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98章:此行(6)

等容映收到消息的時候,他站在碼頭上,看著不遠處的那只“青龍船”正在順著常河,有序的往北去,再過四五日,就要到梁國界,而他就真的要徹底失去新月了。

容映回頭,又問了一遍“你說,她怎么了?”

“新月郡主頸部受了傷,重傷昏迷不行,一日前醒過一次,但很快就又暈了過去,至今未醒來。”長樽掬手,告訴了新月他探查到的事情。

“可還活著?”容映問。

長樽點頭“還活著。”

隨后長樽見容映沒有示下,又補充道“傷的很重。”

“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把她救出來,她也很難活著到達金陵。”容映憂心忡忡,他已經跟了一路了,如果這艘船出了并州,他只在錦城,還有一次動手的機會了。

“若是請豫王幫忙的話,或許會是另外一番局面。”長現從外圍的孤帆上過來,他和他的手下,已經跟了已經駛出港口的船三天三夜了。

“錦城確實歸豫王轄制。”容映皺眉“可是豫王,怎么可能會幫我。”

“豫王就算是自恃再高,也得為豫小王爺和豫王府考慮吧”長現說道。

容映點頭“走,去東都。”

說著,梁渭也抬步上了船,如此往東都,最近,最快的路,就是水路了。

梁渭有些頭痛的扶額,剛剛坐下的他,看見自己的屬下上前,立刻直起了身子“怎么了?新月可是有什么事?”

屬下有些慌張,扯下自己的面巾,梁渭才又松回了一口氣“說吧”

“回,回殿下,晉王殿下一直在后面跟著,殿下您看…”說著,那暗衛打開了一側的窗戶。

梁渭皺眉“這是?”

“是,正是晉王的船。”

“他真的是過界了。準備一下,晚上火攻。”梁渭看了一眼暗衛,暗衛點頭“是”

梁渭伸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手帕,那是新月的手帕,他展開了放在掌間,上面都是新月的血。

年嫂進來的時候,見梁渭正在瞇著眼睛養神,她將飯食放在了梁渭的手邊“殿下,您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好歹吃一些吧。”

“我不需要,新月呢?”梁渭推了一把飯食推到一邊,但是年嫂沒有下去,而是將飯食往前送一送,梁渭沒有辦法,轉過身來,拿起盤子中的一只包子,幾口吃完。

梁渭吃完以后,問年嫂“新月呢?”

“新月姑娘什么都吃不下。藥也很難咽下去,但好歹喝了幾口,又喝了一些參湯。”年嫂又往前推了一下餐盤,梁渭伸手,又拿起了一個包子,但是并沒有放在嘴里,放在手中把玩“你說這一個小小的包子,能做的這么難吃,也就只有年嫂你了。”說著,梁渭又兩口吃完了包子。

“現在廚師等都被您趕下了船,有的吃就不錯了。”說著,年嫂又點了點粥碗“新月姑娘覺得這粥不錯。”

“是嗎?”說著,梁渭伸手端起粥碗,也沒嘗過什么味道,幾口就吃完了“行了吧?”

“好”說著,年嫂把餐盤端到了一邊,對梁渭說“殿下,新月姑娘這樣可是活不到寒都的。”

“我知道,我們在錦城修整,錦城還是有一些我們的勢力的,要比在并州強得多。”梁渭四下看了看四周,他在并州一直感覺到不安定,所以才派人去調查,這才一下子就查到了容映的行蹤。

梁渭站了起來,看著不遠處跟的很緊的船,近到幾乎可以看見船頭的人,此時說是容映專門暴露行蹤給自己,也不足為過。

“是”說著,年嫂轉身離開了梁渭的房間。

自梁渭的房間出來,年嫂將手里的餐盤交給了在門外等著的小丫頭,轉身走進了新月的房間,看著在床上躺著,面無血色的新月。

桌子上放著干凈的衣服,年嫂關好門,來為新月換衣服。

新月身上,現在有兩道不可忽視的疤痕了,一條就是她額間的傷口,從她的眉間一直到發鬢之中,年嫂認真的看了,這道傷口,把她的眉間一分為二,斷眉之相,也難怪如此坎坷。

另一道自然就是她脖頸之間的傷口,年嫂用干凈的棉布,在大夫包裹的紗布外,又包裹了一層,這樣就不用怕晃動而掙裂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

