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鑒

第三十八章 梁縱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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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廢物!統統都是廢物!!!一個受重傷的人都抓不到,現在還讓他跑進了玄國的地盤,都給朕再去找!!!去找!!!找不到就別回來了!!!”

梁宮祭殿內,夏正德雖是一身素孝,卻是大不敬地高聲訓斥起了自己的幾個下屬。

原因無他,他幾日前派出去追殺夏正韜的殺手全都死了,而夏正韜也是再一次失去了蹤跡。

但他很確定,夏正韜還活著,曾經他們的父皇帶著一眾皇子去郊外狩獵,他不幸滾落山崖,七日無蹤,就連他們父皇都覺得他一定是死了的時候,他自己一人拖著一頭死熊回來了。

準確來說,那是大半只死熊才對。夏正德仍然清楚地記著,夏正韜一身是血,而那只死熊的斷臂上有一排排撕咬的牙印。

那時候的夏正韜,也不過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滾出去找人!!!”

心煩意亂,夏正德近來的脾氣也越來越火爆,白日里他要寸步不離地跪在這祭殿里“哀嚎”,等到了夜里他才能吃上幾口寡淡的粥水。

若不是他的王妃派人私下用竹筒夾帶了肉干和濃縮了肉湯的錦布來,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的他早就裝不下去了。

“一個個真是廢物!夏正韜,朕就不信你的命會這么硬!”

呵斥走了下屬,夏正德仍然焦躁不安地在祭殿內踱著步子,他實在太煩了,夏正韜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得安眠。

在這祭殿里,夜不能寐,夏正德想自己總該找些事做,這一想,眼睛不覺便直勾勾地盯在了在殿內伺候隨侍著的宮女身上。

“殿下?!殿下不可!!殿下饒命!!!”

身隨心動,夏正德突然拽過一個姿色尚可的宮女來到了自己身前,此刻,野性已然蒙蔽了他的理智。

宮女身弱,哪里掙扎得過夏正德?登時便被他按在了瞬間一揮清掃干凈的祭案上。

大逆不道,弒君殺父,如今更是要在靈前行那茍且之事,夏正德此刻,不該被稱之為人,比之野獸,有過之而無不及。

被壓抑了許久的欲望得到了宣泄,夏正德肆無忌憚地將魔爪伸向了殿內的其他宮女,一番下來,夏正德終是饜足,毫無顧忌地在祭殿后的茶案旁坐下了。

衣衫不整,斜身仰面,這副模樣換作在平日,倒是沒什么,畢竟梁都內幾乎隨處可見像他這般如此放浪形骸,不修邊幅的文士。

可他此刻這矯作的模仿,在這祭殿內顯現不出半點文士的雅致風流,反而襯得他有些粗蠢庸俗了。

夏正德的母妃出身宗室,和他的王妃一樣,是某個郡王家的女兒,他的母妃姿色美艷,這才被他那父皇看上,入宮當了妃嬪。而這已駕崩的梁皇雖然肥碩,年輕時的樣貌卻也稱得上是瑰偉奇秀。

可不知為何,夏正德身為這二人之子,面目卻天生有些可憎,眉耳鼻口雖都各隨了一半,可偏偏他生了一雙吊眼,這樣的五官湊成的面目,沒來由地猥瑣粗鄙。

上有軍功赫赫的儲君夏正韜,下有文采斐然,或是淘氣得緊,或是別有才干的異母皇弟……更何況,他還有一個生得好相貌,頗似梁皇,天資聰穎的深得父皇偏疼的同母幼弟。

只是面貌不討喜,便要被冷落,即便自幼能在梁宮中長大,他和那被派去戍邊,從小在軍營里摸爬滾打的夏正韜又有何分別?!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突然間,仿佛發了瘋似地,夏正德從茶案旁站起了身,對著面前的虛空叫囂,可勉強稱得上是在回應他的,只有被他方才凌辱折磨了一番的宮女們害怕的驚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眼前幾名宮女身去篩糠似的戰栗,夏正德不禁張狂地笑出了聲,原來他夏正德也有讓人害怕的時候。

一時的得意讓夏正德更為癲狂,他忽然上前來,從祭案旁尋到了一壺沒被打翻的酒,無需杯盞,仰頭便飲。

灑出的冷酒順著他的脖頸,胸膛,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衫。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說方才只是突如其來的癲狂,那么現在的夏正德卻是半醉半癲了。

吊眼一翻,夏正德身形有些搖搖晃晃地來到了祭殿上的棺木旁,抬手猛力一推,棺木竟是推開了。

原來,這儲君夏正韜一日未回,亦不能證其死訊,這半年內的光景,梁皇便一日不得封棺入葬帝陵。

不比當日駕崩時的恐怖死相,梁皇遺容經宮中殮醫之手,已然“恢復如常”,只是停靈了許多日,難免有些污穢生出了,饒是棺木內已著人放置了不少香木,卻也不能完全遮住那不妙的氣味。

“父皇啊……嘻嘻嘻嘻嘻嘻……多日不見,您消瘦了許多……”

分不清是真瘋還是假癲,衣衫不整的夏正德推開了棺木,癡癡笑著,那神情模樣卻像極了一個希望能得到父皇夸獎的孩子。

可如今他又怎么能得到回應呢?

