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鳳鳴山中收到宣德帝的宣召時,時序已經進入了九月,山中的紅葉一片接著一片蹁躚著自己最美的姿態。
怎么看,這都是一個悠閑的、舒適的、美麗的秋日。
可是那一紙詔書,將望舒帶回了紛亂的塵世中。
她本打算著,在宣德帝回來之前,自己都在鳳鳴山中好好清修,每日的要務就是幫云妃娘娘祈福。
誰知這才過了一個月,便又接到宣德帝的宣召,而且是明旨讓她去白芷國傳教。
來昊京之前,她以為昊京就是婆羅洲的中心,來這里傳才是自己最偉大的使命。
可是隨著白虎宮的建立,隨著宮學的建立,隨著三圣教在鴻音王朝越來越深入人心,似乎自己繼續留在昊京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充分。
而云妃娘娘的身體,也在她悄悄的去了一趟星輝潭之后,竟漸漸好了起來。
只是聽說那湖中心自從去年起就常開不敗的一朵盛大璣荷,卻在一夜之間完全枯萎,甚至連一點痕跡都看不見了。
有人說這些都是云妃娘娘去過之后發生的事,大約跟云妃娘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是誰也不敢明說,就是云妃娘娘把象征著祥瑞的璣荷給采摘了,甚或是毀滅了。
只能說,這大概是一個巧合,總之,就在云妃娘娘去過星輝潭之后,那碩大的、美麗絕倫的璣荷,就失去了蹤跡。
望舒也并不清楚這里面的緣由,只是從那之后,云妃娘娘的身子就慢慢健朗起來。
就連她總是困倦的毛病,似乎也漸漸大好了。
若是那璣荷真有這神異,那真該多種幾顆,別說是幾顆璣荷,就是把整個星輝潭的璣荷都用在云妃娘娘身上,又有什么所謂呢?
畢竟,皇帝才不在乎那些璣荷。
可是宣德帝在走之前,明明是吩咐了自己要好好在山中祈福,好好看顧著云妃娘娘,想他在白芷國定然還不知昊京的消息。
如何又急急的派自己上路呢,想那白芷國必然是發生了重大的事情。
望舒也不敢耽擱,接到宣召之后,就第一時間去向碧霄宮辭行。
進城的路上,看到的車駕多半是出城的,是呢,這時節,都是去鳳鳴山游玩的人,他們經常成群結隊,一邊玩賞秋光,一邊吟詩作對。
有那風雅的,還背了畫架,在山中寫生。
當真是秋風吹落秋葉,滿山都是秋情。
望舒在盤算著該如何跟云妃娘娘說這件事情,自己是無所謂身處何地的,只要心向光明,那何處都是一樣。
可是云妃娘娘該如何考慮白芷國的問題呢,總要她交個底才好。
不然此去傳教,那個驛館中的白芷國三王子又該同行嗎?
一路上心事重重,望舒從沒覺得肩上的擔子有如此之重。
初初來婆羅洲的時候在,她就因為海上的神跡,被帶到了宣德帝的面前,幾年來,兩個人精誠合作,終于讓三圣教在昊京站住了腳,也開始在其他州郡流行起來。
可是,這一次,去往白芷國,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嗎?
可以不辜負同修們的期待嗎?
可以不負先知們的教導嗎?
可以讓白芷國的百姓真心歸順嗎?
她一邊想著這些,一邊將想要隨行的人員,在心里打了個底。
待進了昊京王城,她反而慢慢鎮定下來。
也許,這就是她天生的使命,如果一個白芷國都搞不定,還怎么能指望整個婆羅洲都沐浴在三圣教的光明之下呢?
這是一個對自己的挑戰,更是一個對三圣教的挑戰。
如果這一次,自己可以獨立面對這些,相信一定是圣教在為自己賜福。
進宮的道路很是漫長,碧霄宮在宮廷的最深處,雖然這符合了尊者幽居清凈的概念,可是每次進宮還真是一件體力活。
既不能騎馬,又不能坐車,當真是憑著兩條腿一直走過去。
望舒忽然發現前面有兩個人,也在宮人的引導之下,一步一步向碧霄宮的方向走去。
那個老人遠遠望去像是瑯嬛閣的老閣主,他年紀頗大,便乘了軟兜,由兩個小太監抬著。
那軟兜不比硬挺的肩輿,坐著想必也不是很舒服。
但這樣漫長的道路,自己走來,也只覺得小腿都微微發酸,何況這個一把胡子的老頭子呢。
待超過他們的時候,望舒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老閣主原本花白的胡子,如今都已經全白了,他的肩背都有些僵硬,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收不住的。
至于旁邊那個少年,倒是看著面生,似乎從來沒有見過。
并不像是隨從他經常進宮那個小廝。
望舒上前見了禮,老閣主于云妃娘娘,那就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姜翰林也及時年節時去給女兒見個禮,可是瑯嬛閣的老閣主卻是時常進宮走動的。
而且他年紀老大,也少了許多的男女避諱。
就是宣德帝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每每都要留飯,還總是賜了禮物才肯讓他走。
因而望舒見了老閣主也是忙不迭的行禮,再加上瑯嬛閣在江湖上的地位,望舒也從心里尊敬這位老人。
老閣主見了望舒,也在軟兜上拱了拱手,“大祭司這也是去見云妃娘娘嗎,我們剛好搭個伴。”
旁邊那少年,聽見大祭司的稱呼,也用眼上下來打量望舒。
卻只見一個長發的青年女子,眼神清亮,那眼睛里似乎有江河湖海,讓人看不穿。
那少年定定的看了一眼,這才開口道:“大祭司是要南下了吧。”
望舒聽了吃了一驚,宣德帝的宣召走的是軍驛,上面還有火漆封印,一般人別說看到內容,就是連封皮也是看不到一眼的。
這個少年怎么會知道的這般清楚?
她狐疑的看著這個少年,只覺得他云髻峨峨,修眉如劍,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真是一幅不俗的仙骨。
“老閣主,這位是誰家的兒郎,這般的俊逸不凡?”
老閣主看著少年,輕咳了一聲,“咳,這孩子,原本不是我們世間的濁種。”
說著話鋒一轉,關切道:“大祭司真的要南下嗎?”
望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可以看出這老人是真心的關切著云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