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軍,咱們回程的路上安全么?不會再遇見劫道的了吧”
臨上馬車前。輕輕突然瞥見一旁侍立的軍人有些眼熟,認出了是三年前護送她的何源,于是停住了腳步。
“主子放心!卑職來時已經將這一路上方圓十里路面上的所有不安定因素掃了個遍,絕不會有不開眼的打攪到主子的行程。再說,卑職此次共帶了五百名將士,定能護得主子的絕對安全!”何源一個立正,語氣簡潔有力,對自己手下的五百禁衛軍十分自信。
“那就好。”輕輕笑了一下,道:“劫匪不可怕,只怕萬一場面太亂,馬兒再次受驚就不好了。”
何源聞言嘴角直抽抽,張口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個字來。這女人,太無恥了吧!分明是你自己順風跑路不說,還斷的我們綴上的希望,現在竟眼睜睜地說瞎話!什么馬兒受驚,狗屁!
輕輕調戲過這大個子何源,仿佛心中的濁氣少了一些,這才回頭告別了住了一個月的“破敗”行宮,心滿意足地上了馬車。
當下,何源一揮手,將個馬車圍成個鐵桶一般。他是真被輕輕那句話嚇住了。若是拉車的馬兒再次“受驚”跑不見了,這次皇上絕對不會饒了他!要了他的腦袋都是輕的!
直到保證就算駿馬發瘋也沖不出將士們的包圍,何源這才稍稍放了點心,傳下軍令,揮隊出發。
星月閣。
綠油油的草地上露珠閃爍,七彩的光亮變幻而逝,如同三年前的每一個早晨一般無二。
輕輕坐在紫藤花廊下的竹椅上,望著在草坪上撒歡奔跑的兒子,有些恍惚。
一切如此熟悉,就像她從未離開過一樣。
仿佛,這三年,她就應該日復一日地坐在這花架下,她的兒子也應該一日又一日地這塊草坪上奔跑長大,而所有那些,什么揚州的風月,無邊的大海,市井的嘈雜都不過是她的一場幻覺,一場美夢
程海看著花架下微微出神的輕輕,悄然微笑。他的姐姐,就應該穿美麗的宮裝,致的食物
“海子”輕輕突然回頭,微笑道:“海子,以后瑞兒的安全,還要多擔點心。我成了才人,那瑞兒就是出身最高的皇子了。針對他的陰謀詭計,絕不會少”
程海一怔,道:“姐。你放心。”
輕輕笑道:“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讓瑞兒離開你的視線。哪怕是有人告訴你,我遇險需要你立刻救命,你也不能將瑞兒托付給任何人明白么?”
程海鄭重了點了點頭。
輕輕這才轉過頭去,繼續托腮望著正在試圖從草地上抓個蟲子來玩的兒子。
程海與秦六不同。
秦六心思單一,想法簡單——只要能跟在自己身邊就好。若非要找出些什么,那就是他對于舞刀弄棒比較癡迷可以說,秦六的生活中只有兩件事:一是自己的姐姐,一是武功
而程海想起程海,輕輕心中很有些復雜。自己這三年里的行蹤點滴,應該是由程海向皇上匯報的吧,她曾經站在客棧的樓上,親眼看見他與一些神秘人物在交談
初一看見,她很惱火,恨不能將程海叫到身邊質問一番!可平靜下來,也就看開了程海他并不是背叛了自己,而是認為,他做的這些,都是為自己好
程海是一個聰明、有思想、有判斷力、甚至現在又多了些野心的太監。在他的眼中,皇上應該排第一,瑞殿下第二或者等到十年八年后。瑞殿下的重量會超過皇上的重量,上升為第一位,成為他效忠的對象而自己永遠只能排在第三。
不過這就夠了。輕輕想。只要程海不會被其他的女人所收買,效忠自己與效忠瑞兒又有什么不同呢?瑞兒是皇子,他必須擁有自己的力量。而程海一定是個好人選
“娘母妃”瑞殿下笑著跑了過來,奮力撲在輕輕懷里,額頭上微微見汗,小臉紅撲撲的。
輕輕微笑著替兒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順便在他的小腦門上彈了一下,道:“瞧這一身汗,趕緊去洗個澡!讓人在母妃房間的浴池里多放點水,你記得游上幾圈呀不然,你月兒姑姑做的奶糕你就吃不到啦。”
瑞殿下聞言眼睛一亮,拍著胸脯道:“游泳我最喜歡了!母妃,我這就去——”說罷招呼程海一聲,就撒腿直奔內堂。娘親的話,他一直記得很牢,無論去哪里,哪怕只是進自己的房間,也一定要將程海帶著
只見瑞殿下很快奔到臺階上,也不忘回頭與輕輕招手,喊道:“母妃,瑞兒最愛你了!奶糕一定要留多些!”
