼十分,最后誰的分數高,誰會得彩頭。如何?”

“好,就按小叔叔說的辦。”憐心立刻就高興了,她活潑的性子,都要從馬上躍起來了。

“那請問小叔叔,彩頭是何物啊?”丘楹兒也來了興致,看著一邊的新月,也是靠了過來。

“今日我獵到的獵物,都送給勝者。”江揚提出的這個條件,自然是極具誘惑的。江揚在外行軍,如果軍中補給跟不上的時候,就算是再貧瘠的山,江揚上山一兩個時辰,都能打回來滿滿的獵物,箭術好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江揚的觀察力,耳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說著,江家的一眾人都響應,倒是在外面的新月和容映相望,不知道說什么好。

“如此,那便開始…”江揚話沒說完,新月就發了第一箭,射中了一只野兔。

立刻就有跟在新月身后的小廝,為新月撿回了獵物。

“好身手”江揚也不甘示弱,舉箭向著左邊的草堆處射了一箭,只聽一聲悶響,草堆里好似有活物的活動了幾下,小廝上前,撿出來一只野兔。

“那我們可不能落后了,走”說著,江瑞并著自己的妻子,一道縱馬向著林中深處跑去。

“走”江揚看了新月一眼,新月點頭,與江揚一起,往林中跑去。

新月的騎射都是自己的父親親授的,打獵自然也是不在話下,只是她多年都沒有打過獵了,縱然箭法很準,但總是瞄不準時機,江揚看她連射兩箭,也只是射中一箭,還沒射中要害,那只野雞翻騰兩下,就又從地上起來,狂奔著,眼見就要跑出射程,江揚為她補了一箭,他臂力極佳,射中后,那只碩大的山雞硬是一步都沒能向前跑。

小廝撿回了獵物,站在二人馬前,江揚卻揮了揮手,讓小廝把獵物記在自己名下。

新月皺眉,江揚卻回頭道“新月,若是有半分的遲疑,你的也便不是你的了。”

說著,江揚打馬在一個岔口和新月分開了。

新月自然對自己的獵物被奪走這件事感到不高興,不過江揚說的一點都沒錯,就是因為自己剛才的遲疑,不僅驚擾了獵物,還連射兩箭不中,如此,這獵物就不是自己了。

再次舉弓,新月就見容映興致缺缺的從她身邊,慢行而過,而箭壺中的箭還有很多,身后跟著的小廝的馬上…

新月皺眉,容映抬頭,看了新月一眼,搖搖頭“這種圈養的獵物,甚是親人,并不害怕,根本不用追趕,手到擒來的獵物有何意趣。”

新月還沒能從容映身后小廝的馬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獵物里緩過神來,這不過才開始了半個時辰,粗劣的數了數,那馬上就別著五六只野兔和山雞,還有一頭鹿。

“你,你這鹿是從何處打的?”新月在林子里逛了有一會了,就是一頭鹿都還沒有見。

容映伸手,指向新月的左側,新月果然看到了一頭鹿,這次她并沒有猶豫,只聽嗖的一聲,那種很是漂亮的小鹿,就被新月射穿了脖子。

“不錯”容映點頭,新月確實有幾分狠意,又聰明又狠的女人,自然是格外吸引人。

“走,我帶你去打狼?”容映邀請新月。

新月皺眉,片刻點點頭,于是容映催動坐騎,新月就跟在她身后,二人策馬同行,往山頂去。

“我剛才問了江揚,他說狼為一雄一雌,只要我們能打到一頭,等在一邊,另一頭立刻就會…”容映停止了說話,新月也屏住了呼吸,這完全就是人的本能,那種危險即將而來的預示,容映并沒有拉弓,而是將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劍上,新月見容映眼中彌散了大霧,于是小意思的縮進了脖子,俯下身子,讓自己的暴露在外的危險的地方少一些。

“嗷…”一聲狼嚎后,新月在自己的腦后聽到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路旁有許多枯草從,容映拔劍,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新月,新月感覺到了三舟的不安,伸手撫著三舟的后背,它現在可不能亂動,萬一激怒了自己身后的狼,可就麻煩了,即便是三舟的速度再快,也絕對不是一頭狼的對手。

“別動,是兩頭,左邊一只右邊一只。”容映提醒著新月,新月點點頭“我該怎么配合你?”

