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55章 前路茫茫亦無懼

負雪自進了這李府的門,就繃緊了心弦,這會兒見要將她支開,更是悄悄豎起了周身的堅甲,如臨大敵,她自是不愿走。

誰知,徐皎卻沖著她微微一笑,“去吧!”

負雪縱有滿心的不愿,也不會違逆了徐皎的意思,卻還是帶著戒備深望了惠明公主一眼,這才應了一聲“是”,屈膝禮罷,隨在玲姑身后走了。

她們一走,室內便是安寂下來,惠明公主皺眉一看徐皎道,“聽說你要離京?”

徐皎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卻是不答反問道,“聽說姨母前些時日去看過太后和我母親,關起門來與我母親說了一番體己話,姨母走后,我母親就沒了jing神,好似病了一般?”徐皎嘴里喊著“姨母”,面上也帶著笑,可望著惠明公主的眼睛卻隱隱透著銳利。

惠明公主眉心一蹙道,“你就是這么對長輩說話的?這就是你的教養?”

“我有母親,不只一個,有人教,也有人養,倒是公主你,有什么資格與旁人論教養之事?”徐皎半點兒不怵她,甚至是微微笑著,可語氣卻絲毫不留情地反刺了回去,字字如刀。

刺得惠明公主臉色一變,望著她,卻只咬牙擠出了一個“你”字,后頭的話卻再說不出口了,徐皎將此行為歸類為心虛。

若她是惠明公主,也得心虛。一個母親,不管出于什么因由,將不過三歲的兒子扔下,全然不管一個沒了娘的孩子,在那樣的狼窩中要如何過活。徐皎心疼赫連恕,自然對丟下他的人有怨有怪。

長公主默了默,似是暫且咽下了這口氣,才又低聲道,“我知曉你要去尋他,若見著了他,記得幫我帶句話給他。終歸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至親,我也不指望著他能一方策應,但起碼讓他莫要趁火打劫!”

“真是抱歉啊!我還真不是去找他的,所以這些話,姨母還是自個兒告訴他說不得還更方便些!”徐皎笑著一哂道。

惠明公主蹙眉一看她,接著哼了一聲道,“你這是口是心非,還是果真冷血冷心?若是后者,那他還真是瞎了眼看錯了人,早前走時還給我下話,說你面上看著和軟,其實性子很倔,怕你吃虧,還讓我想法護你一護。哼!若非如此,你以為你有那么容易躲清靜?還有現在,是你想走便能走的?”

惠明公主說這番話倒不是為了自個兒在徐皎面前邀功,卻確確實實是為赫連恕邀功的意思。

徐皎又不是那等愚鈍的,聽了惠明公主這番話,再略一思忖,這些日子有些想不透之處便是豁然開朗了。不過……那個男人以為這樣就能哄好她,那還真是想多了。雖然略有那么點兒感動,但遠還沒有到輕易原諒他的地步。

不過……徐皎咳咳了兩聲道,“姨母雖說是賣的您兒子的面兒,不過姨母說的話我都信,沒有姨母,我要得償所愿想必也沒有這么容易,所以,姨母的情我還是要承的,這樣……姨母方才說的那些話,我都記在心上了,若是機緣巧合能見到那個人,倒是也可以將這些話都帶給他,若是見不著,那就只有讓姨母失望了。”

惠明公主看她一眼,卻是哼道,“口是心非!”

“我知曉姨母一向看不上我,我明日便要離京,往后想必也沒什么機會來礙姨母的眼,只有一個不情之請。”徐皎笑瞇瞇道。

“既是不情之請,那便不必說了。”惠明公主半點兒沒有聽的興致。

徐皎也半點兒沒將她的拒絕聽在耳中,兀自笑呵呵道,“知道姨母與我母親姐妹情深,我這一走,母親身邊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還望姨母多照看一二。”眼見著惠明公主因她的話蹙緊了眉頭,她又繼續道,“就算姨母要走,也終有回來那一日,姨母和我一樣都希望我母親好好的吧?”

惠明公主望著她,眼底暗影重重,恍若暗潮洶涌的深海,轉眼就會卷起滔天巨浪。

可不過轉瞬,那已經翻涌而起的浪濤又不知因何而撫平,惠明公主咬著后槽牙應道,“那是當然,我自是舍不得阿姐的,定要她長長久久地陪伴著我才好!”