“遺傳誰呀,凈愛些甜的。”輕輕微笑著對兒子擺了擺手,又開始托腮發呆。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應該去皇后那里請安報備,向皇宮宣布自己回來了而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是今日賓客迎門,每日里凈與那些女人們虛偽奉承呢。還是門可羅雀,一個客人也無?畢竟,三年前,她與眾人相處的并不愉快,現在又頂了個才人的帽子,那些女人一定眼紅死了吧
“輕輕,進屋吧,這大太陽夠曬的。”月兒悄悄地走了過來。
“月兒,咱們進宮幾年了?”輕輕沒有起身。
“承平四年入的宮,承平七年選秀,你救了你現在的嫂嫂,十年第一天誕下了瑞殿下,如今是承平十三年了”
“月兒,你記得真清楚啊”輕輕幽幽嘆息,道:“九年多了,月兒,若我記得沒錯,你今年二十三歲了吧?不少字明天,后年此時你也該出宮了吧。”
月兒一陣沉默。一陣風吹過,落下一地紫藤花瓣。
“輕輕,我不出宮了,就在宮中陪著你。”半晌,月兒突然咬牙。
“傻說什么呢。”輕輕一陣感動。低頭試試眼角,仿佛是花粉迷了眼睛。“自從陳惠玲出了宮,就時常往你家打招呼,因此,你母親親現在日子過的很舒心,只是念叨著你什么時候能出宮回家,披上她親手縫制的大紅嫁衣你若是不出宮,何以面對你母親親的殷勤期盼?”
輕輕也不看月兒,仰著臉感受著從花葉間漏下來的,七月里熱辣的陽光,將頭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了眼,道:“你那未婚夫是個實誠漢子,憑著自己的手藝,現如今也掙下了一個小酒館了,正一心盼著你出宮成親,有多少人家要將閨女塞給他,他都沒應。逢年過節的,沒少往你家孝敬月兒,我真羨慕你,真的。”
“可你”月兒眼圈也紅了。
“我?正如你前些日子所說的,我現在是才人了,兒子聰明健康,皇上也寵我愛我,皇宮里吃穿不愁的月兒你看,我的生活如此美好,你的擔心何其多余?”輕輕道:“月兒,你的人生不應該捆綁在我身上,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月兒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花廊下靜悄悄的,只聽見風吹花落的聲音。
輕輕一直仰頭閉著眼,陽光打在臉上癢癢的,仿佛睡著了
暮色降臨。
皇上踏著暮色走進星月閣。才一進院子,就聽見瑞殿下稚氣的背書聲: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皇上站在一邊聽了一會,不由點頭,露出一絲微笑。這孩子才三歲多,這一通《論語》背下來,竟然沒有一絲錯誤,真是聰明肯用功,那女人教的也好
“父皇父皇”見到走過來的皇上,瑞殿下馬上停下了背書,抱著他的大腿,噌噌地就爬到了他的身上。
“像是個小猴子似的。”輕輕合上書本。這一本《論語》,她可記不全。“那個,瑞兒都三歲多了,該正試讀書了吧?不少字宮里有給皇子請師傅么?”
