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有多少兵力?”身經戰,舒晟軒堅韌的眼角,此刻卻是比夜還要來得深。
“不足一萬。”舒振玄不忍說道。他們出城時,是整整兩萬將士,而今,竟然是死傷過半,這一戰,打得是何其的慘烈。
“把所有人集中起來。”舒晟軒像是已經做好了決定。
一刻鐘后,所有將士集中在了谷里一塊相對平躺的空地上,受傷的士兵也被攙扶在旁。昔日的雄壯還歷歷在目,此時卻被逼到了絕境上。看著那些一同出生入死多年的將士,舒晟軒實在是痛心。
“元帥,讓我們跟敵人拼了吧。”不及舒晟軒說話,軍隊里先有士兵喊道,而后,其余的士兵也異口同聲的大喊了起來。“元帥,讓我們跟敵人拼了。”“元帥,讓我們跟敵人拼了。”此起彼伏,高亢的聲音經久不息。
“爹,你下令吧。”舒振玄說道。
“元帥,下令吧。”另一位將軍也勸說舒晟軒。
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便是一萬人的性命,舒晟軒哪能輕易下得了那個決心。可如今,形勢所迫,又逼得他必須做決定。
誰說將帥威風,身后背負著萬萬人的性命。
“我們跟敵人拼了。”舒晟軒話說出,已有了破釜沉舟之勢。
“拼了。”將士們大喊。
接下去,舒晟軒開始部署的作戰計劃。
“田將軍,你把士兵一份為二,傷兵留下,其余的人,寅時一到,隨我一同殺出去。”舒晟軒下令,之后,他轉向舒振玄。“振玄,你也留下。”
“爹,把田將軍留下,我和你一同去殺敵。”舒振玄說道。
“這是命令。”舒晟軒沒同意。“留下的士兵,就交給你了。”
“是。”舒振玄很不愿,但父為帥,他為將,作為軍人就必須要服從命令。
“將士們,此役,或許是我們有生的最后一戰。能和大家一起征戰那么多年,是我舒晟軒此生最慶幸的一件事。”舒晟軒再轉向自己的士兵。戎馬數十載,即使是他,也有著很多的感慨。
士兵們沒有說話,但每一個人,都是義無反顧的堅決。
“離寅時還有點時間,每個人都寫封書信給家里,只要我們有一個人活著,便把這些書信送出去。”舒晟軒說道。他們在疆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為大義不顧生死,唯一對不起的便是家中擔心他們的人。
士兵們散去了,舒振玄陪在舒晟軒身邊。誰都清楚這一戰兇多吉少,所以,舒振玄也沒說安慰的話。
“爹。”舒振玄聲音很沉。這里的人誰都不怕死,他也不怕,可他們都死了,活著的人怎么辦?家里就還只剩下舒輕月一個人。年前,舒謙戰死的時候,她都哭得死去活來,要是他和他父親都不在了,她該怎么辦……
天沉沉的,像個黑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埋葬進里面。
舒振玄目光伸入夜空,思緒不禁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舒輕月打小起,最喜歡的就是舒謙。
那會,她才剛會走,他五歲,舒謙七歲。
那天,他和舒謙在院里一起逗她玩。
奶娘扶著小小的她,他和舒謙都站在了一米之外。
“小月,來二哥這爆二哥給你糖人玩。”他彎著腰,手里搖著糖人,不斷引誘著妹妹過自己這邊。
“小月。過大哥這邊。”舒謙和舒振玄隔開了些距離,手里什么也沒拿,只是溫柔的對妹妹招著手。
當時的她,小小的身站也站得不是很穩,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她小小的腦袋轉了轉,最終還是朝向了舒謙。她伸出兩只小胳膊,要抱,于是左搖右擺的向著舒謙走去。
另一頭,他和舒謙也是緊盯著,要是見她有摔倒的趨勢,便會立馬沖過去扶住她。她腳上系了串鈴鐺,動的時候,鈴鐺叮鈴鈴叮鈴鈴的響,清脆的響聲,在府院里格外的動聽。還有幾步,她才到舒謙面前,一個失衡,就向前撲去,舒謙一把抱起了她。
“大哥,你騙我,這糖人對小月根本不管用,她眼里就只看得到你。”他走過來,看著妹妹就只會粘著舒謙,他嘟囔個嘴,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我哪騙你了,不信,你把糖人給小月。”舒謙說。
于是,他便把糖人舉到到她面前,她竟然還真的向他搖起一雙小手,要。
“這個時候,就知道要了。”他當場是氣得七葷八素,還是把糖人給了自己的妹妹。拿著糖人,她很高興,彎起個大眼,也對著他樂呵呵的笑。小小的她,嫩的臉蛋也是可愛得很,他就在她臉上親了下。
跟著,個孩都一起笑了。
那段時間,孩無憂無慮的在府里玩著鬧著,那是舒振玄記憶里,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無憂無慮,什么也沒有經歷,什么也還不曾發生,如果能一直是這樣,那該有多好。
可誰想,舒謙拋下了他最疼的妹妹,戰死在了沙場上。
而她,也失去了她最喜歡的大哥。
想起自己唯一的妹妹,舒振玄是萬般的心疼。
她出生不久,母親便去世了,父親常年征戰,也是聚少離多,是他和舒謙陪著舒輕月長大,他們惜她,疼她,更是想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給她。
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他們讓她背負了多的擔心和傷痛。
“輕月會懂的。”舒晟軒口上是這么說,也同樣牽掛著舒輕月。
舒晟軒沖鋒陷陣浴血奮戰,頂天立地,但作為人父,他確實虧欠了自己的女兒。
“要留點東西給小月嗎?”舒振玄問道。
“你寫吧,幾句話也好。”舒晟軒實在是下不了這個筆。他要怎么說,說她的父親戰死了,讓她好好保重?在死面前,任何的言語都來得蒼白無力。算是那一點點私心吧,舒晟軒再對舒振玄說道。“振玄,想辦法活下去,照顧好你妹妹。”
“爹。”舒振玄也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