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日的時間,寒都連著下了三場大雪,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冷,新月從一開始的新鮮,到現在冷的出不去門,也明白年嫂為什么每日都給她穿那么多衣服的用意了。
這日,是新月啟程回金陵的日子了,居然她離開,已經過去兩年的時間了,不知道,如今是個什么光景了。
梁渭并沒有騎馬,而是和新月一起,坐在馬車里,他一貫不是個話多的,就算是與新月一同坐馬車,也只是閉著眼睛養神,但是新月大致能感覺到,他只是希望與自己多待一會。
他們此行,從寒都出發,先到燕州,而容映,應該從燕州外等著她。
燕州如今已經被梁渭打了下來,一定余地,都沒有給豫王留,而豫王也在見到大梁的兵馬后,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的,立刻收攏了自己的勢力,退回了東都的王府中。
只是可惜了江家父子,江老侯爺戰死,致死都不知道梁軍為什么從燕州的四面八方而來,也沒有想到這是豫王引進來的,而江揚收到了新月的信,雖然并沒能避免被大梁和豫王兩面夾擊,但是他在回京的路上,一直都在避著豫王的勢力走,在豫王的大軍逼近并州前,就已經在并州,把消息傳給了容映。
容映在并州也不是白經營這么多年,豫王自然不是反應過來的朝廷的對手,他為了保存實力,立刻放棄了起兵,只在東都待著,儼然一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豫王是陛下的皇叔,又是先帝的親弟弟,先帝一朝,也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江揚畢竟是沒在燕州看到豫王的兵馬,僅憑新月的消息,他是指證不了豫王的,豫王好似就可以這么的全身而退了。
一切的翻涌,只在暗中,表面上已經平靜的好似沒有旋渦。
新月問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想著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既然變了這么多,又忍不住的問“容旭,他真的沒事嗎?”
“現在最沒事的,就是他。陛下的意思,是賜豫王自盡,給他體面,讓他陪葬入先帝的王陵,而豫王的位置,依然由容旭做,但這么做的前提,就是要豫王交出他的封地東都,以防以后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梁渭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新月。
新月又問“那些親衛呢?怎么樣了?”
梁渭想了想“無跡可尋。”
“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那些親衛?”新月不信。
梁渭也是不信的“這一切,就得等豫王的交代了,他是拉著他們全家一起去死,還是交代出一切了。”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新月覺得梁渭了解的如此清楚,他也做了些什么。
“我?我做的事情,你不會想知道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只是想要燕州。”梁渭對自己得到的結果,還是很滿意的,隨后梁渭回頭,認真的看著新月“這樣,我就有地方種稻米,也有臣民,可以吃上,你吃的那種白白的東西了。”
新月見他的目中有光,那種對于未來的向往。
梁渭在新月眼里,一直是個陰沉不定,有一向喜歡拿實力說話的人,而且,非常的殘忍,可是,好似就這么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就會看見了不一樣的他。
雖然一直以來,新月都在燕州俯下,聚縣的李家村離住著,但是這兩年多的時間,她一次燕州都沒有去過。
到了燕州的城門口,立刻有身著黑色鱗甲的官兵攔住了他們,這黑色鱗甲,是梁國兵士的鎧甲,現在燕州易主,自然要換上梁國的兵士。
梁渭沒有下馬車,但暗衛們接受盤查的時候,梁渭突然轉過臉來對新月說“我們要不去聚縣等容映吧,他明日才來。”
“怎么了?”新月見梁渭有些不安。
梁渭搖頭“我不知道,但總是感覺有事發生,走,我們去聚縣。”
“回李家村嗎?”新月心中有些雀躍,沒想到自己還能再回到李家村。
“恩,回李家村。”說著,梁渭吩咐了下去,馬車立刻掉頭。
梁渭見新月很高興,問“怎么了?”
