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藏起手指,勉強微笑,臉上卻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沒事,一點點血而已,劃傷了也會流掉,不過物盡其用,也沒想到真有用。”
防風丹朱點點頭,臉上毫無表情,她環顧四周,只有她們倆人,其他人早就不知道何時松開手,如今在這迷霧中已經無跡可尋了。
她試圖喊了聲羽兒,可是迷霧瞬間就吞沒掉了她的聲音。
絳珠試圖又將著迷霧清理掉些許,還是不見其他人的蹤影,防風便說:“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先出去再說。”
她對著迷霧有些害怕,原本沒有那么多情緒和軟肋的防風氏,突然也會被操縱人心的幻術擺布了,她有些抵觸,這不是好的現象,父親說。
防風將絳珠背在身上,雖然絳珠確實很輕,但是不至于剛才幻術中的毫無重量,她暗暗告訴自己,這才是真的,不是迷霧,不是幻術。
絳珠撕開傷口上剛剛凝固的痂,把鮮血灑向她們前方的迷霧,防風握住她的手,說:“我來吧。”絳珠掙脫開來,笑著說:“反正我已經受傷了,一點點不礙事,你不用再多一道傷口。”
迷霧在她的鮮血驅趕下讓出一條路來,防風背著她走了出去,出了迷霧陣,是一條長長的階梯。
防風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去,絳珠清掉的迷霧已經恢復原來的樣子了,滾滾迷霧朝她們涌來,她連忙背著絳珠沿著階梯爬了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看見了一塊巨石,上面寫著狄山二字,迷霧涌到臺階便停住了,如同有一個無形的容器,裝著這些會幻術的迷霧。
這里看情形已經來到了半山腰,往下眺望,能看到三十里迷霧陣,十里漢白玉大道,還有三百里范林。從這里看下去,人工雕琢的痕跡便一清二楚了,不知誰的手筆,竟然這么磅礴壯觀。
她們坐在巨石下,背靠著巨石休息,絳珠問:“你說范林三百里,壓成薄薄一片,讓人主動放棄,這是仁慈的;山腳迷霧有幻術,可操控人心,但也是讓人看到美好的回憶不愿意出來;那這漢白玉大道,又有什么玄機呢?”
防風丹朱說:“那十八對巨獸雕塑,不是活的嗎?”絳珠疑惑的說:“可是那是晚上,白天呢?”她們就這么平平安安的走了過來,也沒有發生什么事情,頗有些無法理解。
丹朱搖搖頭,她不會算計這些,沒機關最好,要是有機關,她就一箭一個把那些雕像給處理掉便是。
“我猜想,也許關鍵在于那條漢白玉大道,如果當時我們沒有懷了一份敬仰之情繞開來走,而是如同盜墓賊一般,走上了那條路,怕是現在也到不了這里了。”絳珠猜想,這個島的設計,無論怎樣的機關,都留了一線生機,仁心仁德,她不由得心生佩服,只希望她能在這個仁慈的島上達成心愿,救回長風。
防風丹朱沒有考慮那么多,她在仔細的看著迷霧。
濃厚的迷霧中,有幾個漩渦,不多不少,三個。
“是他們吧?”防風丹朱指著漩渦問。絳珠看了看,也點點頭:“看著的確像是有人在里面。”
“你留在這里,給我指方向,我去把他們找出來。”防風丹朱說。
說完她用匕首在手掌心一劃,鮮血涌出,絳珠嚇壞了,連忙拿衣襟給她壓住:“你這是做什么?”防風丹朱輕輕掙脫出來,取了一支箭,箭頭上沾滿了血,往迷霧射了了過去。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她的箭矢在迷霧之中劃出一個淺淺的印子,然后迅速的被迷霧吞沒了,并沒有如她期望的那般,清出一條路來。
絳珠咬牙,用匕首在掌心中,也劃出一個傷口,雖然仙髓還掉了,但是這副身體,卻也依舊并非普通的肉體凡胎,她拿過防風丹朱的箭矢,箭頭上涂滿了厚厚一層鮮血,遞給丹朱。
防風丹朱舉著箭矢,下到山下,又一次走入迷霧中。
然而這一次她如同舉著火炬一般,迷霧遠遠的躲開,她目力極好,半山的絳珠給她指明方向,她順著絳珠指引的方向,用箭矢清出一條路來,看到了狌狌。
