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

第十五節 對射

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十五節,第十六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09:49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十五節對射

尚可義和張攀敢怒不敢言地望著李云睿,倒是章明河自認為和黃石能說得上話,他連忙拱手抱拳:黃軍門,卑職愿率本部軍馬急行追擊,黃軍門可帶大軍隨后,如此則萬無一失。

尚可義生怕章明河把功勞都搶了去,也連忙前出叫道:黃軍門明鑒,末將亦愿一同前往。

就在黃石沉吟不決的時候,金求德也想了想這里面原利弊,他見章明河和尚可義請戰,就附和道;大人,既然這兩們將軍戰意如此高昂,末將以為也可以如他們所說,大人自領大軍尾追。

黃石和金求德相處了這么久,自然明白金求德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萬一遇到伏兵自有友軍承擔第一輪打擊。如果沒有伏兵無論是誰斬首,只要是左協的軍隊那黃石就有功勞了,勝了自然是皆大歡喜,敗了也是尚可義他們的錯。

背后的救火營已經開到了近前,黃石再不遲疑,斷然下令道:本將心意已定,追擊逃竄的建奴,出發順序為毛督司部、張游擊部,然后是救火營和選鋒營,磐石營后衛。

三個接到命令的外系將領立刻歡呼起來:

黃軍門明鑒!末將領命。

黃軍門明鑒!卑職領命。

命令迅速傳達了下去,救火營的輜重兵和戰兵一起動手,紛紛把獨輪車和盔甲包裹抬了過去。他們忙碌的同時,后面的友軍也陸續開撥了過來。這些輕裝追擊的部隊直接走下官道,繞過有路障的那一段就繼續向前挺進了,他們的輜重將被留在復州保護起來。尚可義和張攀也先后跟著自己的部隊離開。

金求德用旗語詢問了一下復州河對岸的情形,鄧肯的炮隊還沒有渡河,現在尚可喜的屬下和大批輜重、輔兵正在使用三座浮橋,他遲疑地問道:大人決定不帶炮了么?

嗯,炮車和彈藥大車太沉了。如果路面好還能跟上部隊,這里的官道這個樣子,再加上渡河。沒一個時辰恐怕過不去。黃石靜靜地看著救火營和磐石營的輜重兵進度,頭也不回地命令道:金求德和李云睿都留下,加速進行情報和參謀作業。

那兩人齊聲答道:遵命。

黃石點了點頭,對幾個手下解釋道:本將并不怕對面有什么伏兵,復州紅旗完整的牛錄恐怕也就十幾、二十個。鑲白旗還要掩護蓋州,所以就算有伏兵又能奈本將何?

金求德和賀定遠齊聲叫道:大人明鑒。

大人明鑒。李云睿跟了一聲后,還頑固地堅持了一句:建奴的鑲藍旗還在遼東無疑,可他們的兩黃旗好久沒有消息了。

有林丹汗在,兩黃旗就不敢在秋天離開遼北的。黃石眼看救火營已經要整編出發了,當即一拉馬韁前行,還不忘了對李云睿笑了一笑:這就叫戰略眼光,你不懂的。

黃石和賀定遠都是牽著自己的馬在走,在長生軍新的行軍條例中,救火、磐石兩營的騎兵除了輪換出去巡邏的哨探以外,人人都要牽馬行進。這也是為了保證馬匹的體力,以便隨時可以應付緊急情況。既然條例上沒有特別寫出這個對黃石無效,那么黃石也就和大家一起牽馬,這幾年長生島上下都對黃石這些離經叛道的奇怪舉動見慣不怪,所以對此也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可是一邊的章明河看得眼珠子都要迸出來了,他連忙跳下馬想跟著一起走,但遲疑了片刻后他還是沒有挪動腳步,最后章明河暗暗打定主意,還是要跟著自己的選鋒營一起走,沒事兒不向黃石身邊湊得太近了。

黃石走了以后,章明河聽見李云睿在問金求德:為什么大人這么確定兩黃旗不敢現在離開遼北?