年嫂為新月換好了衣服,又為她梳理了頭發,這一頭的長發一看就精心的養著,此時因為失血過多,如同這頭發的主人一樣,枯萎了下來。

新月覺得渾身發冷,不一會感覺身上一沉,年嫂又為新月蓋了一件新的錦被,又為她灌了個湯婆子,置于懷中保暖。

夜已經很深了,青龍船的帆已經落下來了,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而后面那艘跟的很緊的大船,卻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二船在左側并齊,最后,那艘船就超過了青龍船。

梁渭站著船頭,看著揚長而去的大船,而身邊準備好的火攻的東西,已經沒有什么用了,于是梁渭伸手,讓手下收回去。

梁渭抬頭,看著站在船尾的容映,容映的眼中,依然是霧氣蒙蒙,而梁渭正要說話,容映卻搶先問道“她沒事嗎?”

“這就不歸你管了。”梁渭很不滿這種居于容映其下,但是他的氣勢還是足夠強大,二人也算是勢均力敵。

“你若是傷了她,我就要了你的命。”容映的語氣帶著十足的威脅。

梁渭卻毫不在意的一笑“你不用在這里再設局給我看了。如今,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把新月再交給你了。晉王爺,一旦脫手的東西,再想抓住,就沒有機會了。”說著,梁渭拿起一邊的弓箭,容映身邊的侍衛,立刻就圍了過來。

容映伸手,讓侍衛退下,而梁渭拿起捆了綿布,沾了桐油的箭,在火把上點燃,他臂間用力,一箭射出,落在了容映的腳邊。

梁渭的箭術,二十米之內,沒有他射不中的東西,而他此時射偏了,自然是故意的。

而容映也拿起了弓,箭劃著梁渭的發髻而過,肩頭劃破了他的衣服,容映的箭術是受廉王爺親授的,此時也是故意的。

二人這是再互相警告彼此。

“下次再見,這箭頭可就是要落在你的皮肉之間了。”梁渭開口道。

容映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新月從一場夢中,落入另一場夢中,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到松了一口氣。

她翻了個身,卻一把將自己翻醒了過來,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一股強光,讓她不適的瞇了瞇眼睛,仔細一看,此時是大白天,而且自己并不是在船上那間簡陋的房間之中,而是在一處甚是干凈整齊,華貴的房間中,新月有些疑惑的歪頭,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寒都,還是過了鬼門關了?

新月四下看了看,聽到了門傳來了聲音,新月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年嫂跟以往一樣,端著藥碗給新月喂藥。

但是這次不同的時,她發現新月的牙關緊閉,以往這藥雖然很難喂進去,但也不至于牙關都閉上了啊。

年嫂發現不對勁后,立刻叫來了郎中,梁渭也聞訊趕來。

這幾天,梁渭什么事都做不成,梁國的事務繁忙,他以往到也算是游刃有余,但此時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新月這里。

“殿下…”年嫂也有些慌張“新月姑娘突然牙關緊閉,藥都喂不進去了。”

梁渭聽著,撲到了新月的床邊,而郎中在一旁不緊不慢的診著脈,氣得梁渭問“怎么樣了?”

“殿下稍等”郎中一邊診脈,一邊捋著自己的胡子,梁渭伸手摸了摸新月的臉,發現她的臉不似以往冰冷,帶著溫度,而她的脖子,也不在滲血出來,一切癥狀證明,也該好起來了啊。但為什么又急轉直下了呢?

“你這庸醫,有什么事,你倒是快說啊。”梁渭氣急了,站了起來,想要一腳踹翻這個讓人心焦的大夫,但又怕這樣會讓新月的狀況變差,所以極力的忍著。

“這位姑娘,醒了。”說著,這郎中倒是個有趣的人,隔著覆在新月胳膊上的手帕,輕輕的掐了一下,新月立刻皺眉“哎呦,哎呀。”

“姑娘,您感覺如何了?”那郎中很穩妥的一笑,看著新月。

新月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腕“你,你掐我?”