容映想了想,與身邊的小廝打了個眼色,小廝也拉滿了弓,而容映則是讓自己的馬,邁著小步子,一點點走向新月,新月看懂了,容映是想砍殺左邊的狼,而由小廝,射殺右邊的那只,新月沖容映點點頭,容映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目光,此時馬頭已經與新月的馬頭相疊,二人就要站在一起的時候,那窸窣聲越發的頻繁,新月皺眉,一陣野獸樣的嘶吼之聲,新月覺得有一只手靠在了自己的背上,新月回頭,原來右邊的那狼突然發力,而左邊的那只也是同時向容映咬來,容映奮不顧身,用手臂擋住了右邊向新月撲來的狼,而左手也總算是拔出了劍,一劍就砍倒了左邊那只更為強壯一些的狼。

新月有了騰挪之地,手里的弓蓄力,射中了,咬著容映胳膊的狼眼睛。

那只狼吃痛,左邊的眼睛上,插著新月的劍,卻依然勇猛無比,卻已經被容映甩了出去,容映立刻把左手的劍,換到了右邊慣用的手,有血留下來,但是并不多,容映胳膊上的衣服,也卻已經被撕扯的見了肉。

“沒事嗎?”新月問。

“別掉以輕心”容映的烏雎馬倒是比三舟穩定的多,它隨著容映的指令,與容映一起,將新月護在身后。

新月調轉了頭,拉滿了弓,對著右側那只依然有動靜的狼。

左邊的狼雖然被射中了眼睛,卻依然沒失去戰斗力,但是新月發現它心有掛誤,一直在看右邊那只趴著的狼,新月見右邊那只壯碩一些的狼,肚子好像大一些,新月問容映“右邊的那匹狼,是不是,有孕在身啊?”

“狼一般都是春日秋日下崽,應該不會在深冬…”小廝說著狼的習性,卻見那到在地上的狼,腹部的毛也茂密了起來,是有孕的樣子。

“怎么辦,容映,你不要殺了它們啊。”新月剛才就奇怪,這狼一般不會主動攻擊,即便是攻擊,也會是三思而行,不會如剛才那樣的激進,一定是有什么它們非得保護的東西。

“那母狼活不了多久了。”容映甩了一下劍上的血,想來剛才那一劍,是碰到什么大動脈了。

“怎,怎么辦?”新月突然覺得心疼,眼淚都要急出來了。

“你剛才一箭一個射下的那些獵物,沒準窩里還有幼崽,這時倒是泛起了同情心,你不想了結了它們,你就掉頭。”新月聽容映說的,心中的羞愧,也是立時襲來,沒錯,自己也是殺生了,又何必想那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事情,但是她看見那只有一只眼的狼,一邊以攻擊的姿勢,對著他們,一邊不斷地斜眼看向倒在一邊的母狼,新月拉弓,卻被容映用劍挑來“你下不去手的,走,后退。”

說著,容映指揮著烏雎馬,向后掉頭,新月縱著三舟,與容映已經往這兩匹狼的反方向而去。

二人廢了好大力氣,才從狼的攻擊范圍內撤出,最后,新月看見,二人剛剛走,那瞎了一只眼的公狼,立刻就撲到了母狼的身邊,伏在它的身邊,舔舐著它的傷口。

容映立刻對身邊的小廝說“去找繩子和制陷阱,生捕了這兩匹狼。”

“一定要,救治它們”新月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立場說這話。

是”小廝也頗為觸動,縱馬就去叫人了。

新月有些小心的看著容映,果然,引得容映斜眼看了一眼,隨后,容映嘆道“你不能總這樣。想要的,都抓在手里。你剛才既想要了那兩頭狼的性命,又不忍心。但是你還是傷了公狼一只眼睛。容昭也是,你如今反復試探的我也是如此,你不能什么都要。”

“我只是…”

“新月,你這樣就是貪婪,一貫貪婪的人,都是被自己貪欲所累,最后下場凄涼。你什么都想要,最后,可能什么都沒有。”容映還是那么的一針見血,說出新月的通病,新月聽后,緊皺了眉頭后,想要反駁,卻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自問,應該也是不能什么都給你。走吧”說著話的容映,顯得有些挫敗新月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

