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山中,還是那般寂靜,白芷國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這里來。
蕊兒公主來到山中已經是第三天了,她暫住在紅楓寺對面的凈月庵,這是一個很小的廟子。
別說是跟紅楓寺不能比,就是跟京畿的其他寺廟比起來,這個凈月庵也算是小的。
但小也有小的好處,護衛起來還真是便宜。
皇帝將蕊兒公主安置在這里,既是有讓她守喪的意味,更是有將她軟禁的意味。
一個小小的凈月庵,派了百八十人,就圍得鐵桶一般了。
但是那些尼姑們,就開始怨聲載道。
平時念佛不見大聲,可抱怨的時候,嗓門一個比一個大,若不是看著公主的面上,還不知要說出什么大不敬的話來。
這些尼姑們平日里也不大出門,現在門禁森嚴,反而更想出去走走,但要出去一趟卻不容易了。
本來這山居歲月清苦,大家也都習慣了,但好在是自由自在,去后山挖個筍子,采個菌子,都是興來則去,興盡則返。
可是現在,卻只能全靠外面的供應了。
這士兵把凈月庵圍起來之后,原本來上香的婦人也只好繞著走,去紅楓寺參拜了事。
這沒了供奉,斷了香火,讓那凈月庵的老尼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可是這事情又是上面攤牌下來的,京畿的官員親自送了蕊兒公主來的,又下了嚴令,一定給服侍好了,說是要她們幫公主誠心拜懺,給舒太妃誦經祈福。
可是這香火斷了,供奉斷了,凈月庵本來又是一個小廟,哪里供奉得起公主之尊呢?
老尼舔著臉問那官員,“不知大人能否添些香火錢,不然我們如何侍奉的好公主?”
京畿道的官員倒也算寬和,不但沒有責怪老尼姑,反而體恤的給了一個建議。
“這紅楓寺儲備頗豐,不如請師太去打點秋風,只多了公主和她的幾個侍女,這才幾張口,怕不是什么難事。
聽說紅楓寺的長老,跟師太也算是舊交,這點情面還是肯賣的吧。
至于那些侍衛,自然有人來給他們扎營做飯,不需師太費心的。”
老尼姑心想若是連軍士也要在這里打秋風,自己可真的是要破產了。
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點點頭,“老爺說的是,只是那紅楓寺剛糟了瘟疫,折損了好幾個青年弟子,這時候去打秋風怕是不相宜吧。”
那京畿道的官員嘿嘿一笑,“那請師太自己想辦法吧,陛下的旨意是讓我協助周將軍送公主過來。
周將軍還在外面不知軍士們的防務,師太若是有問題,不如去找這位周將軍。”
老尼姑一時氣結,卻也說不出什么來,只好唉聲嘆氣地將公主迎了進去。
把自己的那件清靜的禪房騰了出來,讓給公主居住,自己去跟那知客的老尼一起并腳睡。
那禪房雖然不大,卻收拾的甚是干凈,蕊兒知道來了此間,跟宮里是比不得的,在大喪之前,怕是只能在這里委屈委屈了。
這已經是第三天,她從剛開始的驚愕中漸漸鎮定了下來。
周堯跟著她的,卻沒有多余的話,他也只在外間守著,并不到凈月庵里來。
倒是那些小尼姑們,看見周堯的樣子俊俏,反而開心了起來。
蕊兒對著佛堂,對著眾尼,一句話也不想說。
大家都以為她經歷了喪母之痛,必然是心中焦苦,但老尼姑剛想開解兩句,卻被她揮揮手趕了出去。
這一下,沒有人再敢上前,畢竟她還是公主之尊,來這里也是因為母喪祈福。
過幾日還是要回宮里去的,那時候,她照樣是飛天的鳳凰,是尊貴的公主。
蕊兒整夜的睡不著,她還是不能相信母親真的就那樣去了。
她并沒有見到尸骨,那棺槨之中停放的只是她的衣冠,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不過是哥哥騙自己回來的手段罷了,她想不到哥哥現在還有什么不如意,還要拿自己去填那權力的空洞。
這一夜,已經是第三夜,她的眼睛熬的通紅,可是還是不肯去睡。
她張開窗戶,看外面的夜空,不知別人看到的星空和自己看到的一樣嗎?
不知若水姐姐已經到了何處,她還能看見這樣美麗的星空嗎?
如果若水姐姐還在,他們一家也還在賓州,是不是母親就不會死,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而自己也可能永遠都見不到定海侯,這就是人生,這就是你不能選擇的人生。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窗外忽然一動,蕊兒聽見外面有人輕輕地喚她的名字。
她不知是誰,只覺得那個聲音那般熟悉,那般親切,她很想那個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可是,她很怕這都是她的幻想。
因為她三天沒有睡覺,便在禪房也出現了愛人的幻影。
她不敢出聲,怕驚嚇了那個幻影。
“蕊兒,蕊兒,你在嗎?”
當那個聲音越來越近的時候,她倏地一下跳起來,她探頭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誰。
“是誰?”蕊兒的聲音含著驚喜,也含著恐懼。
如果讓哥哥知道,他來這里看自己,不知還要說什么,不知還要給他什么樣的懲罰。
“蕊兒,是我。”
定海侯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她不知是該欣喜,還是該懼怕。
“你,怎么來了?難道不怕周將軍抓到你嗎?”
定海侯向蕊兒深處雙手,“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見你母親最后生活的地方。”
“最后,你的意思是是,她真的死了?”
蕊兒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上來,雖然她總是騙自己這一切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當定海侯平靜的說著這些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的悲傷。
“蕊兒,我只有這一炷香的時間,你再猶豫就來不及了。”
“你把周將軍怎么樣了,他可是個好人。我來這里的幾天,他都沒有為難過我。”
蕊兒臉上露出了驚慌,她不知道定海侯是如何突破那百八十人的護衛,是怎么闖進來的?
而且,剛才,外面分明靜悄悄的,并沒有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