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還能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嗎?自由的肥皂泡突然間變成致命的毒藥。如果可以,輕輕此刻真想直接死掉算了
此情此景,她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下意識地憋出一句:“額,你們慢聊,我這就走,不用送。”說完腦袋往下一縮,轉身欲走。
“出來!”皇上語氣凌厲,眼神更是如刀子一般盯著輕輕慢慢從地道中一步一步地爬出來。瞧這什么打扮!還背著包裹?!皇上伸手奪過輕輕藏在身后的包裹,用力一扯,一套換洗衣裳,一雙鞋就暴露在外。幾錠銀子骨碌碌地滾了老遠,一包點心碎成粉末,灑的滿地都是。
她這是想跑路?她一個宮妃一個皇子的生母居然想跑路?是誰告訴她這個密道,又是誰幫助她一路從梧桐院潛入御書房?!莫非皇上的眼睛從輕輕身上移開,轉頭看著正在出神的安親王。
安親王感覺到皇上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正色道:“四哥,不是我。”
皇帝眼睛一瞇,想了一想,對安親王略一點頭。一腳踢在花盆邊的銅龜上,地道口無聲地合上。他背著雙手,繞著輕輕緩緩地打著轉。
不是小五。對于這個有些離經叛道的弟弟,他還是愿意信任的。不說小五不可能如此不知輕重,將這種機密之事亂傳,就是他要說與輕輕知曉,也沒有那個時間!他可是今日才回!而且,若是兩人真有那潑天的膽子要暗度陳倉,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被自己堵個正著!
不是小五,那是誰!誰有那么大的膽子!誰又有那么大的權利!從梧桐院到御書房,要經過多少關口,通過多少次排查!御書房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說!是誰告訴你這密道的!”皇上的聲音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輕輕只覺得全身血液正被迅速凍僵,仿佛暮春四月又突然退回了嚴冬臘月。雙腿一路疾走了兩個時辰,此刻已經有些站不穩。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衫,依然沒有感覺到一絲暖氣。誰能告訴她,這個時候,她該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扮嬌撒癡裝可憐?這實在不是她的強項。裝瘋賣傻歇斯底里地發泄委屈不滿,破罐子破摔?那實在是有損形象,她做不來
事已至此,總不能再輸了面子。輕輕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臉色依舊蒼白的可怕,但眼神卻平靜下來。只見她吃力地邁開雙腿,將擋在腳邊的銀子踢遠,走到那不曾收拾的小桌邊,在原本屬于皇上的位置上坐下,也不看皇上與安親王,自顧自地為自己滿倒了一杯酒。揚起小臉一口灌了下去。不曾想喝的太急,引起一陣猛烈地咳嗽。咳嗽略有平復后,她抓起桌上的筷子,也不管是誰用過的,低著頭一股腦兒將桌上的剩菜掃了個干凈,這才用袖子一抹嘴唇,抱歉地笑了笑,道:“跑路也是力氣活,對不起,我實在太餓了。”
說完,她又小抿了一口酒,目光掃過安親王,又看向皇帝道:“說吧,是一杯毒酒還是三尺白綾?若是因為‘逃妃’這個罪名實在不好出口的話,放心,我也會配合,自動病逝的。”
話說輕輕突然上前這一通胡吃海喝,實在太出乎意料,皇上和安親王兩人也是一時愣住,竟然忘了阻止。直到輕輕吃完后開口說話,兩人這才有些回神。
她那是什么目光?她那是什么笑容?平靜。麻木,隱藏的絕望和深深的哀傷安親王看著輕輕,心中顫抖,嚅動出聲道:“輕輕,你”然后又哀求地望向皇上道:“四哥”
皇上望著輕輕手中的碧玉杯不由地扯了扯嘴角,那是自己剛用過的杯子。看到輕輕如此表現,他詫異之下,心中的怒氣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這個結果,實在讓他愕然。毒酒,白綾她既然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結局,還能如此平靜,實在是讓人意外
這個女人,果然與別的女人不同
不過,該查的還是一定要查的!
皇上見輕輕占了自己的位置,沒有起來的意思,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朕問你,你這是想私逃出宮?”
“是。”輕輕承認的很爽快。這明擺著的事兒,這還需問?不是要出宮,我折騰個什么勁兒,總不成是私會情郎
“朕再問你,為何私逃?你難道不知道,宮妃私逃是個什么罪?”