新月撅了撅嘴,叫住了他“你說的沒錯,可是我確實是什么,都沒有了。”

容映只當沒有聽見,繼續向前,最后的涉獵中,新月無再發一箭,她看著自己手里的弓,又想起剛才因為狩獵而愉悅痛快的心情,這讓她覺得羞愧,她慢慢地騎著馬從山上下來,看見雅兒和周浣正并肩騎著馬,由好手陪同,在場中玩的很是不錯,或許自己一開始,就不必上山,只為了心中一時的愉快,倒也沒有必要如此。

“姑娘,您怎么出來了?”顰兒雖然會騎馬,但打獵自然不是她的長處,所以新月并沒有讓她跟著,此時就在外面候著,新月抬腳,從馬上下來,牽著三舟慢慢的走向校場,對顰兒道“我只是餓了。”

“姑娘早飯吃得少,這會定是餓了,咱們去歇息吧,江將軍已經吩咐小廝們將獵物剝烤,一會就好了。”新月卻搖了搖頭,對顰兒說“我想回去了。”

“那,奴婢替您去通報?”顰兒看著依然在山上狩獵的江揚,找到他怕是要有會功夫了。

新月遙頭“不用你去找,他一會就會來找我們了。”

說著,主仆二人回到了亭子里,周浣見新月回來了,也和雅兒一起走了進來“姐姐不玩會了嗎?”

新月搖頭“不知道是不是見了血腥的原因,我有些頭暈惡心,這會想休息一會。他們開了彩頭局,且讓他們去玩吧”

婆子上了茶,新月喝了一口,也算是緩和了不少,對周浣和雅兒笑了笑。

“郡主,您的衣服真好看”這是新月第二次見到這個叫雅兒的姑娘,但是她確能感覺到雅兒,在有些卑微的討好自己。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文靜的有些內向。

新月笑,從頭上拔下自己的鎏金簪子,插在雅兒的頭上“上次見雅兒姑娘,見的匆忙,沒有送姑娘點見面禮,如此,來,這個送你,就當謝你夸我衣服好看”

“郡主,雅兒不敢”雅兒低著頭,臉通紅的向后退,新月還是伸手,把簪子戴在了她的頭上“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只是樣子好看。”

“姐姐,你與我初次見面的時候,都沒有送我禮物”周浣開著玩笑,坐在了新月的身邊。

新月裝作認真的樣子想了想“那,我給你姐姐做的紫霞錦的披肩,被誰截去了呢?要我寫信去問問你姐姐嗎?”

“不用,不用”周浣一聽新月要去問自己的姐姐,立刻手擺的跟兩只撥浪鼓似的,滿身都在拒絕。

“若是讓你姐姐知道,她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披肩,是被你從我這里訛去的,她還不得立刻坐馬車來金陵打你。”新月點了點周浣的鼻尖,仿佛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個小女孩的模樣。

“那就多謝姐姐替我保密了”周浣狡黠一笑,二人聊些,一邊的雅兒卻羨慕的看著。

新月察覺到她的目光,問“雅兒,你是不是有什么話對我說?”

“是啊,我剛才也見你這小丫頭,一直心事叢叢的,你要是有話就說吧,我新月姐姐是最好說話不過的人。”

雅兒看著新月,本想否認,不過是年紀小,定力不夠,下定決心后,有些不安的問“姐姐,你會嫁給我姑父嗎?”

新月皺眉,不知道那個一向文靜的孩子,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你,你為何要這么問?”

“因為,因為…”雅兒今年不過才十三歲,會來江府住,也只是來陪自己的表弟的。

新月一開始以為莊老夫人有意將雅兒與江楓說合成一對。

但是新月從陳氏那里,聽來自從江揚的妻子張氏去世后,張家也有些流年不利。

雖然有爵位,但是一般有爵位的人,定也會在朝中為官,可是這張家,與東都張皇后的母家,育武公家是近親,只是后人不濟,已經沒落了。

全靠自太后母家的江家在后支撐著,才不至于青黃不接。

這雅兒,自然不會成為一位侯爺的嫡子的正妻。

“雅兒,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周浣剛才跟雅兒交流了一會,兩個人也算是相熟了。

雅兒看了新月一眼“我,我娘說,如果姑父娶了新的夫人,他就不會再顧著我們張家了。”