金求德笑道:林丹汗號稱控弦四十萬,雖然是吹牛,但手下應該還是有個十幾、二十萬牧人的。西虜雖然窮得只剩弓箭了,但打不過建奴的披甲兵還打不過手無寸鐵的百姓么?建奴兩黃旗七十幾個牛錄,留在遼北一點兒也不多。

嗯,金大人明鑒,就是沒有確定的消息總是讓卑職有些不放心啊。

要是萬事都有確定的消息,那還要參謀隊干什么?都合并到你的軍情隊去好了。

兩個參謀說說笑笑之間,就一起舉起手向行進的救火營致敬。本來大明的規矩已經定得很細致了,比如哨官見隊官要磕兩個頭,隊官見營官也要磕兩個頭外加一鞠什么的,但在長生島中這些繁瑣的磕頭程序被黃石統統廢除了。黃石剽竊他前世的軍禮設立了長生島軍禮,雖然下面的軍官享受不到士兵磕的頭,但他們也不用一天到晚向上面磕頭了。從今年開始,黃石追加規定所有的軍官都要向行進間的部隊敬禮,黃石認為這會有助于提高士兵的榮譽感。

章明河自然看不懂他們在做什么,剛才金求德和李云睿說的話把他嚇得不輕,背后議論頂頭上司在他的選鋒營可是很大的罪過,雖然章明河還沒有建立起足夠的官威來,但在選鋒營里肯定也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這下議論他。

在章明河心里甚至動過去向黃石打小報告的念頭,他又掃視了金求德和李云睿上眼,那兩人周圍有幾個黃石的內衛官兵,那些內衛對金、李二人的話如若罔聞,都還在忙著指揮交通,所以章明河也就打消了去獻殷勤的念頭。

明軍作為一支封建軍隊,主要還是靠嚴酷的刑罰來震懾小兵,讓士兵們敬上畏上。最嚴重的罪行,比如開小差、抱怨軍官、臨陣脫逃等,適用的刑罰是剮、剖心、剖肝等;那些比較大的罪過,比如點卯不到、放屁聲音過大或過臭、營中喧嘩、磕頭的姿勢不夠恭敬等等,都會被拖出去殺頭;再小一些的罪行,比如衣甲不整、忘帶雨具、答非所問等等,就會被處以割耳的懲罰;其它的肉刑還有削鼻、刮臉、割骨、穿箭等等,這些肉刑在具體執行時還會根據罪行輕重進行分級,比如穿箭這項就分為穿一箭到穿五箭數級……

這些天東江左協集結在一起,各部官長都知道大戰在即。所以他們為了嚴肅軍紀紛紛大開殺戒,每天幾個轅門外都會屠宰幾個人。各部官長還總是讓他們手下全營來參觀行刑,借以威懾那些潛在的不安定份子。黃石雖然自己不搞這個但也去觀摩了幾次,鄧肯陪著他去過一次后再次大發感慨:大明的士兵真是世界上最堅忍的士兵。

那些被判處割耳、削鼻的士兵毫無怨言地接受了處罰,然后隨便用布一包就繼續干活去了,臉頰上被穿箭的士兵自始至終也沒有吭一聲,被游營的時候還能走得飛快。事后鄧肯對黃石嚷嚷說如果他事先知道大明軍戶是這么危險的一份工作,那他還是寧可作個幕僚。

就是現在和長生軍并肩作戰的友軍中,也有大量失去耳朵、鼻子的殘疾人,臉上留有被穿過箭的疤痕士兵更是不計其數。這些會造成永久烙印的肉刑在長生島已經全部被取消了,黃石認為此類肉刑嚴重摧殘了士兵的榮譽感和集體感。他認為士兵身上的所有看得見的傷痕都應該來自敵人,都應該是士兵的驕傲而不是恥辱。此外,掌嘴這項肉刑也被黃石判定為侮辱而取消。如今長生島保留的肉刑只有兩種:皮鞭和軍棍。任何膽敢使用私刑的人,都會受到長生島軍法司最嚴厲的懲罰。

一直到磐石營完成輜重的搬運工作后,選鋒營還是沒有做好開撥的準備,于是吳穆當即立斷,就命令磐石營首先出發,他老人家在磐石營后面壓陣。

看來前面沒有埋伏啊。黃石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神情也變得落寞起來。

賀定遠看出來黃石的遺憾,忍不住問道:大人希望有埋伏么?大人是擔心功勞不夠么?