徐皎聽著這一句話,卻是笑了開來,“聽了姨母這句話,我便可以安心啟程了。”徐皎說著,便是蹲身斂衽,朝著惠明公主深深一福道,“如此,我便在此向姨母辭行了。也順道祝姨母得償所愿,來日重逢,您與母親俱安好。”

直到徐皎起身、告辭,轉身走了出去,惠明公主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掉頭望著徐皎的背影,目光幽幽。

玲姑將人送出府去,回轉而來時,惠明公主仍然維持著之前那個姿勢,目光幽幽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外,嘴角緩緩抿緊成了一條直線。

“這個景h,倒是鬼jing得很,也不知是何時看破了我的計劃,居然瞧出我想要金蟬脫殼,還話里話外地要挾我,為楊t求了一道保命符!若非有赫兒這一層關系在,我今日絕不可能任由她走出這道府門。”惠明公主一雙眼睛里折射出三九寒冬一般的冷光,這一刻的惠明公主若是被人瞧見,只怕會讓人大吃一驚。不只因為素日里溫婉柔靜的惠明公主居然會有這樣冷酷的模樣,更因為她微瞇的雙眼,冷然的面容竟是像透了一個人――

那個冷峻酷烈,手段陰狠,殺人如麻,卻在不久之前剛剛為救駕而亡,得了個忠勇侯封號的前緝事衛都督――赫連恕。

“要婢子說,即便真被迎月郡主看透了公主您的打算也不怎么打緊。”玲姑卻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惠明公主蹙眉,乜斜她一眼,目光中帶著不解。

“公主也說了,迎月郡主是不知什么時候看破的,可她卻未曾告訴旁人,至少沒有向那位說,這說明什么?說明她還是有所顧忌的,就如公主顧忌著赫特勤這層關系,顧及著赫特勤的感受一樣,她何嘗又真能不顧您與赫特勤的血濃于水?她不過是想借此求個心安罷了!她在乎長公主的安危,正好說明她是個重情義的,公主本也沒有打算對長公主如何,順水推舟應下她,反而可讓她承這個情,何樂而不為?”

“何況,她要真如公主你所說的那般鬼jing,才是好事一樁呢!赫特勤在北羯,那也是處處危機,她又是赫特勤看重之人,即便不能相幫,只要能夠有自保的本事,不拖赫特勤的后腿那也是好的,不是嗎?”

玲姑一句句淺笑著道來,惠明公主聽著,沒有說什么,可面上的表情確確實實漸漸和緩下來。聽到這最后一句,驟然哼聲道,“那也得她有本事走到赫兒身邊去才行。莫說這一路能不能太平,在大魏,他們是正頭夫妻,到了北羯,她可什么都不是。若是被人察覺到她的身份,墨啜處羅會如何,古麗會如何,還有那些各方蠢蠢欲動的勢力又會如何……”

惠明公主是在那個地方待過的人,想到這些種種,眉眼間便是籠上了重重陰翳,“她是赫兒的牽掛,更是赫兒的軟肋,若是被人拿住……赫兒的處境本就艱難,她去了我只盼著她不添亂那便阿彌陀佛了。我倒是想攔,可真心攔不住……真是個禍害!”

惠明公主罵著,可眉眼間卻藏不住的心焦,過了片刻,她才道,“你去尋幾個好手暗中護她一護,無論如何不能讓赫兒的心尖尖出了事兒。”

玲姑望著她,想著方才她罵徐皎的那句“口是心非”,忍不住悄悄偷笑了一下,卻是干脆應是,轉身就出去傳達惠明公主的吩咐去了。

徐皎自是半點兒不知惠明公主與玲姑針對她的這番談話,該道別的也道別了,今夜還見了一回惠明公主,得了她一句承諾,讓她一樁心事暫且算是擱下了,徐皎更是再等不及。

本就是看好了日子,明日啟程,回了府后,對帶走的人和東西做了最后確認,徐皎才趕忙去小瞇了一會兒。

待得被叫醒,一切已是按部就班。外頭還是一片黑,待得馬車緩緩駛到城門處時,天邊已是泛起了魚肚白。

過城門時略耽擱了些時候,待得出了城,徐皎撩起車簾,從車窗探頭往外張望。

鳳安城的城樓與城墻沐浴在晨光熹微中,顯得安靜祥和。

徐皎還記得自己頭一回見到這處城郭時,滿心惶惶,前路未知,轉眼倥傯,已是一載有余。

而她自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過半,認識赫連恕亦然。

從百江縣到平梁城,從平梁城到南陽府,再從南陽府到鳳安城,這一年多的日子,經過的事,遇過的人,比她過往二十幾年的歲月還要來得驚心動魄,倒是原先生養她的那個世界,在腦海里竟是漸次模糊,她也不知,有朝一日,是不是會將那一切忘了,或是只當那是一個夢境。

可這一刻她深知,她一路走來從未真正太平,前路亦然。

徐皎手一松,車簾垂下,將鳳安城徹底阻隔在了視線之外。

車馬轆轆聲中,鳳安城被遠遠拋在了身后,徐皎一雙眼睛微微笑著,彎成月牙兒的形狀,眼神清澈卻又堅穩,前路茫茫,吉兇未卜又如何?她無懼!

