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湛樨
朔漠無垠飛雪急,且說那軒轅琲一行人馬當日自北疆出發沿路西行直奔玄國西境的敦煌城,一路上雖途徑諸國,但這些小國或是北疆臣屬,或是與北疆一向交好,如今見這一行人雖然是玄國的兵馬,倒也沒什么為難的,統統一并放行了去。
到了年尾時節,軒轅琲一行人眼看已到了敦煌的三危山。
軒轅琲自小生長在中原,長大些時外封到了臨川見過了江南山水,后來又被貶到白狼關,見過了漫天風雪浩勢。
可眼前銀色的大漠,她還是頭一回見。
“哇!”
在馬上,軒轅琲兩只眼睛一邊轉著,一邊不禁開口驚嘆,當然,驚嘆的不只她一人,隨行的將士們也是從未見過這等景象的。
“小鬼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容易被別人看出來是個女兒身?”
“對頭,對頭,對頭~你這一驚一乍,會讓所有人都一驚一乍。”
一左一右,聿清臨和謝瑾騎馬靠了過來,將軒轅琲夾在了中間,一邊自己也裝出一副驚嘆不已的模樣。
雖說有些過分小心謹慎,可若是因為軒轅琲剛才破音,讓將士們識破她的女兒身,現下,可是會動搖軍心。
“咳咳嗯……此地風景甚好……”
這邊被謝瑾和聿清臨簇擁著擠在中間,軒轅琲仿佛是一時喘不過氣來似地猛地深吸了幾口氣,又清了清喉嚨,再開口,聲音已經被她刻意壓低了許多。
“別把身子繃那么緊,馬都快被你勒死了……”
“對頭,對頭,對頭~你這身子繃這么緊,會讓其他人見了也覺得奇怪。”
“夠了!我說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是不是路上只能喝水喝酒,所以故意來本王這里找茬(茶)來了?!”
聽著聿清臨和謝瑾的一唱一和,軒轅琲松了手里的韁繩,隨即伸出手來一左一右揪住了兩個人的衣袍,迫使他們湊過來了耳朵。
一個算是她的師父,一個算是她的師兄。可這二人都沒一副正經為人師長、師兄的模樣,也怨不得她對這二人動手動腳。
啊,不,還沒到要動腳的地步。
“哎呀呀,這不是擔心你露餡嗎?”
“對頭,對頭,對頭~是后頭馬車里病著的那位放心不下你,才托了我們二人過來……”
“老芋頭,你是吃‘對頭湯’吃撐了嗎?!連打嗝也只會‘對頭,對頭’的打?”
“耶~不對頭,不對頭,世上哪有‘對頭湯’這東西?”
也不知是怎么了,自從入了西域,聿清臨就變得愈發古怪。
怎么個古怪法?軒轅琲一時也說不明白。她記起自己第一面見到聿清臨時,他看起來很神秘,還有些落魄。等到聿清臨成了她所謂的“師父”,她覺得他比自己還胡鬧。
教過了她幾年拳腳,又覺得他是一個藏了很多心事的神秘道長……
不過,近來他似乎變得更“神秘”了,總是將同樣的話掛在嘴邊,時不時還會來上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愈發看起來像是一副“裝神弄鬼”的模樣。
聿清臨近來確實是在遮遮掩掩的故作玄虛,而他這么做也是有十分充分的理由的。
此處是玄國西境的敦煌城,亦是西方須彌境所屬的下界。
很久之前,為探查鄴城靈奉寺摩若殿內封禁的邪魔由來,聿清臨曾將自己的師侄女練云翡涉險進入了須彌境去尋多婆納。
可是到頭來,多婆納重傷神識被困,現下還躺在止水峰半昏半睡,練云翡也被連累頸項上留了一道駭人傷疤。
至于他,當初在須彌境內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眾位西天梵者佛子想必已經知道了他是何人,或者說是何等非人非仙非鬼的一名道者。
如今,他既是又踏足了人家的地盤,自然要低調,深沉甚至看起來瘋瘋癲癲些的。
至于軒轅琲這邊,方才在聿清臨這邊討了個沒趣,索性和謝瑾湊得更近了,兩人嘀嘀咕咕的,說起了敦煌城的景色。
出人意料的是,謝瑾說起這西域景色,風土人情竟頭頭是道,若不是皮囊是中原人,誰也不信他不是在西域土生土長的。
“欸!給你看個好東西,你一準用得上!”
這邊一手抓著韁繩,只見謝瑾一手從懷里掏出來了一個荷包似的東西。
“這是什么?丹藥和頭發?老芋頭最近瘋瘋癲癲的,連你也開始裝神弄鬼了?”
軒轅琲接過了荷包,打開來看時,是十數顆丹藥和一撮不短不長的頭發。
謝瑾又瘋了,這是軒轅琲第一個念頭。
“什么裝神弄鬼的,這丹藥是從北疆太后,你姨母那里討來的。你哪天若再是不小心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總不至于再腫成個豬頭,有失軍心……”
“臭瑾,你說什么?!”
“咳咳嗯……你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還有這撮頭發,你可別小瞧了,這可是我和阿時從幾百根頭發里精挑細選出來的……用來給你當假胡子,你總歸用得著的!”
謝瑾說著,一手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頭發?不會是你下巴上的頭發吧?”
軒轅琲皺了皺眉頭,嫌棄的深情溢于言表,心里也不住咕噥。
“我說怎么不見你和阿時平日里刮胡子……”
仿佛是知道軒轅琲暗中在罵罵咧咧似的,謝瑾笑了笑,故意抬高了自己的下巴,來回用手指摸著。
“想什么呢!我還年輕,留什么胡子?!阿赫他那是為了彰顯威嚴才稍稍留了那么一點。不過嘛……這假胡子雖然是用我和阿時的頭發做的,里面也加了些真胡須的……”
謝瑾頓了頓,仿佛是在賣關子。
軒轅琲也是狐疑地講那撮用紅繩扎好的頭發對著太陽看了看,其中沒有稍淺的棕色胡子。
“你以為你能騙得了我?阿赫的胡子和頭發不一樣顏色,可是黑里透著紅,像是棕色的。”
“誰說用的是阿赫的胡子了?昨晚上我去找那鄭大飛喝酒劃拳,他輸給我的。”
謝瑾擠了擠眼睛,軒轅琲的嘴角不覺一陣抽搐,只見她連忙把那撮混著胡子和頭發的“假胡子”塞進了那荷包里,隨即右手按上了腰間忽羅都送她的北疆彎刀。
“本王想要再長點的胡子,再叨擾人家鄭大飛不太好,委屈你了……”
即刻察覺到不妙,謝瑾登時夾緊了馬腹,驅著身下坐騎跑走了,而軒轅琲也打馬追了上去。
“哈……還是孩子心性。”
兩人塵跡身后,目睹了一切,甚至將二人方才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的聿清臨微微一笑,自己也左右相顧看起了這三危山的景致。
雖說是罕然一片無際銀漠,但少有草木,到底少了幾番趣意。
正當聿清臨搖頭嘆息時,后頭不遠處的馬車里,劉時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