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皇子的催促下,鴻臚寺一眾人等終于在半個月后出發了。
陳氏淚灑城外的十里長亭,七皇子按捺下性子哄著她,等到出發的吉時一到,就翻身上馬而去。
一路曉行夜宿,沿途的官府爭相設宴相迎,鴻臚寺的官員是見慣了的,以為七皇子從未見過世面,便有意在他面前顯擺官威,七皇子也不介意,進退有禮,決不失言失行半分,與他們倒也相處融洽。
如此行三日,停兩日,一個月后才得以與秦道川在蜀郡的首府江都府匯合。
見了秦道川,七皇子終于吐槽道:“真真是服了些人,一日三餐那樣地吃,哪有那么大的胃口?”
秦道川笑著說道:“他們那叫有先見之明,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秦道川見隊伍里居然有女眷,問了七皇子才知是鴻臚寺一干人等的貼身丫頭,秦道川尋了個機會,找到鴻臚寺卿,告訴他此行去吐藩,一旦出了蜀郡,就是戈壁,只有黃沙,石頭,不會有人家,且都是平地,無處遮掩,吃喝拉撒一應事宜都在室外,女眷實在不便隨行。
鴻臚寺卿說以往也曾帶過女眷,秦道川卻說如今正值秋季,正是吐藩的旱季,少雨,隨行需要帶更多的水才能滿足一行人所需,堅持不能帶女眷。
鴻臚寺卿萬般不情愿地將身邊的小娘子留在了蜀郡,其他的官員見寺卿都放下了,也只得例照行事。
看向秦道川的眼神都充滿了埋怨,秦道川也不理會。
果然出發沒幾日,一入了戈壁灘,水都精貴起來,幸好秦道川提前備好了向導,隔幾日總能找到水源或小集市,不然身上的汗臭味,隔幾里遠都聞得到。
鴻臚寺的官員叫苦不迭,每日坐在駱駝上直叫腰疼屁股疼,七皇子自然也不例外,看到秦道川他們倒是安穩得多,就私下請教,秦道川告訴他全身放松,順著駱駝的走向搖擺身體就會好過很多,若困了,就將自己綁在鞍上,睡上一覺,雖然還是苦,但至少不會感覺渡日如年,七皇子照做了一日果然如此,卻不告訴那些鴻臚寺的人,以此報復他們日前的輕謾。秦道川只看在眼里,反正也沒有什么交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東他們終于沒有隨行,被秦道川恐嚇回了軍屯,畢竟日后老是被娘們揪著耳朵埋怨的日子難過。
此次隨行的秦道川重新在秦家軍親衛軍挑選了百余人,都是在北地長大的漢子,從小不是在駱駝就是馬上長大,看著叫苦連天的京官們,一個個面無表情,眼神卻滿是鄙夷。
秦道川坐在駱駝上,想著秦南這時應該到了京城了,那若舒也應該讀了自己的信了,因為是秦南送信,秦道川在信里寫了許多平時不會寫的話,想像著若舒看信的模樣,秦道川就禁不住嘴角上揚。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想著京城此時應該是沒有這樣的藍天的,若舒這個月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若舒此時確實正在看信,眉頭微顰,最后咬住了下嘴唇,從牙縫里吐出了三個字,“該死的。”說完又覺得不吉利,忙說了四遍:阿彌陀佛,大吉大利。
秦道川先是將圍攻王庭的細節說了一遍,忍不住提了一句:浚雅公主的性子與你有幾分相似。
然后將他每夜在江都府睡不著,如何思念若舒的情形詳盡地寫在紙上,就連非常出格的話語都寫了出來。
最后總算提了幾個兒女,還說已經給六子起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忠源,女孩就嫻寧,意為他寧愿此時能守在若舒的身邊,一刻不離。
若舒心想,接下來的是不是要叫忠漓和嫻珂了,念頭一出就愣住了,古人道闖口風,看來還會有幾個。
想著便將此事寫入了給秦道川的信中,寫完才想起,秦道川讓她不用再回信,因為他從吐藩回來不會再回莫城,而是同七皇子一道從蜀郡回京,路上不會停留。
秦道川信中提到此行吐藩至少需要三個月,到時若舒恐怕月子都坐完了,自己雖然歸心似箭,但也只能將一切放在心里,再三吩咐若舒切記不舒服要去找許芫桐,不可大意,母子(女)平安為上。
最后仍是交代若舒不可出府,外面的亂子也莫去管它,只管安心待產。
秦道川走后,老夫人就關上了萱微堂的大門,說是要為秦道川頌經保平安,誰都不許來打擾她,賀詩卿在關著的大門前徘徊了一陣,只得返回了左院。