馬車后,城墻邊,一人一馬立在晨光之中,一襲月白色的衣衫在晨風中獵獵。他目送著那一行人緩緩行遠,直到看不見了,這才收回幽遠的視線,騎上馬,勒轉馬頭,打馬而去。

高亢的鳴叫聲劃破天際,一只鷹隼橫掠過蒼穹,朝著一望無邊的草原盡頭掠去。

草原的盡頭,有一大片聚居的帳篷,恍若盛開在這無邊無際的黃色地毯上的一朵朵白色的花。

鷹隼的飛行速度卻是在接近營地時慢了下來,然后俯沖而下,停在了一人伸出的臂膀上,尖長的喙輕輕啄了啄那人的肩膀,帶著些討好的意味。再沒了半分方才的威風,倒乖巧得很。

肩膀的主人將系在它腿上的一只小巧的錫筒取了下來,空出的另一只手輕輕撓了撓它的頸側,將一塊兒生肉往半空中一拋,同時一抬手,原本安棲在他臂上的那只鷹隼登時便是又展示出了它草原雄鷹的霸氣,羽翼一展便是飛撲而去,在那塊生肉落地之前,很是迅猛地將之叼在了嘴里,然后又直直飛上了高空去。

蘇勒仰頭看著漸漸飛遠的鷹隼,笑了一下,低下頭將那錫筒拆開,取出里頭的消息展開一閱,面上卻是露出滿滿的歡悅來,轉過頭便是腳步如風,幾乎是小跑著朝營地中央,那處最大的帳篷急奔而去。

剛剛走到那帳篷之前,就瞧見了他要找的人,他連忙一邊靠過去,一邊笑著道,“阿恕!好消息!咱們聯系上的那批物資已是銀貨兩訖,如今帕爾他們正帶著人將東西往營地運來呢,一直很是小心,并沒有咱們起初擔心的事情,看來咱們這回真是走了大運道了,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說了半天,不見人回答,抬頭才見墨啜赫直接翻身上了大黑馬,而他身后還跟著十來個人,個個都牽著馬,都是營中的好手,蘇勒笑容一斂,后知后覺道,“你這是要出營?要做什么去?”

“鳳安那頭一直沒有消息來,我越想越是不安,所以想著帶人去看一看!”墨啜赫沉聲應道,uu看書一雙眼睛恍若暗海,深不見底。

“你要去鳳安?”蘇勒大驚,“不可!這萬萬不可!”

“我不去鳳安!”墨啜赫打斷他,“我只是往那個方向迎一迎!”

迎什么?蘇勒一愣,繼而雙眸亮起,“你是不是疑心夫人來北羯尋咱們了?”蘇勒想想也是,徐皎那個性子,既知曉阿恕還活著,這倒不是不可能!哪里只是可能,分明是再可能不過了。這說不得就是鳳安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的原因,那位古靈jing怪得很,要做到這點也不難。

而夫人來了,自然不可能一個人來!蘇勒突然心跳如擂鼓,“我和你一起去!”說著便也要去牽馬。

“你不能隨我一起去!”墨啜赫卻是制止了他,“眼下營中不能無人,我不在,你得替我看著,以防萬一。”

以防什么萬一,墨啜赫沒有明說,可蘇勒卻是心知肚明,他聽著,面上的笑容一冷,動作卻也隨之僵住。

兩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四目相對,交換著彼此方明的心思。

正在這時,有急促雜沓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人馬裹挾著黃沙從遠處疾馳而入,被營門處的士兵攔住了,馬上人很是不滿,拔高的嗓音響徹了營地上空,“赫特勤,可汗有令,請赫特勤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宜,返回牙帳!”

墨啜赫已是下得馬來,長身玉立走至那隊人馬跟前,右手搭在左胸,微微欠身,卻無半點兒謙卑之態,仍是從容不迫到高華磊落的姿態,“墨啜赫領大可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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