“我在李家村的院子里,藏了一壇酒,今晚可以把它喝了再走了。”新月一直嘴饞這壇子酒許久了,如今能夠把它喝了再走,實在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太醫…”
“你不用拿太醫壓我,太醫可沒說我不能喝酒,而且我也是能喝酒的,那是五斤的壇子,應該喝不醉我。”新月很是篤定的說著。
李家村離得燕州并不遠,新月回頭看著,就這么過門不入的燕州,還真是有點好奇,問梁渭“燕州,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梁渭想了想“是個溫暖,可以種大米的地方。”
“你就是缺個種大米的地方?”
“自然不是,這個地方,很重要,往前有東都,還有并州,如果拿下這三個城,金陵就近在眼前,而大聖就盡在我手里了。”梁渭并沒有瞞著新月的意思,因為他發現新月是個雖然想得很多,也都能把事情想明白的人,只是她從來不插手,這也是新月聰明的地方,既然無力改變,那就不要螳臂當車。
“那你覺得,你打的進金陵嗎?”
梁渭聽了,想了想后,搖了搖頭“應該不能。”
“你怎么還灰心了?”新月見梁渭說的是認真的。
“我只要把燕州給穩定好了,我的兒子沒準就能打進金陵。”梁渭雄心勃勃,但是他也明白“容映,也確實不是個吃素的,若他以后是個昏君,沒準我還有機會。”
“你既然能害死了容昭,你為什么不害他呢?”新月問。
梁渭思考了片刻,認真的對新月說“對啊,我怎么沒想過,我還可以害死他。”
“你是認真的嗎?”新月不信梁渭從沒想過要害容映。
梁渭難道一笑“我自然是與你玩笑。至于我和容映的事情,就讓我們自己解決吧,我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是…”
新月覺得面頰一涼,梁渭的手撫上在她的臉上,新月覺得臉間并著左半邊的脖子,也是一陣酥麻,她的心跳的很快,為了不被看出情緒,所以新月低下了頭。
“我不碰你好了”梁渭以為是新月不愿意他的觸碰,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新月平靜了片刻問“容映什么時候來接我?”
“明天,我已經讓人給他去信了,明日就在李家村的村口碰面,他可是丟了燕州,正灰頭土臉,明日見了他,我非得奚落他一番不可。”說著,梁渭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李家村還是老樣子,新月一直坐在馬車上,停下了車才知自己已經到了自家門口。
姵兒在門口等著新月,看見新月下來,立刻撲了上去,扶住了她“夫人,夫人您可回來了。奴婢以為您…”
“我這不回來了嘛,你可還好?”新月見姵兒的臉色并不好看。
“夫人,奴婢還好,只是想夫人您。夫人,奴婢已經無依無靠了,只剩下您一個人了,您可千萬不要拋下奴婢啊。”說著,姵兒就哭了起來。
“怎么?汪大嬸沒有給你定親事嗎?”新月見她如此說,還以為汪氏沒能幫自己辦好這件事情。
“定了,定了汪大嬸的侄子。”姵兒說起了自己的未婚夫,不僅臉色一紅。
“看,你這不就又有親人了,走吧,我們先進去。”此時剛剛午后,早起趕路,本來要去燕州,又從燕州到了這里,新月還真有些餓了,于是新月問姵兒“家中可還有什么吃的?”
姵兒搖頭“姑娘走了以后,汪大嬸就叫奴婢去她家中了,平時幫忙干些活,她管奴婢吃喝。”
“那你去汪大嬸家要些蔬果和肉,我有些餓了,要做些飯吃。”說著,新月給了姵兒二兩銀子。
“你餓了?”新月看著梁渭吃驚的樣子,忍不住的問“怎么?我這趕了大半天的路,難道不能餓嗎?”