我是有些希望會遇上埋伏,而且我覺得李督司說得很有道理,沒有偵探過的敵情就不存在確定一說。黃石百無聊賴地拿手中的馬鞭抽了抽自己的腿,搖著頭連連嘆氣:但我不是為了功勞,如果我只為自身考慮,我是說什么也不會追擊的,我是為了孫大人啊。

賀定遠更加奇怪了,嗓門也一下子提高了:為了孫大人?

是啊,遼西軍已經快五年沒有打過仗了,執掌關寧軍的也都是些長腿將軍,不然也不能從遼陽、廣寧一敗再敗中幸存焉,而馬帥……唉,馬帥急于立功,我恐怕他會過于急躁了。黃石覺得孫承宗最大的問題就是不了解老兵的重要意義,他懷疑孫承宗認為給一支軍隊配備上豪華的裝備就是一支強軍了:現在朝中總有人催孫大人進軍遼陽,但關寧十六萬大軍都是種田的軍戶,其中見識過戰場的別說一千人,恐怕連五百個都沒有,這不是進攻而是送死啊!

賀定遠想起了自己在山海關看見過的裝備,心里又是一陣難過和嫉妒,他品著黃石話里的意思:所以大人希望能在此重創建奴?

是的。這里的幾萬人中只有黃石知道孫承宗有意于耀州,他也覺得這個地點選得確實不錯,黃石始終認為只要關寧軍能打上一兩場野戰勝戰,建立起對后金的心理優勢并經歷過戰火的鍛煉,那武裝到牙齒的關寧軍橫掃后金應該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自從黃石猶猶豫豫地打算做戚繼光第二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怎么配合遼西的攻勢:建奴能調來的不過鑲紅和鑲白而已,別說他們做不到全員齊來,就是全員齊來又能如何?

賀定遠聞言哈哈大笑,滿臉都是不屑和自得;別說我們現在有整整一個協,只要有大人的長生軍在,只要這兩個旗的手下敗將敢來,只要他們敢于正面交戰……說到這里賀定遠把空著的右臂奮力一揮:我們也能把他們一舉打垮。

正是。黃石心里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一習想靠攻擊復州來消耗這兩旗的戰斗力,他猶豫了一下對賀定遠道:我想過了,收復復州以后,我就上書孫大人,告訴他我愿意做提督遼西軍務總兵官

大人……賀定遠激動得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們也不用去遼西,直接從孫大人那里抽兩個車炮營和兩個鐵騎營過來就好。我用救火、磐石兩個營為先導,東江左協這幾個營我也都要從毛帥那里拿過來,然后就帶著他們直取蓋州,然后是海州。兩仗下來關寧軍那四個營新兵也都是老兵了,對建奴的信心也建立起來了……說道此處黃石突然停下來吧了口氣,臉上也隱隱露出痛苦的神色:至于毛帥和東江同僚怎么看我也就隨他們了,罵我小人也好,罵我忘恩負義也好,我一心為國,問心無愧。

賀定遠一下子也沉默了,過了好久才艱難地說了一句:大人明鑒。

黃石微笑了一下:如此海內免去加賦,孫大人得償所愿,你也可以榮歸故里。至于我么,朝廷已經許給我五千戶世襲,放在遼南就是十萬畝土地,我亦足矣。

張攀追上敵軍前那十個牛錄就拋下漢民逃走了,他們顯然怕被明軍先鋒粘上后就走不了了。先頭的明軍一邊安撫百姓,一邊飛馬來向黃石報捷,并詢問是否繼續追擊。就在黃石詢問逃敵狀態的時候,后方突然騰起了一陣陣狼煙,還有無數焰火信號直沖云霄,這些說明后隊遇到了萬分緊急的情況。

