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沖

第九十一章 真

且說,回到空蟬院,敬靈帝已在院中等候著,灰溜溜地上前行禮問安。敬靈帝見失落,神色與往日不同,發髻也些許凌亂,便問:“,你這是去哪兒玩了?”

低頭回話說:“空蟬院的貓被貧道放出去,貧道方才是去尋它了。”

敬靈帝輕描淡寫地說:“空蟬院的貓狗都是有靈性的,跑出去玩夠了就會回來的,你不必擔心。”

隨后,敬靈帝指使黃保退下,將身旁服侍的宮人也叫走,只留下他二人。雖然覺得奇怪,可是她也不便多問,戰戰兢兢地瞧著敬靈帝親自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使得更加驚慌失措,接著敬靈帝說了一句——

“,你的真名是叫‘魚菀青’吧?”一聽“魚菀青”三個字,身子一軟從石凳上摔下,坐到地上,隨后立即改為跪地。

敬靈帝見她被嚇著了,依舊平和地說道:“朕知道,你是魚難成的閨女。”

思量了許久,怯懦地顫抖著聲音:“是……”

敬靈帝語氣一如平常:“支走他們,是不想叫他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想叫他們知道朕接下來要與你說的事。”

“謝陛下……敢問陛下有何旨令?”

敬靈帝搖頭,伸手扶起她來,說:“你坐著,朕和你慢慢說。”

全身僵硬不敢動憚,便是連呼吸都帶出戰栗,哪里還能起來與敬靈帝對坐。敬靈帝見被嚇得失神,也不勉強她起來,任她跪在面前。

“朕好奇你知道魚家是冤枉的,為何當年沒有與你母親一同告御狀?。”

壓著腦袋,不說話。

敬靈帝知道這一切——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本就可憐,被太子當作奴隸豢養,被皇帝安排成死棋,被師父當作謀權工具……

敬靈帝逼問她:“你看著自己的親人去世,就一點不難過嗎?就能無動于衷整整八年嗎?”

“八年,皇上您要我做什么?告御狀嗎?送死嗎?”

“你應該站出來,和你母親一樣。”

抬起頭,仰望著敬靈帝:“我連當初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我當時只是一個孩子,我能做什么?報仇嗎?找誰報仇呢?你是皇帝,你既然知道當年的魚家案有冤情,為什么還要處死魚家的人?為什么還要讓告御狀的人死在宮門前?您尚且無能為力之事,一介草民如何去做?!”

反問敬靈帝時,敬靈帝很是吃驚,憤怒:“你以為朕只錯殺過魚家嗎?王汝貞、甄海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鐵骨錚錚的英雄,他們比你父親更無辜,朕一樣處死了他們。你以為是朕愿意在東皇宮里躲著嗎?每天睡前都在自問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陽?朕什么都不是,甚至比你更卑微。權力這東西,沒得到它時,是你在控制它,等你有了它,才知道自己是它的奴才,一輩子為它殫精竭慮,為它生,為它死,為它不死不活……”敬靈帝被說得分外難受,他覺得委屈,說著說著就將心里話都給說出口了。

紅著眼,凝望敬靈帝的雙眸,皇帝和她都是一樣的人,都是懦弱的人,躲在道觀中,滿口圣賢大道,以此來受人尊敬,然后用圣賢之道麻木自己。

敬靈帝哀傷著,冷靜了下來,慢慢說道:“陛下,只懂‘剛強為惹禍之胎,柔弱為立身之本。’所以生來孤苦軟弱,如今也應該懦弱下去,生來便躲躲藏藏,見不得人,如今也應該過那樣的日子,這就是命,個人有個人的命,魚家的事不想在再提起,人死不能復生。”

敬靈帝搖頭,也是對說道:“孟子曰,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能活下來,背負著真相活著,這就是你的命運,是你掙不脫的,你是魚菀青,只這個名字,就是你的宿命。就像朕,作為先皇唯一活下來的子嗣,朕不做皇帝行嗎?你要還魚家一個清白,這就是你做為魚家后人的宿命。”

咬牙,對于“魚菀青”這個身份,她已經躲避得太久,這個名字對她而言,已經陌生。可是,年幼時,父親母親輕輕呼喚她“菀青”,她怎么可能忘記?

“陛下,您說起這些,是要學母親那樣嗎?”低頭,她想用對付祺王的法子對付敬靈帝,可轉念一想殺了敬靈帝,她還是會死,所以她在克制,思考如何保命,柔弱求生,隱忍保全。

敬靈帝將自己的那帶著淡淡龍涎香氣味的手絹遞給,讓她擦去淚水,而后道:“不好嗎?”

不明白,疑惑地望著他。

“你既然知道真相,為何不做,要苦苦等八年?”問。

“朕用了八年摸清了一切,找到所有的證據,現在只缺一個首告之人。選你,其一,你是魚難成的女兒,你有動機,其二,你是太子護佑下長大的,太子現在不在,沒人出來指證澄清,你做首告不會有人覺得是朕指使的。”

愁眉緊鎖地問:“我若去做這件事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可以活命嗎?”

“看你的本事了,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您不是說你有證據嗎?”

“你想得太簡單了,在此期間,有沒有人會對你下手,朕能不能保護得了你,也為未可知,報仇嘛,總是為危險的,不對嗎?”

敬靈帝看似不以為然,喝著茶。越是假裝沉靜,越是慌亂,他也不清楚這一次自己能不能贏,他不干給打包票,他輸了很多次,也輸了很多很多。

回憶起二十二年前,不知哪里走漏風聲,龔光杰趙謹明得知甄海和自己的行動,為求自保趙龔二人聯手誣陷甄海,將甄海手上有關他們不利的證據銷毀,導致自己謀劃多年的計劃付之東流,最可怕的是自己當時想用殘留的一點點皇權保下甄海,僵持之下,趙謹明聯合趙文貞逼宮,那次他距離死亡只有一墻之隔,至今想起,后脊梁還陣陣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