“睜開眼睛好好看著我!!!”

突如其來的高聲呵斥,即便是對著棺中那永遠不會再回應他的亡者說的,卻依然如同霹靂天雷一般讓下方的那幾名宮女心驚膽戰,甚至顧不上身體上的傷痛,一個個都麻利地躲在了殿門附近的雕柱之后。

“夏正韜他回不來了,這皇位也不會留給他!都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眼如銅鈴,耳紅面赤,夏正德整個人幾乎要探進了棺木中,萬幸他也還沒兇殘癲狂到那令人發指會把那梁皇從棺木中揪出來的地步,宮女們被嚇得一個個不敢出聲,就連呼吸也刻意低斂,生怕會被夏正德又拖拽了過去折磨。

是夜,梁宮祭殿內,夏正德又罵又笑,不時翻騰摔砸,如此這般“胡鬧”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不到天亮,祭殿內的宮女便統統換下了。

而夏正德身為梁國的攝政王,也再次下旨調軍,發兵攻漢!

不比前些時日的光景,公儀殷率兵尚能據守在臨溪附近的漢軍大營。國小兵弱,數十里之外的玄國盟軍作壁上觀,圍困侵擾多日,數座邊城失守,而漢軍大營內的糧草又到了告急的地步。

無可奈何,公儀殷也只好趁梁軍調兵之機,率領全營不過三萬的將士日夜兼程趕回了江城。

離別將近兩載,再次率兵回返江城,公儀殷不但臉上看不見一絲歡喜,心中更是苦楚萬分。

身為漢君,不能護得一國百姓周全,還要連累得他們流離失所,是他太無能!

一回到漢宮,公儀殷又像當年剛登基時一樣,把自己封閉在了寢殿,盡數呵斥走了隨侍的內侍與宮人。

如果可以以一己之命換得漢國百姓平安,他會毫不猶豫地赴死。

可如今,漢國將會斷亡在他的手里。

公儀殷不眠不休,更是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了,此刻,他躺在寢殿正中的地上,合上了雙眼。

可閉眼并不意味著能斷絕寢殿外那些一樣跪了三日的臣子們的苦勸。

有的諫言勸反,可依如今漢國之勢,朝不保夕,只待梁軍整頓過后,便會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直逼江城。

有的諫言勸降,且不說獻璽投降是奇恥大辱,便是他真的出城降梁,夏正德未必會舍得放下這唾手可得的江城,而那軒轅珷定是會安以附屬叛國的名頭,下令讓軒轅理攻漢。

說什么聯手攻梁,算計梁君?!夏正韜他人又在哪里?

只怕從一開始,漢國就已經成了玄梁相爭的一個籌碼,真是可笑,他竟是沒察覺到自己被算計至此!

公儀殷已然抱了求死的念頭,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還不能死,漢國上下的百姓,即便到了食不果腹,流離失所的地步,也還在等著他站起來啊!

他該怎么辦?他該怎么辦?!

心思亂如麻,公儀殷突然聽到寢殿的殿門被人推開了,奇怪的是,殿外那聒噪的諫言聲也不知何時停歇了。

掙扎爬起,公儀殷看見了有人穿了一襲略顯素白的宮袍向他走了過來。

記憶,仿佛在那一刻回到了幼時。

“父皇!!!父皇!!!不,阿緋不要離開江城!!!”

年幼失親,又被迫假以公主的身份遠離故土為質,公儀殷那時只覺得他的天已然塌了。

可在當時,有那樣溫柔的一人,如同現在一般,仿佛從光中顯現,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將他從黑暗的泥沼中解救了出來。

她是云姐姐,是他的皇嫂,如果說長兄為父,那么,他于她而言,便是母親一般的存在。

也是她,讓他心中那一點希望的光芒從未消減。

“陛下,漢國的百姓都還在等著你啊……”

公儀殷抓住了她伸來的手站起了身,下一刻,卻借著那將曉天光看見了她臉上的淚痕。

“皇嫂,你……呃!”

手刀劈下,意識消散,公儀殷只來得及聽見云夫人顫顫的,萬分無奈的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