若舒聽了,不置可否,自從蘭萱那事后,她更加難得去萱微堂,老夫人似乎也不介意,每每有事派人傳了話就了事了。
左院里,賀詩卿坐臥難安,賀夫人請了她幾次,她都以身體欠妥為由推托了。秦道川臨走前專程到左院說的話,一直在她心里回繞,“若我回府前有任何變故,就算皇上降罪,我也定要給你一封休書,七出之條,你至少犯了一條。”
無子!這兩個字像毒蛇一樣纏得她喘不過氣,但她依舊不想失去秦道川最后的溫情,至少他現在還愿意跟自己平心靜心地說話,至少他走之前在宮宴上與他并排而坐的還是自己,至少她現在還是他御賜的妻子,至少受封二品誥命的是她,至少所有請帖上排在秦道川名字后面是她賀詩卿,至少人前人后得到秦夫人這個稱呼的是她,她不能失去這些,雖然父親和母親都說她不要怕,但她還是怕,她覺得秦道川一定做得到,只要她真的有錯處落在他的手中,所以她不能犯錯,至少明著不能。
若舒臨盆前,青州盧氏的地盤突然被當地的廂軍闖入,說是有賊寇逃入,要入內搜查,賀三爺自然不肯,被打傷了,青州的護衛有一半都帶了傷。
若玖柒帶著暗衛一直在外忙著煽動,因為地盤較廣,又四面分散,連未出師的暗衛都帶了出去,出事時青州除了盧三爺帶的護衛就只剩下老弱婦孺。
曾爺他們知道若舒就在這幾日臨盆,就將事情瞞了下來,只快馬加鞭地將消息傳給了杜玖柒。
若舒生產倒也順利,還是個男孩,自然取名為忠源。
蘭芷提前去請了許芫桐,他來倒是來了,只是冷淡了許多,蘭芷覺得奇怪,以為他只是迫于秦道川的壓力才來的,自己不太情愿,故而回禮的時候,請示了若舒后比前次加了量,箱子送到藥圃的時候,許芫桐正好在那,箱子收下了,卻并未出院謝禮。
因為這個孩子排行第六,是府上的第四個兒子,所以老夫人反應挺平淡,只吩咐劉媽來問候了一聲,看了看孩子,就走了。
許是孩子心里有感應,乖得很,不哭不鬧,吃了睡,睡了吃,蘭芷說道這是最輕松的一個月子了。
若舒卻喜歡他睡在自己身邊,總說他有些像外祖母,笑起來眉眼彎彎的,一看就暖心。
賀詩卿聽了若舒生產的消息,咬得嘴唇青紫,暗道老天真是無眼,厚此薄彼到這種地步。
蘭萱在第二個月也生產了,是個女孩,秦南給她取名為喜樂,希望她平安喜樂。蘭萱剛開始不情意,蘭芷勸她說這樣好養活,再說這名字多喜慶,一聽就讓人開心,蘭萱才不再計較。
秦南果然事事親力親為地照顧著她們母女倆,蘭芷每日只需去打聲招呼就可,回來難得的在若舒面前稱贊起了秦南,說完了,才想起秦道川并在府上,忙收了聲,借口出去了。
若舒躺在床上,望著蘭芷走后空空的門洞,覺得好笑,其實她現在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忐忑,也習慣了秦道川時時不在身邊。
也許她從來就沒有寄予秦道川太多的想法,他陪不陪在自己身邊,她并沒有明顯的感覺。
他不在,她一切如常,他在,她也一切如常。
這一切,似乎都源于洞房那晚,那晚涼了的心,從來就沒有暖回來過。
她甚至不覺得秦道川對自己有多好,他只是不再像剛相識時那般的嚴厲,對自己和言悅色了許多,可是青州的掌柜們對她也是如此,甚至于更加的尊重。
要說兩個人相處在一塊,她倒覺得與杜玖柒一起說話時自己更加輕松自如,杜玖柒也從來不會給她壓力,只要她說出口,他必定會辦到,且沒有絲毫的折扣。
那種踏實感是秦道川所沒有的,雖然從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杜玖柒永遠不會背叛她,何況她已經放了他生路,并且幫助他朝著自己所想所求努力著,投桃報李,日后他也一定不會背棄自己,畢竟青州暗衛若大的家當誰又不會心動呢?
他若是自己的兄弟就好了,自己就不用這樣獨自扛著青州這座越長越高的大山,可惜,人各有志,外祖母留下的家業,只能自己打起精神來,守護它。
低頭看到吐著泡泡的忠源,若舒輕聲地說道:“源兒,長大了幫母親好不好?”
忠源見到若舒跟他說話,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咧嘴笑了。
若舒逗弄著他,玩得不亦樂乎。
其他的都被她拋諸腦后,就連剛才的惆悵。№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