黃石和賀定遠愕然對視一眼,連忙飛身上馬,向南方眺望過去,這期間升起的焰火訊號變得更多了,看起來壓后的部隊一口氣就把他們所擁有的全部通訊工具都打上了天。

全軍立定。黃石的命令被迅速傳遞了下去。

立定。

立定。

后隊變前隊。黃石第二個命令又下達了。

全軍向后轉。

剛剛還在官道上蜿蜒北行的隊伍在嘎然而止后,又迅速地掉過頭了,這時命令張攀等部隊停止追擊的信使還沒有跑到前鋒營處。

出發。黃石大喝一聲,一夾馬腹就絕塵向南奔去:全速前進。

齊步走。

救火營和磐石營的隊伍如同一條長蛇,命令傳過去的時候,蛇身如同被電了一下地猛然一抖,日光下,其上密密麻麻的人頭如同鱗片一樣地嘩嘩顫動,蛇頭朝著復州方向緩緩加速……不斷地加速……終于開始沿著官道向南急馳而去。

后金軍的輔兵下在瘋狂地工作著,他們身邊不停馳過探馬,把軍情一個個地傳回來。

來得好快啊。代善聽完報告后變得目瞪口呆,眼前的工事還沒完全部署好呢。

皇太極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臉上也仍然掛著微笑:也就是還差挖壕溝,其它都已經停當了。

都怪那個選鋒營,走得實在是太慢了。莽古爾泰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們估計誘餌部隊已經被追上的時候,選鋒營還沒有走過予定的伏擊地點。后金軍不得已大舉出動開始強攻,幸好明軍后衛急速北退和主力匯合,總算是沒有耽誤太多的部署時間。

黃石觀察著眼前的后金戰線,密密麻麻的旗幟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個牛錄,他們竟然還來自互不統屬的六個旗。

大人,磐石營披甲完成。

大人,救火營披甲完成。

好!黃石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地形,不是丘陵就是森林,萬一對方的騎兵趁亂突襲友軍沒準會有大麻煩:磐石營后退,和張游擊他們一起結成圓陣,所輜重和百姓掩護在中間。

救火營,沿著這條官道。黃石把手掌豎在眼前比了比,然后手臂猛地向前直直一伸,向著部署在官道上的后金中路劈過去:甲隊在官道左面,乙隊在官道上,丙隊在官道右面。丁隊和戊隊跟在乙隊后,以縱隊攻擊殺入敵陣。

遵命。大人。傳令兵飛快地跑走了。

集合救火營和磐石營的馬隊,留在我身邊聽從命令。

遵命,大人。

南關之戰后黃石本想再要一些鐵甲,但是這段時間大伙兒忙著黨爭誰也沒空兒搭理他,所以黃石只好把騎兵和火銃手的鐵甲都扒了下來,現在兩面三刀個營的兩千五百名長槍兵都有鐵甲,但那一千五百火銃手和四百騎兵又退回到皮甲裝備了。

黃石的副將旗向前微傾了,救火營五個步隊同時響起整齊的鼓聲。身處救火營乙隊的宋建軍扛著自己的火銃跟著同伴們一起昂首走向敵軍,他們在后金軍戰線前八十米停下腳步,站在箭雨中的鐵甲長槍兵絲毫沒有慌亂。他們就如同站在陽光中享受長生島的海風一樣平靜。

隊官背著手數著身過來的一次次箭雨,在十幾個士兵倒地后才沉著地叫道:火銃手出列。

火銃把總宋建軍跟著弟兄們一起大踏步走向前方,他熟練地把火銃架好,彎下身仔細地把火銃瞄準好對方,然后猛地一吹口中的哨子。

一次齊射過后緊跟著又是一次,連續三次齊射后,宋建軍又填充好了手里的火銃,他吹著哨子大步向前,立好火銃后掃了一眼周圍的同伴,看到大家都準備好了以后,哨子就又是一聲急促的短音。

從八十米外開始射擊的明軍且戰且前,一會兒就在戰場上升起了一道二十米寬的硝煙帶,對面后金弓箭手的回射變得越來越軟弱無力,因為這么遠的距離他們每一箭都要全力以赴才可能造成傷害,所以很快體力就變得不濟起來。

雙方在各付出了上百人的傷亡后,明軍的戰線終于平推到了后金戰線五十米遠,后金弓箭手紛紛向后退去,后金軍在戰場上立了好多藤牌和木板,那些弓箭手一晃就都躲入其后。

明軍原地反復向密密麻麻的藤牌和木板射擊,只見對面木屑橫飛,不久后理有一面面藤牌在連續的火力下被擊得粉碎。但這些藤牌一層背后還有一層,也不知道后金軍到底帶了多少面藤牌來。

