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建思想黃石很不以為然,一家一姓閉門造車地摸索效率很低,而且也很容易失傳,無論從發展還是保存的角度看,打破封建壁壘把知識共享才是高效和科學的。
賀寶刀恭恭敬敬地彎著腰,身體一晃不晃。
“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了。”
黃石知道在這種固執的良家子弟面前,終究還是無話可說啊。
第二天旅順堡又開始忙碌起來,大家都知道后金軍隊還是會回來的,而且新的一場戰斗會比上次更為激烈。
既然賀寶刀不肯合作,那黃石就只有再找鄧肯商議了,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照搬的泰西經驗。這個本來是黃石的第二選擇,因為他已經和鄧肯交談過很多次,這個泰西鄧洋人的長處似乎在建筑和火炮上,對肉搏步兵的了解不是很多。
黃石帶著鄧肯還有其他幾個部下邊巡視邊談天,看到不少明軍士兵磨刀的時候,鄧肯大發感慨:“我一直認為刀劍是傭兵土匪的武器,官軍應該使用的是長矛和火銃。”
“鳥銃?”賀寶刀嗤了一聲:“那東西不好用。”
“為什么不好用?”鄧肯飛快地反問道。
“這旅順堡就有一百多只鳥銃,如果好用你以為我們大明不用么?”金求德也開始在旁邊搭腔,張盤讓黃石的士兵去挑裝備的時候,金求德在庫房看見了一大批鳥銃,不過他一桿也沒拿。
黃石聽了也來了興趣:“鳥銃為什么不好用?”
“炸膛,每開四、五發就要炸一次,所以士兵都不喜歡。”
明朝配備給士兵大批火器,士兵們比較喜歡的是三眼、快槍這些武器,一窩蜂也還可以,但是鳥銃基本是統統鎖入庫房,這東西槍管很長,對加工工藝的要求比較高。明的匠戶也是下九流的身份,他們的手藝也都是那套父子相傳的封建傳統。
所以明的鳥銃炸膛率極高,士兵靠近臉部發射時,一旦炸膛不死也要殘廢,所以大明工部雖然為遼軍制造了數以十萬計的鳥銃,但這些裝備的下場就是扔在倉庫里生銹。在黃石原本的歷史中,滿清士兵對鳥銃也是敬而遠之,寧可去舞刀弄槍也絕對不碰鳥銃一下。
聽完了這些介紹,黃石只是默默無語,鄧肯卻暴跳起來:“這是犯罪!讓英勇的士兵白白喪失性命,監督鳥銃制造的官員統統應該被吊上絞架!”
鄧肯口中的“英勇士兵”在明朝的士大夫眼中不過是賤民和罪犯,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明朝武人地位如此低下,待遇差也是順理成章。
“先不說鳥銃了,”黃石安撫住激動不已的鄧肯,把話題又扯回原處:“我們可以先訓練長矛兵,你說刀劍無用?”
“是的。”鄧肯一本正經地回答:“官軍不是土匪,拿把破刀就上去亂砍太不成體統了。”
黃石把目光投向了賀寶刀,后者也點了點頭:“有道是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槍,對付山賊弓箭還可以。但是對付建奴這種身披重甲的騎兵,除非是臉面咽喉,否則十幾箭射不死也不奇怪。而一個人被砍三刀,就算甲厚不是重傷,流血也去了半條命。至于長槍……”
賀寶刀站了個馬步,分開雙臂在空中虛握成拳,作了一個突刺的動作:“殺!”