“為了自由。皇上,你別說,我還真不知道宮妃私逃會是什么罪。不過既然被你堵住了,隨便什么罪我也不在乎了。只求你看在我辛辛苦苦為你生了一個兒子的份上,我的事,別連累我母親和大哥。”說道母親和哥哥,輕輕的語氣有些顫動。這一世。總是虧欠他們的!也不知道真正的輕輕現在芳魂何處,她若成了宮妃,也許會滿心歡喜地安在寂寂深宮,等待皇上的垂幸?就算是宮妃不是她所愿,怕也會安于天命,不至于像自己這般大膽折騰吧
為了自由?皇上皺眉,但看小五聞言神色恍惚,望向輕輕的目光充滿理解與憐惜可為何朕不能理解!自由那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是誰告訴你密道,又是誰帶你進的御書房!”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先且不管,這個才是最關鍵的。
輕輕聞言有些疑惑,片刻之后才像恍然大悟一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沒有人。”見皇上不信,震怒之色又起,她又抿了一口酒,道:“梧桐院里有條密道,與這條相連。”
“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有岔道?沒有說謊?”皇上有些不信,但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這女人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里。她在皇宮之中,沒錢沒勢沒地位,也不與人交際,就算密道之事他人知曉,也不會巴巴地去告訴她可這條密道自己走了十來年。卻從不曾發現什么岔道!
輕輕笑道:“我都這般地步了,為何還要說謊?況且,那密道入口就在我的寢室,一探遍知。”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慘然。輕輕望望窗外,月已西沉,雄雞已經開始報曉,天就要亮了。不知月兒此時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
“皇上,天就要亮了。”周福敲了敲房門進來,提醒道。輕輕的到來,并沒有瞞過他的耳朵。
“唔”皇上低著頭沉思。
輕輕依然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酒杯早就空了。安親王擔憂地看看她,又看看正在沉思的皇上,心中苦澀,輕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看人。他有心為輕輕求情,但也知道,這情求不得
半晌,皇上仿佛做好了決定,起身道:“周福,帶上馮御女,回宮。”轉而又對馮輕輕道:“等下記得找出你說的那條岔道!”
說完當先一步入了地道,這邊,周福對輕輕拱手道了一聲“得罪”,抓住她的胳膊,也跟著入了地道。
安親王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地板上那個一尺見方的口,彎腰將輕輕落下地上的散亂物品一一撿起,一套翠竹色衣衫,一雙青色繡鞋,幾錠銀子只見他一邊將這些東西仔細包好,一邊低聲呢喃道:“輕輕,唉,輕輕”
再說周福帶著輕輕行的飛快,那速度比秦六帶著的時候也要快上一線。只是另輕輕詫異的是,皇上的速度竟然一點也不慢不過轉頭想想,他一個九五至尊,會點武功也正常,雖然算不上多高明,但強身健體足夠了。
輕輕費了兩個時辰才走完的地道,這兩人才用了一刻鐘不到。輕輕老實地指點了“暗門”所在,待周福停下來后,輕輕支撐著蹲下按開了“門”,扶著門搖搖晃晃地起身,氣血一陣翻騰。她自嘲地搖搖頭,心道自己怕是喝多了
自己本就是沾酒即醉的體質。偏偏還強自喝了不少,先前坐著不動,還能勉強保持清醒,但被周福抓著一路飛奔而更讓她尷尬的是,她只要沾酒,就會從全身上下散發每個細胞中散發酒香,那種惡劣的情形,就像是她剛被從酒缸里撈出來一樣
“額,臨了臨了,竟然還是丟了臉面”輕輕心中苦笑不已,也不管前面是黑是亮,蹣跚著摸進地道,腦海中只剩下地道盡頭此刻還屬于自己的柔軟大床
皇上看輕輕真的找到了岔道,心想,原來不是自己的身邊出現不明敵人,密道之事純屬機緣巧合,原本心中最大的障礙就此消失不見,那因為其“私逃”而引發的本不剩多少的怒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皇上心道:“就算你馮輕輕有本事私逃,不也被朕抓個正著嗎?你這輩子,注定逃不脫朕的手心!”
此刻,他見輕輕滿臉紅暈,醉眼朦朧,渾身上下散著迷人的酒香“真是只醉貓”他抽抽鼻子,搖搖了頭,上前幾步,攬著輕輕發燙的嬌軀,微一用力,帶著她很快走完了這條不長的通道,前面,周福已經找道了開關,垂手佇立在地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