章明河此時正垂頭喪氣地向黃石匯報經過,看到后金軍大隊人馬從十里外殺過來后,他的選鋒營立刻就喪失了斗志,士兵們在軍官的責罵聲中如潮水一樣地退了下去。幸好后金軍似乎沒想追擊他們而是立刻停下來準備戰場,所以章明河的軍隊幾乎沒有受到損失,現在已經被安置在了磐石營的圓陣內。

黃石對選鋒營的表現當然很不滿意,他們只要能稍微拖一會兒自己就能趕回來,也不會讓后金軍這樣從容部署。黃石看著對面的正白旗大旗感慨道:想不到張盤將軍和章肥貓將軍不在了,他們的選鋒營就連令行禁止都做不到了。

章明河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黃石板著臉看著火銃手徒勞無益地射擊,大聲喝道:全軍前進,白刃突擊。

宋建軍抽出了自己的匕首,看著手持長槍的同伴踏著鼓點從自己身邊齊步邁過。鐵甲并都已經放下了面具,走著走著也就把長槍放下持平。對面的敵軍已經停止了射擊,似乎作好了肉捕的準備,明軍小心地緩緩結陣前進,防備著敵軍突然從藤牌木板后殺出。

隨著對面陣后的一聲長號角,那些藤牌和木板紛紛撥地而起,它們或連著木棍、或連著麻繩,被后金士兵統統拽到陣后,接著就是連綿不絕的松弦聲……

兩千套加鐵釘的拒馬鎖成連環,上面還要鋪荊棘,再搭上丈二的拒馬槍,后面是重型守城弩機。代善歪著嘴自嘲道:從明國那里繳獲了這么多年一直都放在倉庫里,從來沒有想到我們也有用它們的一天啊。

莽古爾泰也干笑了一聲:可惜父汗把銅炮都融了換糧食了,不然就更完美了。

第十六節槍兵

這次后金軍主力也都是步兵了,皇太極的正白旗和調來遼南的兩黃旗四月初擊敗林丹汗后,經過四、五月不到兩個月的整頓就攜帶大量物資南下,為了保密還不走官道而是全在林間小路里走。人雖然還沒怎么樣,但這些牛錄的馬都嚴重掉膘,而且這還是從六個旗中每個旗都抽調些部隊。六月初的時候幾乎耗盡了四個旗的馬力資源。為不讓馬匹大量死亡,剩下的馬匹大部分都運回遼中去休養了,盡管如此還是讓努爾哈赤心疼不已。

留守遼南的鑲紅、鑲白兩旗本來沒剩太多的戰馬,但因為保養得力,現在他們的騎兵倒成為這支后金大軍的主力了。這千多騎兵被部署在兩翼隨時準備出擊騷擾,他們為了保存馬力,大多也是牽著戰馬走入陣地的。而后金軍布置在正面防線上準備硬抗明軍的是四十個牛錄的三千六百多步兵。

雖然黃石的長生軍回援速度之快超乎想象,但畢竟還是給后金軍一個時辰來部署防御。在上萬名無甲輔兵的努力下,他們完成了除了挖壕溝以外的所有工作,那些拒馬也都同鐵鏈鎖了起來,上次南關之戰中,后金用拒馬槍對抗明軍的效果很差,所以這次后金兵都把拒馬槍架在工事上。

聽到莽古爾泰和代善的話,皇太極也笑了起來,黃石剛趕回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怕明軍會立刻發動進攻。因為那時后金軍剛剛依靠人力把大批的防御工事運上來,不少披甲兵也參與運輸所以也很疲勞。等到后金將領看見明軍開始休息的時候都很高興,因為這樣也就給了他們充分休息和恢復體力的機會。

雖然東北的林子很多也很密,但躲在林子里的時候后金軍可是被蚊蟲好一陣騷擾,皇太極本人也不敢鬧出大動靜,所以也被咬了一臉的包。因為剛才他心里一直很擔心這次伏擊的成敗,所以本來還不覺得很癢,但現在緊張的心情一去,皇太極也感到全身露出來的部分那是無處不癢,。他自持身份還太愿意做出太大的動作,可是身邊的莽古爾泰已經開始抓耳撓腮,搓手搓腳了。