他正一副滿足的樣子,在吃著什么,迷霧在他手中團成一個巨大的蟠桃模樣,丹朱好笑,把箭矢往他鼻尖一送,迷霧從他五官之中鉆了出來,逃掉了。
狌狌回過神來,雙手還做捧東西狀:“我的蟠桃呢?”他困惑的問。防風丹朱把他推出了迷霧陣,狌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中了幻術,雖然不是必殺的陣法,但是那幻術毫無破綻,真是厲害之極,若是這陣法的主人起了殺心,怕是他們誰都活不下來吧。
他看到山上的絳珠,長臂一伸,兩下子攀上去,坐在她旁邊:“你還好嗎?”他看著絳珠的手問。“我還好,長風救了我。”她舉起手:“倒是沒想到都已經還掉仙髓的軀殼兒了還能有這樣的效果。”
狌狌有些動容,但是也并沒有說什么。
他們密切的關注著迷陣中的防風丹朱,給她指引方向,丹朱把海生和羽兒都救了出來,羽兒展翅,飛到山上:“這是什么陣法,如此厲害!我正吃魚呢,丹朱就把我拽出來了。”
絳珠微笑:“你們往后可別小覷了昆侖那些道士,這種陣法,長風也會,而且也很厲害。”
海生和丹朱從山下爬了上來,海生到了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說:“我不行了,這什么鬼地方,太嚇人了,差點死在里面。”
絳珠微笑:“你倒是想多了,目前為止三個陣法,我都沒有從里面看出來有一點點的殺機,不過都是讓人知難而退罷了,布置這些陣法的人,仁心仁念,倒是非常好的。”
海生苦著臉說:“雖然還沒死,也不遠矣。”他突然的拽文讓大家噗嗤笑出聲來,倒是沖淡了些許疲憊。
他們坐在狄山巨石之下,看著山下重重陣法,突然多少還是有了一些成就感,每一步都不容易,絳珠感激的看著大家,說:“謝謝你們了,陪著我出生入死,我什么都不會,全都靠你們撐著才到了這里。”
防風丹朱不習慣如此直白的談論情緒,她別扭的轉過身去:“反正我只不過是來拿寶貝的,你不用謝我。”
羽兒和海生在她身后做了個鬼臉,對絳珠小聲說:“她不好意思了。”
絳珠微笑,點點頭。防風姑娘面冷內熱,總是用自己沒有心來做借口,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們已經很習慣了,這么好的姑娘,他們才不會戳穿她。
狌狌站起來,山頂被一團祥云包裹著,跟山下的迷霧不同,祥云被日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羽兒也站起來,他說:“我去看看。”
說完展開巨翼,沖天而去,他的龐大羽翼刮散了祥云,山頂露出一些端倪,丹朱目力極好,她驚鴻一瞥,看到了一片玉樹瓊枝,丹蔻為華,玉膏汩汩,安寧祥瑞。
祥云在羽兒身后將山頂重新包裹起來,絳珠扶著巨石站了起來:“我們也去吧。”往上的路十分順暢,給人一種感覺,這位設計者不過是隨手布置了三個陣法稍微敷衍一下,根本沒有動任何的殺念。
雖然花了許多力氣,但是都是平平安安的,絳珠心里對這位神仙存了極大的感恩,想著如果有朝一日能見到的話,一定要好好的表達一下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
雖然他們也是為了寶物而來,雖然也都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準備,可是這位神仙前輩到目前為止,簡直是給了他們極大的善意,讓他們無端生出許多期望來。
防風丹朱扶著絳珠一路拾階而上,絳珠能察覺到有一種熟悉的迎面而來,浸入她的身體內,滋潤著她每一寸干涸的軀體,她流逝的生命似乎被一寸寸修補回來。
如果這里不是堯帝的陵寢,她是不相信的,這里的仙氣,跟天界相比,絲毫不遜色。
他們穿過那厚厚的祥云,山頂是一片平地,玉樹瓊枝,丹蔻為華,石頭雕刻的瑞獸瑞鳥遍布其中,與山下的十八對巨獸不同,他們都是一些毫無攻擊力的祥瑞象征,在仙氣涌動的山頂,玉膏披澤之后,表面已經長出了厚厚的一層玉衣,看起來栩栩如生,讓人愛不釋手。