新月見她立時就紅了眼眶,向下看著自己的鞋面,新月嘆氣“你姑父對你姑姑的心,我們都有目共睹,想來,你姑父,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不用擔心。”

雖然新月這么說著,但是她仔細想了想,如果江揚娶了別人,或許真的如眼前這個眼神戚戚然的小姑娘說的那樣,至少那有那個妻子,會完全接受一個丈夫,還對以前的岳家多加幫扶。

“姐姐,如果你嫁給了姑父,不需要太久,三兩年即可,到時候,我的哥哥會科舉,我,我也會嫁給一個對家里有好處的人,家里的境遇也會有所改變的,不會再,再賴著江家了。”說著說著,雅兒就流了眼淚。

新月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淚“雅兒,你不用擔心,將軍重情重義,從他因為思念已故的張夫人,又照顧你們家這些事上,就足以證明,他的人品。而且他也不是那會被女人所左右的人。我自聽說了他與已故張夫人的事后,我就知道,就算是將軍再娶,他的心里,也永遠會有張夫人的一席之地。”

“真的嗎?”雅兒淚眼婆娑的看著新月,新月點頭“我向你保證。”

“雅兒,你不過也只是小小年紀,我自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家中的事也是一點不知一點不識的。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女子,只活在羽翼下即可。”周浣也為雅兒的早慧觸動,認真的開導著她。

新月還沒說什么,雅兒卻擦了擦淚水,眼神堅定的說“祖母同我講,依附別人,不去自己羽翼豐滿。我長兄也是把這句話寫在案頭,時時勉勵自己。我相信,我們張家,也定會重振旗鼓的。”

新月聽后,認真的點了點頭。聽陳氏說,已故張夫人就是個特別有獨立的女子,又聽雅兒說她的祖母,也是個有傲骨之人,想來他們張家家風如此,不愧是出了張皇后的門第,想來,這張家,也有在輝煌的一天。

新月摸了摸雅兒的頭“說的不錯。”

“新月郡主,原來你在這里啊,讓我們好找,雨兒去通報我小叔叔,說找到新月郡主了”憐心騎著馬從山上下來,見新月在棚子里,立刻吩咐人去通知在山上找她的人們。

“哎,都怪我,自己身體不舒服下來了,卻沒有說一聲,還讓你們找我。”新月對憐心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郡主哪里話,身體哪里不舒服?堂后有郎中侯著,我讓他過來。”

“先不急,你們的狩獵可結束了?”新月拉住有些風風火火的憐心。

憐心點點頭“是啊,最后鳴了金角,狩獵結束后,遲遲不見您來,小叔叔才吩咐我們四處找您的。”

“晉王呢?可還在山上?”

“在呢,而且晉王殿下拔得了頭籌,他打的獵物的分數,比我小叔叔多了整整十五分呢,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打獵贏過我小叔叔,晉王殿下還真是勇猛。”說著,憐心雙手抱拳捧在心口,一副小女兒模樣。

“剛才晉王殿下為了救我被狼咬傷了,不知憐心姑娘可去把郎中請來?”新月知道憐心以后,也會是容映的妃子,但是沒有多問多說,只是送了個機會給她。

“真的嗎?您怎么不早說,雨兒,雨兒…”

“姑娘,雨兒去山上通知將軍了”說話的是憐心的另一個侍女雪兒。

“那雪兒你去,把郎中叫來,帶著最好的創藥來。”憐心按捺不住,吩咐侍女趕緊去辦。

新月見狀,對周浣和雅兒說“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們清點獵物吧。”

“好啊”周浣明白新月意思,又覺憐心如果真的能嫁給容映,對江家也是大有裨益,所以什么都沒說的,和新月,雅兒就走出了棚子。

小廝們早就把主子們打到的獵物帶下山了,并排擺著,果然,左邊站著的是跟著容映的小廝,他眼前的獵物最多,兩頭鹿還有一頭野豬,無數野兔山雞,還有幾只鴿子,新月看著都是當胸一箭的鴿子,又響起在并州晉王府,用晚餐時的一道菜,那整只的鴿子上,也是有如此一道傷口,那讓新月難以下咽。但是此時她肚子很餓,那種讓她有些不舒服的餓。

“姐姐,你餓了嗎?”周浣聽到新月的肚子咕咕叫,靠近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