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

第五十七章 皇帝的打壓

待阿笙回到華清齋時,央國的天已經寒了下來。阿笙剛到住的院子便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錦瑟,你怎么在這?”

錦瑟正在院中灑掃,見阿笙忽然歸來,一時半會兒愣在了那,半響方才快步上前,屈膝見禮。

阿笙趕緊將人扶了起來,“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待在茉莉公主身邊么?”

錦瑟頗為為難,卻還是道:“公主如今在英王府。”

“英王府?”

錦瑟點頭,原來,茉莉在合德公主府的這些時日,合德牽線,讓英王家的小世子成日里帶著茉莉去郊外跑馬射箭。

茉莉公主一人身處他國險境,得合德相救,如今又有英王世子相伴,相較而言,阿笙背景單薄,她自然是更仰仗合德他們。

此番合德要離京,便將茉莉托付給了英王府的人,英王府上的嬤嬤不是吃素的,以錦瑟為華清齋廢奴為由,將她給攆了,茉莉也并未阻攔,畢竟她現在也不怎么需要阿笙了。

“合德公主看到我出現在茉莉公主身邊的時候,便知道您大概與茉莉公主和親這件事有些關系。”錦瑟頓了頓,“咱們這位大公主心思深著。”

阿笙對這話不置可否,她也猜到,合德公主大概猜到西州欲利用茉莉作他用,這才會為茉莉牽線,用英王府世子徹底籠絡茉莉,從而在這一局中掌握先手。

畢竟合德是央國的公主,在她的心中,央國局勢自然是最重要的。

“西州那邊可知道此事?”

錦瑟蹙緊了眉,“公主說裴氏如今都自顧不暇了,哪里管得了一個遠嫁的女兒,因而每月的通信也斷了。”

阿笙本就奇怪,茉莉按理說此行背靠裴氏,即便合德示好,也不應該這么快倒戈,她聽到這里問道:“裴氏怎么了?”

原來她在水上飄著的這兩個月,帝京發生了大事。

兩個月前,裴氏九郎應皇帝之詔,在帝京無雙殿開堂。

那日,萬人空巷,自城門處自發相迎裴氏的車駕,諸世家子弟錦衣華服,站道垂首,其中不乏他國學士、高門貴子。

無雙殿內,裴鈺一襲滄海浮生服,以冠帶束法,清朗無雙。皇帝命人將殿內五個大堂室都整理出來,通開門戶,又派了幾十名傳課官,漸次傳課。

裴鈺開堂兩個時辰,無一人離席,縱是庸國那出了名的紈绔小王爺也未敢隨意吱聲。

待裴鈺收聲,拱手與眾人見禮,席間千人,屈身還禮。

此時,軒帝卻忽然出現,他不慢不緊走上了比裴鈺所在之處更高的位置,面對眾人之禮,紋絲不動,等著受人叩拜。

裴鈺開堂講的是圣賢智慧,眾人拜服的亦是圣賢智慧,此時的裴鈺代表的是裴氏廣宣諸國的圣賢之道,而皇帝此時出現,在這堂間,裴鈺若屈身拜他,那么便是公然默認,圣賢之上還有帝王之權。

軒帝便是在這里等著他。

豈料裴鈺根本連正臉都沒給他,而是忽然與眾人講起了“君子之道”,提到“至禮、至義、至知、至仁、至信”,他又硬是洋洋灑灑講了一個時辰,軒帝的臉色并不好看,他將身旁傳話告訴他無雙殿開堂結束的內官瞪了好幾眼。

如今倒像是他巴巴地趕來聽裴鈺開堂一般。

最后,裴鈺猝不及防轉身向軒帝,拱手問道:“圣上可有其它指示?”

軒帝驟然被他點到,能有什么指示,硬是半天擠不出一句像樣的話,堂下各國學士見此不由紛紛搖頭。

軒帝最后硬是擠出了一抹笑,當著諸國貴賓的面,對裴鈺道,大皇子正缺一名啟蒙先生,欲請裴鈺入宮為其講學。

皇帝這話若是私下與裴鈺說,倒是也無不可,但他偏偏在此時講,全然不顧場合。

如今聽裴鈺開堂的是各國學士,稚子小兒如何能比。裴鈺若是答應,豈非在折辱堂下眾人。

軒帝這話一出,堂下眾人臉色變得不甚好看。

裴鈺看懂了軒帝今日就是想要踩在裴氏之上逞他的威風,為挽眾人顏面,他方開口回軒帝,“我此番開堂不過是代宣他人智慧,非己所能,央國之內品行學識高于我者甚多,我恐不堪為任。”