“姑娘割頸之痛都受過來了,這點小痛,自然算不上什么。”說著,郎中拿出銀針,非常平靜的在新月的手腕上,刺了幾下。

新月覺得這個大夫不但有趣,醫術也不錯。施針不過片刻,她就覺得好轉了不少,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片刻,郎中收了針,要出去開藥,他嚴肅的臉上,才露出一個笑臉“姑娘,如果您要是覺得藥苦的話,可以在喝藥的時候將舌頭卷起來,這樣苦澀之味,就會淺不少的。”說著,郎中提著藥箱走了出去。

一切都在新月的認識范圍外發生了,她皺著眉,很是困惑,隨后她看向了突然坐下的梁渭,問“這郎中是什么來頭?”

“他是這錦城,最厲害的大夫。”梁渭歪頭,看著新月喉間的紗布道“果然,不負這盛名,你臉上都有血色和溫度了。”

“我…”新月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厚厚的紗布讓她心下一沉,問“這傷口,又多糟?”

梁渭沒什么拐彎抹角的說辭,說道“有半掌長,橫兀在你的左側脖子上。”

“殿下”年嫂在旁提點梁渭,梁渭卻渾然不覺“什么事?這藥你要快些喝,年嫂,你快喂她喝了。”

年嫂聽了以后,端起了藥碗,卻見梁渭這個最礙事的人在這里坐著,于是對梁渭說“殿下,請您在一旁稍候?”

“我沒事,就再…”梁渭一點都不想離開新月,但意識到自己阻礙了新月服藥,于是從年嫂手里接過藥“來,我喂你,你就偷著樂吧,本殿…”

梁渭手里的勺子,搖搖晃晃,一把戳在了新月的下巴上。

新月翻了個白眼,好在藥已經不熱了,但盡數都浸入了她的衣服中。

“咳咳…年嫂,你去準備一身干凈衣服給新月。”梁渭也覺得有些丟人,但裝作無事的支開了年嫂。

隨后又看向了新月“剛才是意外,這次…”

新月又覺得藥順著她的脖頸流進了她的后背,于是嘆氣,道“這碗藥要是有一勺進到我的嘴中,算你贏。”

“不,不是,無論是刀槍劍戟,我都會使,可是這湯勺…”梁渭看著第三勺藥又翻在了新月的下巴上,耐心用盡,一把將這比燃著的炭還燙手的勺子,摔在了地上。

新月無奈“所以,我要怎么喝藥?”

“年嫂…”梁渭對著門外喊,新月失去了耐心,想要坐起來,但是手甚是無力,于是伸手,梁渭有些不可置信,但還是搭手給新月,新月借著梁渭的力氣,坐了起來,示意梁渭把藥碗給自己。

新月看著手里那黑的可以倒映出自己影子,藥味濃重的讓她倒胃的藥,又覺得自己肩膀濕漉漉的,和可以用“虎視眈眈”來形容的梁渭,如果自己不想再受這個折磨,就只能將藥一飲而盡。

梁渭看著新月的眉,擰成了一股繩,雖然隨時都有吐出來的可能,但還是一口氣將藥喝了個干凈。

新月看著空碗,和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的梁渭,心中想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沒事,就是覺得你真的是好多了。”梁渭接過碗,想要扶新月坐下,新月卻搖搖頭“我真的是不想再躺著了。”

“好,你就坐一會吧。”想著新月已經躺了這么久,也就不再勉強,將枕頭等物,墊在新月的身后。

“我們這是在哪里?”新月問。

“錦城。”梁渭道“再走兩三個時辰,就到我大梁的地方了。”錦城是大聖和梁國交界的地方,也是大聖最重要的關卡,梁國也不斷地有勢力滲透進來,其他的兩個國家,也會來插一腳,盡管大聖傾盡全力管轄,但這里依然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梁渭選這個地方給新月養傷,不得不說是個高明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