“我看你別回什么金陵養病了,就在這待著吧。我認識你這么久,第一次聽你說你餓了。”梁渭有些無奈,對新月說“我讓顯去鎮上買一些,更快。”
“不用,我想吃鍋巴飯,你來給我燒火。”說著,新月脫下身上綢緞,細繡的披風,一把丟給了年嫂。
年嫂看著一身華服的新月,與這不大的廚房,怎么看的都顯得格格不入,但是見新月挽袖子,洗手,淘米,煮飯,一氣呵成。
梁渭站在門口,也是看著忙碌著的新月,新月見他還站著,用手拍了拍案板“快過來點火。”
“屬下來吧”說著,顯就要往廚房里去,卻被梁渭拉住“我來。”
片刻,新月煩躁的看著自己手里的蒸米飯的桶,無奈的看著這越來越多的煙“陛下,您到底什么時候,把火給我點起來?”
“這,這不是有火嗎?有火,顯,你看看有沒有火?”
顯就站在他的身邊,一語不發,梁渭又叫了年嫂“年嫂,你看,又沒有火?”
年嫂放下手里的抹布,低頭看了看爐灶,實話實說“陛下,奴婢沒有看見什么火。您應該在那些大的柴禾之間,多放些干草,這樣形成連火之勢,才能…”
“我不能連火都點不著吧,不用你們管。”說著,梁渭把手邊所有的干草,都丟進了爐灶之中,新月開口“你不能把爐灶都填的滿滿的,這樣沒有空氣,火是著不起來的。顯,你來。”
“是”說著,顯就靠了上來,三兩下就把火給點燃了。
新月看著上涌的熱氣,總算是可以煮飯了,滿意的笑了笑“顯,做的不錯,我多煮了一些米,一會有你一碗。”
“我,是我已經點燃了,這爐子里本來就已經有火了…”梁渭嘴硬,新月居高臨下,看著梁渭道“你們梁國一貫幕強,弱的人就要認可臣服強的人。在我看來,顯就是比你強。”
“走,顯,我們出去一趟。”梁渭猛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手里的銀魚刀柄,嚇得顯縮了縮脖子,很是無助的看了新月一眼。
“怎么?比不過別人還打人?還真的是你的作風呢,你要是打了顯,一會我做的飯,你一口都不要吃。”話音剛落,梁渭放開了顯的衣領,又蹲下了。
姵兒送回了食材,隱他們也殺好了雞鴨,新月準備好好地露一手,見梁渭依然在這里礙事,于是抬腳踢了梁渭一下“陛下,您雖然貴為王上,但也不能在這里吃白飯,這火好不容易生起來的,您在這里也會給我捅壞,你跟著姵兒,去把我埋在樹下的酒挖出來吧,她知道在何處。”
“你剛才,是不是踢了我?”梁渭不動,只是低著頭看著新月的腳。
“恩,我踢了你。”新月敢于承認,然后活動了一下腳腕“怎么了?”
“我要把你的腳砍下來。哎…哎…新月,徐新月,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是吧?你剛才也說我是一國的王上,我非得…你別踢我,你在踢我?”梁渭幾乎是落荒而逃,他腰間的彎刀甚是礙事,影響他往外滾的速度了,但他的手,始終沒有將刀拔出來。
“快去。”新月總算是把他趕出了廚房,顯也總算是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開始燒火“還是向你燒的火好,不大不小,正好用來做飯。年嫂,你來幫我切一下這雞肉,切成塊。”
年嫂合上了因為吃驚,而張大的嘴,從新月手里接過雞,見它斬切成塊“姑娘,您真的不怕陛下砍了您的腳嗎?”
“你說誰?梁渭嗎?”新月正在用小刀子切著汪氏給的這塊肉,跟年嫂也只是閑聊。
“是啊,陛下一貫都是說一不二的,屬下剛才也怕陛下會砍下您的腳。”顯的眼中閃過恐懼。
新月笑了“顯啊,你剛才應該看見了,你們陛下怕我踢到他的硬骨頭,一直用后背,腹部這些肉多的地方對著我吧。”
顯點點頭,剛才梁渭確實是這樣的。
新月有些沉思,好一會才回神過來,一邊繼續切著手里的鮮肉,一邊幾乎喃喃的說道“他啊,幾次救我,在他眼里和心里,您可他自己受傷,也不會再傷我半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