收回手腳后賀寶刀嘆息了一聲,就仿佛剛剛宰了一個人那樣的滿足:“這就可以割首級了。”
“不過……”
就在黃石開始沉思賀寶刀這番意見的時候,說話大喘氣的賀寶刀又狠狠噎了黃石一句:“如果是碰上盾牌手就不行了……”
賀寶刀再次現場表演,他左手護胸表示一個盾,用慢動作下移到腹部:“某用盾牌震開槍尖……”
跟著又是慢動作跨上一大步,右臂從肋下反掄了一個大圓到前胸:“又一顆首級到手了。”
“長矛可以結成陣。”鄧肯臉紅脖子粗地開始反駁。
“我們也可以結成盾陣。”賀寶刀搖著頭收起了架勢:“別以為就你們泰西人聰明,我們大明軍人都是傻子。關鍵還是看個人的武藝,槍術好就是槍贏,刀法好就是刀贏……”
黃石捏著下巴想了很久:“你再把動作做遍給我看看……慢慢地……重來……再慢一點兒……再來一遍……嗯,我知道了……”
黃石嚴肅地想了一會兒,終于下了命令:“等打完這仗,金求德你去換下武器,刀和盾牌我們不要了,都換成槍。六尺以上的長槍。”
看到部下滿臉都是不解,黃石也不打算現在就說明想法,畢竟這還需要艱苦的訓練:“如同賀千總所言,槍術好就是搶贏,畢竟搶的威力大而且先動手。我軍還是要勤練槍陣,所謂先發制人嘛。”
不等其他軍官反駁,鄧肯就急不可待地說道:“還有那些鳥銃,我想親眼看看。”
“好,我回來去和張將軍要,反正這個東西他們也不用。”黃石滿嘴答應了下來,放在倉庫的鳥銃和廢鐵沒有區別,這個順水人情張盤應該不會不給的。
“回到長生島,我們就要刻苦練兵,鄧肯先生雖然是泰西人,但我希望你們能和他同舟共濟,不分彼此。”
“遵命!”明朝的時候,漢族人看白種人還比較順眼,泰西人對大明的謙卑態度也讓他們沒有什么惡感,就是賀寶刀也不認為鄧肯是個殘暴的蠻夷。
“鄧肯先生,回到長生島后,就幫我好好鍛煉長槍陣吧。”
鄧肯信心十足地保證說:“一定不會讓將軍失望的。”
黃石一心想把士兵都訓練到賀寶刀的技戰水平,雖然賀寶刀揚言不會透露家族的訣竅,不過黃石倒也不認為是完全無法可想,思想可以慢慢轉變,不是說溫水煮青蛙么……好吧,這故事已經被賀寶刀證明是謠傳了,不過黃石覺得這道理還是對的。
鳥銃的問題一說就成,張盤果然對那些垃圾也沒有什么好感,他許諾黃石可以在戰后把庫存的統統拿走。黃石笑著道謝的時候,張盤也被他的樂觀情緒感染了,兩人一時間都忘了后金大軍還在二十里外趕造攻城器械。
說曹操,曹操到,兩天后便有一隊騎士策馬前來旅順堡下,在門外高喊是派來的使者。接到通報的時候張盤正和黃石商議守城問題,張盤聞報后沉思了起來,臉上也慢慢露出笑意:“黃將軍怎么看?”
“夫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建奴士氣已泄是定而無疑了,所以我估計派人來是想勸降我們。”黃石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大出了一口氣,后金軍士氣有所低落實在是個好消息。
第一次攻城的時候后金上下都以為可以一鼓而下,自然人人奮力登城。現在將官已經沒有了絕對的信心,那士兵自然也會思考退路,對勝利的前景有些悲觀看法,這樣戰斗力自然大大低落。只要再勝一仗,后金軍必然氣沮至極,普通士兵也就再也沒有信心攻擊了。第三仗是不可能有的,對方也不愚蠢到在士氣一片低落的時候來送死。
張盤也是撫掌大笑,就如同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前方的光明:“建奴這次派人來可是打錯了算盤,這不是等于告訴我軍全體官兵——勝利就在眼前了么?”
旅順經過一番血戰,將士們都知道后金大軍必然還會前來,如果說一點兒也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將為兵主,如果各級軍官都斗志昂揚,士兵自然也會更加振奮。
“讓使者進來,”張盤急不可待地下令:“快快聚集軍官,讓他們都來聽。”
在大廳上黃石還是站在了客將的位置,后金使者進來以后遞上書函,還按照后金的禮儀打了個千:“小人拜見明國張盤張將軍。”
然后沖著黃石也是一下:“小人拜見明國黃石黃將軍。”
張盤也不理他,指著師爺高聲叫道:“念!”
師爺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果然是招降的書信,條件還很是優厚,旅順上下官兵不但可保性命財產,還人人都有賞賜。
廳中的軍官開始人人繃著嘴角,手握刀柄肅立,但黃石卻聽得撲嗤一聲笑了起來,張盤似乎有些責備地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見兩位將軍都開始發笑,廳中的將領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放松了面部肌肉,此起彼伏的笑聲越來越響。
師爺念完了書信以后,張盤冷笑著對后金使者說:“你死到臨頭還不醒悟么?”
(第十八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