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湛樨
“嗯……是有些過于荒涼了,不過此間地處西域,和中原景色大不同也在意料之中。當年我也曾游歷到蘇毗國附近,那邊常年覆雪,山勢陡橫……若是天下間的山水都是一般模樣,也是無趣了。”
刻意勒馬稍稍放慢了步程,聿清臨讓自己和劉時所乘的馬車保持了同步。
“咳咳……”
聞得聿清臨之言,馬車中的劉時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一時氣急不順,不免又是連連咳喘。所幸,劉時一直貼身帶著雁夫人特地為他縫制的藥囊,聞上一聞,心肺間刀割一般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
“你……”
“勞先生憂心,劉某偶犯痼疾,不要緊的。”
半卷掀開了馬車側方的毛皮小簾,聿清臨看見坐在馬車中的劉時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卻朝他擺了擺,示意自己無礙。
“先生恐怕是想不到的,千余年前的三危山也是一片草木繁盛,郁郁蔥蔥吧?”
馬車中的劉時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一旁箱子上的花鳥花紋,眼中竟是漸漸浮現出一絲愧疚。
而這聿清臨,知曉他與謝瑾、許赫三人皆是蓬萊青鳥入世,自然毫不懷疑劉時的話。
雖說他自己已有四、五百歲,可仔細論起來,這劉時顯然不知比他大了多少年紀,說不定,比他和他那師姐兩個加起來的歲數還要大。
“既然千年前三危山風景秀麗,怎么如今竟成了這幅模樣?”
聿清臨追問著,劉時聞言又是嘆了一口氣,卻也沒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
“先生本是修道之人,想來也曾聽聞‘西王母’之名,昔年我等四兄弟四皆跟隨一位西王母手下的仙者,最初并不是居住在蓬萊,而是在這三危山。三危山屬須彌境下界梵境,仙者因此時常應邀去聽那經會……咳咳……”
千年之前的事情頗為久遠,從頭講起不免會冗長繁雜,可聿清臨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有一回,仙者照常是帶我們三個去趕赴經會,留了最為年幼的老四守門。不料,老四貪玩跑出了門,與百獸玩鬧時動了天元真火,火勢遇風見長,山境內百草千林皆化火海。待我們三兄弟先行一步趕回來時,雖四處尋水救火,可惜杯水車薪,無濟無事……”
劉時說及此處搖了搖頭,全然沒察覺馬車外聽他講起這陳年舊事的聿清臨幾乎瞠目結舌。
“那……后來呢?”
“后來仙者及時趕回施法滅了三危山境內的火勢,但此地也從此草木稀少,遠沒有以前那般山青水秀的模樣了。仙者自慚管教不嚴,于是便連夜收拾了洞府帶著我們四兄弟遷去了蓬萊……”
三危山草木稀少的緣由解釋清楚了,聿清臨聽著恍惚間就像離魂出體了一般。
好一個風輕云淡,將這件事說得這般輕松,沒想到如今在止水峰的竹苑里整日昏迷不醒的那個昔日竟有如此能耐!
一時間,聿清臨覺得自己當初擅闖須彌境救人,與這一比,完全不值得一提。
“咳咳嗯……后來老四又被仙者送去了須彌境,也不知他現在如何?哦,對了,先生曾有事去拜訪過須彌境,想來應是見過了老四?”
不問還好,劉時這一問讓聿清臨全然沒法子回答。
口開妄言,可他是修行人;實話實話,難道要他轉告多婆納犯戒受了穿骨之刑,出逃須彌境,如今在止水峰昏迷不醒?
“啊……多婆納他在須彌境大門奉職,每日和一眾迦陵頻伽唱誦梵音唱得很開心。”
聿清臨摸了摸下巴,可他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他從來沒留過胡須。于是手指瞬間向上撫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先生,那多婆納他……”
“你要吃梨糖嗎?是雁夫人做的,潤肺止咳!”
說著,聿清臨解下了腰間的荷包,從馬車的側窗處遞了過去。
“先生,我這里也有雁姨做的梨糖,而且你給我的這包是桂花糖……”
“啊!是嗎?是嗎?哈哈哈哈……”
自入三危山境,聿清臨太過反常的行為早就被劉時看在了眼里,如今見到談起多婆納時言辭閃爍,劉時料想,多婆納想來是出事了。
“先生……”
“起風了!起風了!!起風了!!!”
“一個個都牽好馬!”
這邊劉時剛要細問聿清臨多婆納的事情,前頭人馬忽然就鬧騰起來,劉時探出頭來時,和聿清臨恰好目睹了前方掀起了一陣狂風。
一時間,人呼馬嘶,徹底亂了套!
“怎會如此,昨夜我夜觀天象,這幾日斷沒有如此狂風!”
“先生小心!”
“嘶!!!”
狂風卷襲,遠遠地便見著有一接天的白色巨影沖了過來,仿佛是長了眼睛似的,繞過了其余人馬,直沖劉時所乘的馬車和馬車旁的聿清臨而來!
“阿時,老芋頭!哎呀!?!”
在前頭剛和謝瑾穩定了人馬部署,軒轅琲便看見這詭異的風勢急轉直下奔向了后頭的馬車,來不及多言,軒轅琲立刻打馬過去。
不料,竟是連同劉時、聿清臨二人一同被卷入了幾近風眼的位置。
“阿時,老芋頭!!!你們小心!!!”
“王爺小心!!!”
“你們都抓緊我的手!!!”
颶風之中裹挾了不少一路被卷入的雪沙、石塊,枯枝等一類的雜物,時不時打在方才被卷進來的三人身上。
軒轅琲甚至感覺自己脖頸,下頜處火辣辣的疼,想來是被什么東西刮開了口子。
一片混亂中,莫要說睜眼看清情況,就連聲音也是極其模糊的,軒轅琲完全只得任由自己被這颶風擺布,在空中打著旋子。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體會到了一種感覺。當年她的伯父天啟帝還在位時,曾將一些死囚綁在兩人多高的風箏上取樂,而那些死囚一個個無不是驚恐到肝膽俱裂,在空中便嚇死了。
軒轅琲本就有些恐高,如今,她更是將眼睛都閉了起來。直到,她感覺自己突然被人抓住了一只腳。
接著,她便聽見了聿清臨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鬼頭,你這是要上天?!!”
“呃!呃!呃!”
奇怪的鳥鳴,似是鶴唳,可此地怎會突然冒出來一只鶴?
軒轅琲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她睜眼時,已經和聿清臨一起坐在了一只白鶴的背上。
乘著白鶴,軒轅琲和聿清臨很快便從颶風中脫逃了出來,茫茫然看了看四周,軒轅琲沒看見裹著一身深藍冬衣的劉時。
“阿時呢?阿時呢?!我要去救阿時!”
“咣!!!”
“他就在這兒!哎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