對面的明軍沒有飲水也沒有糧食,負責騷擾的騎兵可以保證他們得不到砍柴和扎營的機會,皇太極用余光掃了一眼開始偏西的太陽,然后專心看著一線后金軍連續不斷地把弩箭射入明軍陣地……他認為明軍接下來會有兩條路可走:

一、用火銃上來攢射,這個好辦。把盾牌重新架起來耗時間好了。

二、明軍嘗試攻擊其它幾個比較容易突破的地點。這個也不怕,皇太極已經研究過這里的地形了,這些都會有應對之法。

得意的笑容從皇太極臉上浮現出來,利用明朝武將的貪功心理設下埋伏,誘離對手的步兵和火炮,仔細研究過地形后利用一個時辰(本來計時里會有更多)的時間差完成阻擊部署,最后憑借遠程火力優勢形成堅不可摧的防線。皇太極笑得很得意,他覺得自己非常有得意的理由雖然遲了一些,但是遼南的問題終究還是解決了,而且這些明軍士兵或許可以收為己用。

他皇太極并不稀罕黃石這樣貪功冒進的將領,但黃石手下的這些士兵可是非常有戰斗力,皇太極很希望能設法加以吸收。不知道對面的黃石現在是什么表情,一定是痛悔無比吧,痛悔自己不該貪功,痛悔自己不該冒進到不熟悉的地區吧。皇太極很可惜自己看不到這些了。

現在黃石臉上的表情確實非常復雜,看到第一排弩箭射出的時候,他臉部肌肉就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看清對面的部署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但黃石卻是心潮起伏不已,胸口翻騰起一種難言的滋味。

黃石挑眼看了一眼對面的正白旗,發出了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他用只有周圍幾個將領才聽得見的聲音說:建奴敗矣!雖然我本想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從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在鎖成連環的拒馬后,后金士兵正拼命用絞盤給弩機上弦,明軍前排在第一次射擊中就被擊倒十余人;但后面的鼓聲不絕,后排的士兵似乎對前面士兵瞬間的傷亡也置之度外,紛紛快跑兩步補充上空位;然后又紛紛倒在對手的第二次攢射中;后排隊又快跑上來補位,接著又飛來了第三次……

救火營乙隊共有二百五十名長槍兵,轉眼就倒下五十多人;但他們也沖到了拒馬前,各長槍兵把總齊聲大喝:嗨弟兄們上啊,把建奴刺成肉串。

二十根架在工事上的拒馬槍一起刺了過來,雖然由于磨擦的關系刺速都不快,但第一排的二十名明軍官兵還是半數都被刺中,拒馬長槍輕易地撕裂開他們身上的鐵甲,帶著他們的衣服一起絞入軀干內臟。這些重傷垂死的士兵在劇痛中本能地扔下手中的武器,紛紛抱住插在自己身上的槍桿。

后排的明軍則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們,把手中的長槍全力向前方亂戳過去。頓時拒馬的另一面也響起大片的慘叫,那些站在拒馬后面的后金士兵很多還拿著木棍和繩子,他們是負責控制藤牌和木板的。這些士兵在戰前被告誡說,明軍在第一時刻的震撼后會把火銃手立刻換上來,所以他們必須立刻用藤牌掩護住身后弩手;但現在他們卻遇到了直沖上來的長槍兵,這些站在拒馬后的后金士兵首當其沖地被戳成篩子。

不等這批慘叫聲停歇,第三排的明軍也紛紛擠到拒馬邊上,一個個雙手把長槍舉過頭頂,奮力地向對面戳去。這次輪到那些拒馬槍的控制者倒楣了,他們中的很多人還沒來得及從剛才垂死的明軍身上撥出拒馬槍,就被亂扎亂戳過來的明軍長槍捅死了。有幾個雖然已經撥回了拒馬槍,但過長的丈二槍不如明軍的長槍那么靈活,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把拒馬槍在掩體上搭好,就也紛紛被明軍第二、第三輪的實刺戳中。

代善和莽古爾泰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線的慘烈戰斗,明軍部署在官道上的那個步隊就直愣愣地撲了上來,現在兩軍共數百人就擠在狹窄的官道上,隔著一層拒馬進行著瘋狂地對刺。

