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農家女

第二百六十四章 讓他等著小寒

接下來的旅程沉悶無比。+頂點小說,

梁辰聽不到里面的說話聲,也聽不到笑聲,不由得繃緊了神經。當子嬰再次飛馬過來,問是否需要休息的時候,梁辰請示了一下皇上。

“好,休息吧!”

小寒說:“那么,皇上,小寒回后面的車里去了。”

嬴政“嗯”了一聲。

當小寒從車里鉆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松了口氣。各懷心事的感覺太難受了。

子嬰看了眼小寒,兩腿一夾馬腹,策馬向后,一副工作正忙、誰都不搭理的樣子。

小寒輕輕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去。

虧他大哥對他好了,白眼兒狼!

尼瑪,保不住扶蘇,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到時候,你一樣得被義軍所殺!

一路顛簸,到了雍城,城外已經站好迎接的人。

下了車,已經不早了。皇上下來休息,其他人簡單活動一下就得聚在一起等待儀式開始。

太祝令倪敬和奉常姜知祖早早等候在萬神殿外,在小寒眼里,他們兩人一個焦黃,一個溜黑,怎么看,都離神界更遠,離俗世更近。小寒想,后邊尾隨著皇上進來的那些官員,一定有人為皇上相人的眼光著急。這也太失水準了!

哦,原諒他吧,他們贏姓的人相馬還行!

怎么,趙高也來了?

這個發現讓小寒的心情一下不美麗了。他不是腿斷了嗎?兩個月不到,他就恢復成這樣了?

只見趙高拄了根拐杖。輕松地夾在人流中間,那拐杖看來只是以備不時之需,要是不拿它,也是走得了路的。旁人沖趙高點頭致意,趙高也大方回應,倒沒看出來,那么威風八面的一個人,拎著根拐杖有多難為情!

他咋能康復得這么快呢?打不死的小強?腿斷了,房子被燒了,怎么就沒有一點灰敗的神氣呢?

太郁悶了。這。這,這簡直蒼天無眼啊!

她懶懶地拖著步子,一磨一蹭,退到邊兒上去。話說。她這身份。也真是不好混在官員當中。

從她身邊經過的官員有的匆匆看上一眼。也急忙把眼光閃到一邊去,倒沒有人無恥地盯住不放。

小寒看見李斯,也見到了蒙毅。他和蒙恬有幾分想像、比蒙恬白凈雅致些,上次領著蒙家孩子去農莊的時候,她站在扶蘇身后看過一眼。

李斯沖小寒點了下頭,就清了下嗓子,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不光是李斯年歲大了穩重,大家都是如此,在這萬神殿附近,到處都是神靈,每個人說話做事都變得特別小心,連步子都邁得輕輕的。

小寒干脆退到側后面的廊道上。

祭祀這種活動很莊嚴的,特別是這種國家祭祀,程序上容不得一點錯亂,她這種身份尷尬的人,倒真不知如何站位。梁辰沒交待她,皇上也沒提。

那就當個看熱鬧的吧!

前面所說的萬神殿,其實泛指這一大片建筑,松柏的深處里有一個殿堂,那才是狹義的萬神殿。但祭天地一定要在開闊的空間,一定要讓上天看到人間的誠意。

殿堂的正東方建有一個圜丘,是夯土筑的高臺。站在下面的人遠遠看去,那上面已經站好了隸屬奉常的黑衣司職人員。等場面安靜下來,隊伍也排好了,太祝令倪敬對皇上鞠了一躬,輕輕說了句話,皇上點點頭,意思是可以開始了。

倪敬一揮手,端著托盤的下屬一個個低著頭,小心地走上寰球。然后,輕手輕腳擺放東西。

先是布帛,看光澤,是時下最好的產品。

緊接著,“六畜”、“五谷”也分別碼放好了。

人們一動不動,只聞呼吸。

倪敬捧了一只玉琮躬身獻給皇上。皇上把它舉過頭頂。文武群臣肅穆地望著那只玉琮。

小寒看不清楚,只能伸長脖子。那東西看顏色是青黑色的,是個柱體,上面是圓弧形,下面是方柱體。她知道,這種東西看上去簡樸,但其實質地不錯。首都博物館展出過,差不多像普通手機那么寬,高度是一樣的。

秦人尚黑,他們起始于戎狄之間,所以禮器的風格也簡樸粗豪。她見過扶蘇的幾塊玉,從雕工看,線條極為講究,紋樣也不厭繁復。大概,這個時代對于禮器和飾品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

與天地溝通還是越簡樸越自然為好。

接著,看到始皇帝往圜丘的臺階上走去。隔開五步遠的距離,群臣按官階爵位依次登臺。小寒壞壞地想,如果從高空看,地上緩慢移動的人流肯定特別像排隊的螞蟻。他們都是黑黑的,肅穆的,那是為蟻后送葬吧?