走過這一片玉樹林,前方是一個小小的草廬,一個身影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雕像,他們走得近了,一個怪人轉過身來,雙瞳一藍一白,丹朱猛然張弓指著他,又想起來他似乎能接住自己得箭,頓時覺得很挫敗。
“怎么是你?”丹朱沒好氣的問,“你別說話。”她又接了一句。
那怪人微笑著看她,也不說話,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這些陣法,都是你做的嗎?”絳珠絲毫不懼怕那怪人外觀的可怖,她只想知道這么厲害的人是誰。
“真是在下啦。”怪人說話聲音的聲音讓人從心里不舒服,她立刻知道了丹朱第二句話的原因。
“閣下仁心仁念,絳珠佩服。”絳珠感激的說。
“這三個陣法是否有殺機,取決于入陣的人,殺念一起,陣法立換。”怪人說:“你們全部都能平平安安的從陣法中出來,說明你們全都沒有任何的邪念,并且互相之間相互關愛照顧,沒有放棄任何一個人,雖然你們花了好幾十年來找這里,但是你們的目的并沒有任何的惡意。”
“你怎么知道我們花了好幾十年來找這里?”丹朱警惕的說。
“每一次你們看到圣島的幻影,我也能看到你們。”怪人笑著說。他的笑容溫暖,他的聲音可怖,形成了反差極強的對比:“我也在等你們。”
“你們為何而來?”怪人問。
絳珠取出懷中珍重包裹好的心臟,打開來,赤紅的心臟兀自砰砰跳動:“絳珠為息土而來,求仙人成全。”
怪人不置可否,他轉向狌狌:“你又為何而來?”狌狌搖頭:“無所求。”海生也搖搖頭:“無所求。”羽兒則深深鞠躬下去,對怪人說:“羽兒感激仙人對羽兒再造之恩,羽兒無所求。”
防風則有一瞬間的遲疑,她把手放在空洞的胸口,看了看絳珠,放下手,說:“丹朱無所求,惟愿仙翁成全絳珠姑娘一腔癡情。”
那怪人把手打開,手掌中心有她的弓箭劃過的傷痕:“貫胸國防風氏,不死草瘞胸而生,后人皆無心而活,你父親送你來,你當真無所求?”
防風丹朱堅定的搖搖頭:“防風氏無所求,惟愿仙翁能成全絳珠姑娘,救回長風,丹朱雖然無緣,但聽狌狌和絳珠姑娘講起長風道長昔日高風亮節,深感欽佩,防風氏無心久矣,亦能活。”
絳珠感激的看了看防風,對怪人說:“求仙人成全。”
怪人笑了,笑聲讓人心里難受:“息土一物,是創世之物,恕我不能給你帶走。”
絳珠聽了這話,心里失望至極:“惟愿仙翁垂憐,能救長風一二,長風一生,救人無數,他不應該就這么死去。”
“絳珠愿用自己的命,換長風一個身體。”絳珠跪下去,以額頭觸地:“求仙翁成全。”絳珠苦苦哀求。
“求仙翁成全。”狌狌等人也齊聲說。
“哪怕用你的命來換,你也愿意嗎?”怪人問。
絳珠點頭。
“用你的自由來換呢?若是以你一世不能再跟他相見,你也愿意嗎?”怪人問。
絳珠沒有半分遲疑:“愿意,只要他好好的活著,我即便是再也不見,亦無妨。”
怪人點點頭:“我也不想過分刁難你們,但是,這息土,是創世之物,只有在這里,在這個異世之島上,它才不會不斷增長。”
“一旦被帶離,變會不斷的增長,所以你要想辦法在這里把他身體做出來才行。”怪人正色說。
“求仙翁指點,絳珠該如何做,才能給長風做出一個身體?”絳珠跪在地上,抬起頭來,一臉期盼。
“昔日,女媧造人,用了一個寶物叫做玄冥鼎。”怪人緩緩說。
“那鼎,在天后娘娘手里。”絳珠跪坐在地上。怪人憐憫的看著她:“別無他法,你若想造出一個身體,便只能用那個鼎,盛了息土,跟他的心臟一起重塑一個身體出來。”
“你要我回天上去,拿到玄冥鼎。”絳珠說。
“非也,我并沒有要你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怪人說:“你也可以把他的心臟交給我,我可以把它養在玉膏里,若干年之后,也許能化成靈物重新到這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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