皇太極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了。沖到官道拒馬前的明軍都拼命向前擠著,竭力把手中的九尺長槍戳過來,他們其中有很多人根本就沒有看到對面的目標,因為視野都被自己的同伴擋住了,但他們只要能找到一個空隙,就會迫不急待地把長槍亂捅過去。

鎖住的拒馬同樣阻止住了后金短兵的逆襲,一時間拒馬上方吞吐著無數桿長槍。它們在空中劃出密密麻麻的寒光軌跡,把對面的后金士兵扎得哭爹喊娘,這些后金士兵被對面亂扎亂捅過來的槍林刺得連連后退,戰線上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長槍入體的沉悶撲哧聲也連續不斷;同時還有明軍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嗨上啊,弟兄們!把他們扎成肉串!

官道兩翼的后金軍紛紛側目于中央,眼光也在激戰的官道和自己眼前的明軍之間搖擺不定,但他們對面的救火營甲隊和丙隊去好整以暇地站得穩穩的,對身結束后負責兩翼掩護的甲、丙兩步隊一直處于防御狀態。雖然官道上慘烈的嚎叫和廝殺聲聲入耳,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分心去看那邊的戰況。每個士兵頭盔和面具的縫隙中都射出冷峻的目光,這目光令他們對面的敵人感到身上一陣陣發冷尤其是面對甲隊的后金正藍旗的老兵們。

剛才自打黃石開始回師,吳穆的臉色就非常的難看。黃石原本的布置是讓戰斗力較強的磐石營當后衛,結果他自作主張地讓選鋒營押后了。不部署有戰斗力的后衛部隊就等于沒有后衛。黃石雖然沒有責備他,但是吳穆一直自感不妙,見到了黃石以后立刻躲得遠遠的。剛才黃石說完那句若有所思的話以后,吳穆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便跑過來問道:黃軍門何出此言?

當時黃石就隨口應道:吳公公明鑒,建奴所憑借者,不過是一腔悍勇而已,現在建奴悍勇之氣既去,又何足畏哉?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把吳穆聽得大惑不解,他撓了撓頭追問道:悍勇之氣既去?黃軍門這是何意啊?

當時黃石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到救火營乙隊迎著火力正步向前,以倒下三成的代價去硬搶拒馬戰線后,黃石掃了一眼對面迎風招展的正白旗,神色復雜地搖了搖頭:我本以為建奴還是敢于和我軍槍兵正面交戰的。

這次黃石的行軍采用的是警戒推進方式,官道兩側數里內的搜索隊密布,秘密隱伏著的后金軍不動則罷,只要大舉進入明軍十里范圍內就會立刻被搜索隊發現,所以他們想打明軍一年措手不及那是不絕不可能。但是黃石注意到后金軍一共有七十個牛錄左右,如果以他們在南關戰役的驕狂,肯定會堂堂出擊,意欲把明軍一舉蕩平。

黃石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本將沒有料到建奴會來這許多人,但既然來了這許多人,當然應該在正面設伏。雖然不可能偷襲,但總有機會搶先一步擊潰我的先頭部隊,或猛攻我軍中路,這也是可取之道。

如果七十個牛錄在前面出現,那就是南關之戰的翻版。明軍還是只能迎戰或且戰且退,黃石見后金軍不愿意重演南關之戰,就明白后金軍上下已經沒有正面擊潰長生軍的自信了。黃石這時還想起剛才的選鋒營,后金軍連追擊選鋒營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一旦把明軍驅逐出戰場就急忙部署防御,連一星兒半點兒時間都不愿意耽擱。

夫戰,勇氣也。且將為軍主,將怯則士墮!黃石一開始看見后金軍橫列在退路上的時候,還認為對手是有決一死戰的勇氣的;但看到后金軍依托拒馬防守,妄想利用弩機擊退明軍,以便把戰斗拖入相持后就徹底放心了。后金軍顯然是指望靠拖時間來拖垮缺少飲水和糧食的明軍,皇太極的這種投機取巧的手段雖妙,但也說明包括他在內的后金將領都已經沒有了擊敗長生軍的信心了。