眼看他們都上去了,小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登臺。皇上沒有說讓她來干什么,梁辰也沒有細致的交待。但,他們應該不是讓她來這兒遠遠地看熱鬧的。

“上去吧!”旁邊一個輕悄的聲音。

眼角的余光告訴她,這是子嬰。她沒有理他。

“上去,在子嬰前邊!有話,悄悄說!”子嬰的聲音沉穩清晰。

小寒“嗯”了一下,她這才意識到,子嬰是個有心的。她邁開步子,在前邊壓著節奏。子嬰隨后。兩人都低頭看路,目不斜視。

“替我給扶蘇捎話,就說,記住他曾經對小寒說過的話,他要好好活著,陪著我。我會想辦法去上郡找他。一定讓他等著!”

后面沒有回應。

小寒急了,放慢步子,壓著聲音問:“記住沒?”

“讓他好好活著,等著你。”子嬰猶豫著重復。這話在他聽來有些奇怪。

“嗯。就是這話,不能走樣兒。這話對你大哥非常重要!”

“嗯。”子嬰悶悶地答了一聲。

然后兩人再無交流。到了臺子上,兩人遠遠地站開,各自目視前方,顯得莊重而恭敬。

這時候,音樂起,人群兩側各一組編鐘開始奏樂。樂師都穿著黑色的罩袍,手里拿著丁字形的鐘錘,他們按事先排練的曲譜敲打,動作緩慢而有韻律。

編鐘這聲音也真是奇怪。只一聲。就傳得很遠,仿佛有著浸透人心的力量。小寒不由得站直了身體。

華夏人重視君子六藝,“六藝”中的內在精神,無一不與治國原則相通。音樂尤甚。在他們看來。五音中的“宮”代表君主。“商”代表臣子,“角”代表人民,“徵”代表事項。“羽”代表器物。君、臣、民、事、物五者和諧不亂,就不會有暗啞嘈雜的曲調出現。

這時,天空蔚藍,圜丘高起,人群靜穆,這莊嚴悠遠的聲音仿佛傳給天空,傳給大地,傳給四方和合。

隨著那樂聲,小寒剛剛看熱鬧的心理不知不覺消失了,她覺得周圍這一切漸漸神圣起來。

當樂聲止,余音尚在的時候,始皇帝率先跪下,群臣跟從。

小寒也不由得跪下。前世,她是個見廟就進、見神就拜的角色,但那時,隨大流的時候居多,倒不見得心誠,現在這種氛圍,她真覺得神靈在側,是不得不拿出一個虔誠的態度的。

“聯嬴政,率文武群臣,告天地四方之神……”

他的聲音比不過編鐘,但也覺得是從胸腔深處出來的,聲音高亢,語速舒緩,吐字堅決,他虔誠地祈告天地,似乎要把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準確無誤地送到四方神靈的耳朵里。這一刻,小寒覺得,深秋的枯樹在聽,天空的飛鳥在聽,地下即將冬眠的蟲蛇也在聽。

當人在自然面前取得成績的時候,人會禱告天地,企望得到更好的照顧和恩賜。當人在自然面前遭遇挫折的時候,人會乞求神靈,給他們更多的諒解和寬容。在人們拼盡了全部的力量都不能滿足心中所愿的時候,不與天地溝通又能到何處訴說呢?

這一刻,跪在前面的那一排排背影都在捧著他們誠懇的心。

此情此景,倒讓小寒不再那么嘲笑嬴政對于永生的固執和天真了。

人人都希望過得好,而他,不過是更有條件、更敢提要求罷了。

在天地面前,人人都是幼稚的孩子,哪一個孩子不提要求呢?就看天地父母有沒有滿足他的心思和能力了。

祭祀完了。大家都很累。

即將登車的時候,梁辰又過來,通知小寒上皇上的車。小寒猶豫了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去。

趙高一臉玩味地笑了,他扭頭沖蒙毅努了努嘴。蒙毅沒理他。他知道他的意思。以往,和皇上同車而行是他的殊榮。現在,呵呵,換人了!

對這事兒,他倒無所謂的。蒙家人的地位不是靠挨挨擠擠顯出來的,那是幾代人殫精竭慮拼出來的。只有趙高這種諂媚小人才在乎和皇上之間的分分毫毫。

再說了,小寒姑娘和他的作用怎么比?

只是——,今天剛拜祭過神靈,有些話是想都不能想的!

趙高看蒙毅沒反應,心時“嗤”了一下,假清高!

他把頭扭向李斯,那老頭子當然什么都看到了,但老頭子城府深,他咳嗽了一聲,就鉆進簾子里去了。

老頭子還是老了,這一路舟車勞頓,也夠他喝一壺的!