“沒呢。”皇上捏捏兒子的鼻子,將他從身上摘了下來。抱著他找了個錦凳坐下。
他今日穿了件墨色暗紋蠶絲長衫,顯得十分舒適隨意。輕輕記得,除了當年她剛搬進星月閣的第一天,見過他穿的是龍袍外,他再來星月閣,再沒穿過龍袍。
“你這父親怎么當的?若我記得沒錯的話,王寶林膝下的昊殿下該有七歲了吧,章采女那里的慶殿下也五歲了皇子的教育不都抓的很緊么?”輕輕想起清宮小說中,那些阿哥們六歲就要如上書房讀書,每日…多就要起床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太宗陛下不可能忘記皇子教育的重要性,雖說應該不會像清朝那樣慘無人道,但絕不該到七歲了還啟蒙
“去年的時候,朕也給昊兒請過師傅,是翰林院的蘇黎蘇大學士,是大宋有名的飽學之人,當年朕也在他的教導下讀過幾年書呢。可是昊兒,唉,他才堅持不到半個月,不是頭痛就是肚子痛”
說起這個兒子,他滿臉失望,小的時候也是個聰明伶俐的,怎么大了卻他恨道:“都是那個王婉兒!她竟然求朕免了昊兒的功課,說是她自己能教好!她會教些什么!這么多年了,昊兒連《千字文》都背不全!若不是她一味包庇溺愛,昊兒怎會越長越不成器!”
原來是因為這個,王才人才變成了王寶林。輕輕淡笑道:“不管別的孩子怎么樣,但瑞兒三周半了,是該進學的年紀了。我雖然每日也教,但這里四書五經的,我自身也是一知半解,如何教的?”
“可瑞兒還不到四歲,是否太小了點?朕當年也是五歲多才正是進學的。”皇上有些猶豫。
“無妨。”輕輕摸摸兒子的頭,笑道:“瑞兒已經識了近千字說是請先生,但也不要一下子將他逼得狠了。這樣,早上由先生講書一個時辰,休息一下后,再習字半個時辰其他時間,還任由他玩耍。隨著他年齡加大,再一點點增加學習時間,這樣循序漸進的,也省的瑞兒不適應。”
皇上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堅持,那等天涼了些,朕再厚著臉請蘇大學士執教。讓昊兒和慶兒一起去,若是哪位在課堂上不老實,就別怪朕打他板子!”他心道,這女人一向都很有主意,而且絕不會因為討好自己而一味強迫瑞兒
瑞兒窩在皇上懷中,聽父母“正事”商量完畢,才揚起頭道:“父皇,咱們下跳跳棋好不?母妃總是輸,現在都不跟我玩跳跳棋了。”他記得母親的話,大人商量正事的時候,小孩子最好不要隨便插嘴。
而且,對于讀書,他沒有太多想法。而且,娘也說了只要讀一個半時辰。他現在不也有讀書么?只不過換個人教自己而已
皇上聞言哈哈一笑,不屑地看了輕輕一眼,道:“好好!讓父皇陪你殺幾盤!”說了這些仿佛還不夠,又低聲與兒子咬耳朵道:“你母妃笨的很吧”
這聲音控制的,恰好能讓輕輕聽見。輕輕原指望著兒子能為自己辯解幾句,正正名,卻不曾想,兒子偷偷看了她一點,隨即嚴肅地點點頭。
額!輕輕捂臉,羞愧地轉身奔走去與月兒商量晚上的菜譜去了。誰讓她教會了兒子玩跳棋,除了開頭的三天有贏過,之后就一直在慘輸呢?至于跳棋,自然有人送到他們父子手中,不需要她操心。
晚飯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營養美味。
半人高的四方餐桌上,皇上做了主位,輕輕坐在下首,瑞殿下隨著輕輕坐在下面。
只見瑞殿下脖子上掖了塊素棉巾,一手扶住自己的小碗,一手拿著筷子,蹲在椅子上。程海在他身后小心地招呼著,生恐他不小心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皇上看了皺眉,問道:“瑞兒怎么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