黃石一挺雙腿,身體離鞍而起。已經踩著馬蹬站了起來,他手中的馬鞭遙指對面的正白旗:我由此知建奴不足畏也。我由此知其無能為也。我由此知建奴已無余勇可鼓也!激動不已的黃石高喊道:傳令!連續突擊!不能給建奴喘息的時間。

救火營乙隊此時已經把對面的后金兵扎開了足有兩米遠,拒馬上已經趴伏了不少兩軍的尸體,還有些木板和藤牌也被前排的救火營士兵挑了起來,鋪在了鐵釘和荊棘上。黃石下令連續突擊后,隊官叫了一聲翻!那些士兵就紛紛按住尸體和碎木片躍了過去,他們躍路障的時候后金士兵又射過來十幾根弩箭,當時就把一些明軍直接釘在了拒馬上。

于此同時一些勇敢的后金士兵也把標槍、環首甩刀和闊刃飛劍扔了過來,明軍士兵又被打翻了幾個,可是這期間也有二十多個明軍已經站穩了腳跟,端起長槍就開始向前戳去。

宋建軍和其他的火銃手緊跟在長槍兵的后面,但隨著腰鼓聲越來越急,他們也知道火銃看來是用不上了。果然,隊官很快就大喝一聲:火銃手,換長槍!

聽到這聲命令后宋建軍立刻俯身,掰開一個犧牲同伴的雙手,拾起他那根長槍,然后咔地一聲落下了自己頭盔上的面具如果火銃手不需要近戰的話,是不用落下面具的。

一排排的明軍在命令下整齊地翻過路障,前排的明軍已經和敵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后金軍的弩機兵也都離開崗位了,他們有的抽出腰刀抵抗,有的則被混亂的人流向向擠去。幾十具雙人絞盤弩機被搏斗的人群撞翻在地,再也沒有人朝它們看上一眼。

好強的兵啊,好強,好強……眼睛都看直了的代善喃喃地念叨了幾句。他看著被明軍推過來的戰線問道:幸好我們不止準備了一層防線,那定是黃石的家丁、親兵隊了吧?

我覺得不是……恐怕。莽古爾泰隨口應道,他此時死死地盯住前線的戰局,同時還在下意識地嚙咬著自己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和宋建軍同伴交手的四個牛錄后金軍已經開始潰散了,其中有一個牛錄已經死于亂軍之中了,他的手下扔下武器從兩面跑下官道。這更嚴重地打擊了其他三個節節敗退牛錄的士氣。救火營乙隊如同銳利的艦首,所有面對他們的敵軍都如同波濤一樣地被一分為二,緊跟在他們后面的救火營丁隊開始向兩翼擴張,以掩護乙隊的側翼。

這四個牛錄散去后,明軍前面就又出現了一道拒馬,接著就是連續三波的二十發弩箭……

嗨弟兄們上啊,把他們扎成肉串!

那種槍戳入體的沉悶聲再次撲嗤、撲嗤地響起。

第一排趴!救火營乙隊隊官大叫一聲,二十個士兵條件反射地就往拒馬上趴了下去,他們的鐵甲雖然能抗拒荊棘,但一不小心就會被鐵釘刺入。

后面的士兵按著前面的同伴翻路障的時候,不少士兵撐拒馬的手一下子就會被荊棘深深地刺入,頓時就是鮮血淋漓;還有一個用胳膊撐的士兵盔甲一滑就被活活釘死在拒馬的鐵釘上。

身后的腰鼓敲得正急,宋建軍一聽到命令就按著兄弟的肩膀翻了過去,眼前的鐵甲兵倒了下去,他想也不想地沖了上去填補缺口……

殺!宋建軍一個迅猛的突刺,長槍快如閃電般地從面前敵人的盾牌邊緣準確地扎入,把他從前額到后腦開了一個對穿。作為一個上過四次戰場的老兵,作為一個鍛煉了一千多天槍術的刺殺專家,宋建軍現在即使面對后金白甲兵也全無畏懼……殺!一個企圖射擊的后金弩兵又被他在胸口戳了個透明窟窿出來。

才這么一隊人,就已經突入到第二道防線后了。代善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噩夢,可是就是怎么也醒不過來。代善身邊的莽古爾泰下意識中已經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指甲都啃禿了,他剛換了個手,開始更用力地啃左手拇指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