裴鈺這句話先是表示,自己所講是圓覺大師的智慧,并非自己所能,因此堂下眾人所垂首聆聽的也非自己之言,他裴鈺地位如何與眾人今日的禮拜無關,給了諸國學士顏面。

再者,裴鈺如今尚未及弱冠,文史閣各位大夫著文立傳的時間都早于他,他自然得自謙。

畢竟央國歷史上也沒有這么年輕的皇子師。

但裴鈺的自謙在軒帝眼中卻只有他對自己的拒絕。

諸國貴賓面前,軒帝并未討得好,最后拂袖而去。

三日之后,諸國學士尚未離京,帝宮便傳來旨意,裴鈺既言自己年紀過輕不堪為皇子師,那便去悠南城歷練歷練,為眾多沒能有機會入堂學的央國百姓講學,他總該夠資格給這些人當先生。

悠南城位于西南邊界,那里是流民聚集的地方,這明擺著便是對裴鈺的折辱。

皇帝旨意一出,令眾人愕然。

裴鈺如今聲望極高,為免觸怒天下學士以及裴氏身后的世族們,前朝有多個官員諫言,請皇帝收回此令,但軒帝并未聽勸,還將上諫的多個言官處以杖刑。

阿笙垂著眉目聽完這滿是荒唐的事情,看不出多少的情緒,“他已經出發了?”

“誰,哦,九公子么?月前已經往悠南城去了。”錦瑟繼續道:“聽聞靜嚴師父也諫言了,但皇帝沒聽他的,還說什么他心思恐怕還在舊主身上,一怒之下將人發配去當縣官去了。”

“這皇帝當真是昏的……”

邊城之地何其荒涼,裴鈺在悠南城,定然會吃不少的苦。念及此,阿笙斂了眉目。

錦瑟不知她所想,繼續道:“我倒覺得,圣上這是在用計。”

阿笙微凝著目,細細思考著錦瑟的話。

“姑娘你想,你是會怕一個講道理的明君,還是會怕一個隨時可能斬人的昏君?”

的確是如此,阿笙也同意這個觀點。

裴氏太大了,如今中樞六閣有多少人是咱華清齋出去的,更別說裴氏的屬族,至今沒人知道央國境內究竟有多少世族是裴氏的屬族。

皇帝要擺脫裴氏的影響必然需要大刀闊斧的動作,這樣的事一個明君可不好做。

錦瑟放低了聲音,“還有,我聽隔壁院里的幾個小公子前日里道,說是圣上新提拔了一批言臣入言議閣。”

阿笙知曉這個地方,這是先帝建立的一個專門為皇帝諫言的中樞機構,他們便是皇帝的第二個頭腦。

換言之,這是有人獻計。若是軒帝得了其他的謀士,便也說得通他為何舍得打壓靜嚴了。

“不過,圣上這番打壓也沒多少用處。”

錦瑟道:“九公子離京之時,除了自發相送的各國學士,您猜還有什么?”

“裴氏派了五千族兵一路護送!”

阿笙略有些驚訝,錦瑟見她這個模樣繼續道:“也不知道裴氏這些族兵是怎么出現在京郊的,把京機營的人嚇得夠嗆。”

“聽說當日,圣上的御令三下三改,帝宮傳話的內官跑得那是腳下生風,腳底板都快搓出火來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就讓九公子這么走了。”

錦瑟不由贊嘆道:“這個威風別人可不敢有。”

聽到這里,阿笙卻并不吭聲。裴氏族兵不能久離駐地,這番威風怕只能觸怒皇帝,別的作用甚少。

裴鈺不是會端架子、逞威風的性子,燕城之時,他甚至連隨身的仆從都不用,那碩大的裴氏祖宅啟用的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足見他與裴老夫人都不是鋪張的性子。

那他如此高調的行為又是為何?

“還有就是,九公子離京三日之后,合德公主也離京了。”

錦瑟說完這話,一副神色莫測的模樣,“公主這是要替皇帝用上懷柔之策了。”

但打一棍子吃個甜棗這種行為在裴鈺的身上可不管用。

阿笙斂了斂眉目,她倒不認為合德是去做什么懷柔之舉,這位公主的立場雖然定然與裴鈺不同,但也未必與軒帝一致。

阿笙默了半響,對錦瑟道:“立刻擬一封書信,將茉莉這邊的情況告知裴王后。”

“那茉莉公主已經沒了心思,如今就等著嫁入王府了,姑娘這是還要插手裴氏之事?”

阿笙搖了搖頭,“我不是要管裴氏的事,我是要謀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