看看鉆進車里的小寒,嬴政沒言語,只是閉上眼睛,這一頓折騰,他也夠累的。

“皇上,咱出發吧?”簾子外邊的梁辰請示了一聲。

“嗯。”

車輪動了,馬蹄噠噠地響。

當好多輛車一起滾動的時候,就覺得這匯聚起來的聲音單調且和諧,聽得久了,就如催眠曲一般。

如果是扶蘇在車上,她倒是可以靠一靠的。現在,只能硬撐著了。為了不讓自己犯睏,她偷偷打開一角簾子。把頭擱在窗格上。涼風吹著,倒是不睏了,可是,吹得腦門兒麻涼麻涼的。

“那樣,不涼嗎?”是皇上的聲音。

小寒把頭縮回來,用手捂著頭,口是心非地說:“不涼,……還好吧!”

嬴政搖搖頭,這說瞎話的樣子,誰看不出來呢?

“今天。為什么披著頭?”

“嗯?”小寒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值得問嗎?

“為什么呢?”嬴政又問了一句。

小寒想了想,實話實說:“今天——,出門的時候,小寒讓春桃姑姑幫著洗過。因為是祭祀。所以要干凈一點。頭發多。不容易干。現在倒覺得,披著頭發,還是挺暖和的。像披了條毛毯。”

嬴政笑了,這姑娘說話就是有意思。不過,她披著頭發的樣子真好看。

“以后,就披著吧!”

小寒有點摸不著頭腦地望望嬴政,他們之間的關系,難道都到了可以談發型的地步了?

“皇上,在小寒的老家,也敬神的。”

“嗯?”這倒讓嬴政很意外,神也敬神嗎?是小神敬奉大神?

“是真的,但不是所有人家都敬。在小寒家鄉,每個家庭可能有自己不同的神,大家各敬各的,誰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小寒自己家是只祭祖不敬神的。但對敬神的人家也理解,也尊重。”

嬴政聽得頗有興趣:“哦?那他們祈求什么?”

小寒搖搖頭,這個問題不好說啊。

“皇上,他們各有所愿各有所求吧。小寒自己也許過個愿,希望自己健康美麗,別的倒也沒許過。有次和朋友喝酒,玩笑說,為了天下太平干杯。”那次,敘利亞那塊兒太鬧騰了。

嬴政不贊同地撇撇嘴,說:“你們不誠懇,這種事情哪能玩笑著說呢,天地神靈都聽著呢!”

小寒點點頭,認真地說:“皇上說的是呢,這種事情是得心誠。你真的想阻止戰爭,你才愿意為了這個目標往前沖,光說說,肯定是不行的。”

“你們神仙也有戰爭嗎?那他們是為了什么呢?”

小寒皺眉看了看皇上,她什么時候承認自己是神仙了,上次也不過是被他逼得無奈,隨口說了一下。

“為了什么?有很多原因吧,為了財,為了女人,為了土地,為了信仰,呵呵,就沒有一個是為了永壽延年!”

嬴政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愛聽的話,她找個機會就要說出來。幫不了就幫不了,也不能這么做人,呃,做神的,神得有神品!

他岔開話題,說:“為了女人也打仗嗎?那女人很美嗎?”

小寒笑笑,說:“嗯,應該很美吧,沒見過,她叫海倫。為了她,打得不可開交,死了不少人呢。呵呵,兩個國王,十萬軍隊,人稱特洛伊戰爭。”

嬴政不贊同地搖搖頭,說:“為了女人,不值得,太幼稚了!”

小寒不禁笑了,“小寒倒覺得各有各的幼稚,就看各自的角度了。有一個人叫拉賓,他是一個丞相那樣位置的人,他們的國家和旁邊的國家因為邊界的沖突不停地打仗,不停地死人。整個國家似乎沒有別的事情,所有的眼光和精力都集中在邊界沖突上。后來,拉賓提出來一個方案,叫‘以土地換和平’,他打算放棄歷史上他們占有的旁邊的土地,從此讓他的國民過上幸福安寧的日子。皇上覺得他的想法幼稚嗎?”

嬴政點點頭,說:“幼稚,像扶蘇一樣幼稚。”他想到兒子關于匈奴人的看法。

小姐笑笑,嘆了口氣說:“對,是幼稚!但,他們因為幼稚而可愛。小寒喜歡這樣幼稚的人。”

嬴政扭頭瞥了她一眼,他只不過隨口一說,她就順著他的話來了,真是見縫插針!

“皇上,小寒以為,說他們幼稚的人,是因為自己不能超脫。退一步,就是進一步,這個道理,很多的人,活了一輩子都不懂。他們以為爭得到才是好,但這哪有個夠呢?譬如給我們拉車的馬兒,不斷前進,不斷前進,哪如停下來吃點草看看眼前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