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59章 頭一回說他的想法

“明明活著卻連我也不告訴,讓我傷心欲絕。明明知道我來了北都城,卻寧愿在暗地里看著,卻不出來相見。明明知曉我的心思,偏當作瞧不見,將我當作外人,什么也不肯說……墨啜赫!你自己說說,到底是誰狠心?”

徐皎越說越覺得委屈傷心,眼里的火將籠在底下多日的陰云蒸騰,化作了傾盆之雨,從眼里簌簌而落,聲音亦是隨之哽咽。

偏偏手底下戳著的那胸膛跟鐵板做的似的,戳得她手疼。

徐皎哽咽著,要將手指收回,誰知,手指卻被一種熟悉的干燥與溫暖所包覆。

她用力掙了掙,卻未能將她的手指從他掌中抽出,反倒被他拉著到了唇邊,輕輕吻了一下。那灼熱,一瞬間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徐皎渾身酥麻了一下,紅通通,猶帶著濕潤的眼睛瞪著他,帶了兩分色厲內荏道,“你這樣是犯規啊!”

明明知道她最經不得他的男色誘惑,他偏還對她使出這一招?

墨啜赫一雙眼睛緊緊睞著她,嘆了一聲,“若是可以,我自是巴不得你時時刻刻都在身邊,可阿皎,你該清楚,我如今的處境比在鳳安時,更是危險。我真是百般不愿將你牽扯其中!”

“事關你,我早已被牽扯當中,你以為我還能獨善其身嗎?除非你告訴我,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你對我說過的話,都是假的!”徐皎緊緊盯著他,語氣雖輕,可每個字落在墨啜赫心上都重若千鈞。

墨啜赫垂眸遮住眼底的黯色,良久,就著握住的那只纖指,將她一扯,攏在懷里緊緊摟住,在她耳畔沙啞地低語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其實早在知曉她不管不顧來了北都城,他就已經向自己投降了。

他還承認她是他的妻呢。徐皎眼里不爭氣地又潮潤了,半晌,她拍了拍他的繃緊的肩背道,“現在與我說說,王庭里到底出了何事?”

墨啜赫默了片刻,將她從懷里略略推開,卻到底舍不得松開,一個旋身坐了下來,將她抱起,攬抱在了膝上。

做完這一些,他又沉默了片刻,似是組織好了語言,這才道,“想必你已經從墨啜翰那兒聽到大概了。”

“是啊!只是大概!”徐皎的手輕輕搭在他環在腰間,卻微微發僵的手背上。

“我并不想北羯與大魏開戰。在大魏的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莫說大魏邊防穩固,未必有大汗以為的那樣好攻克,即便是攻進去了,要治理這么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度,也絕非易事,與其如此,倒還不如積蓄力量,將分崩離析的草原各部統一,平干戈,興農牧,建立屬于草原人自己的盛世。”墨啜赫靠在徐皎耳邊,絮絮而道。

這是第一次,墨啜赫與她細細說起他心中的想法。徐皎心中動容,她沒有想到墨啜赫居然想得這樣深遠。其實縱觀歷史,多少王朝的更迭,都是游牧民族趁著中原朝廷衰敗之時,趁勢揮兵南下。

每次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初期都會對中原的生產力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從無例外。可從長遠了來看,這樣的軍事入侵卻也是推動歷史的進步,促進民族的融合。悠遠的漢文化通常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入侵的游牧民族,最終將他們同化。

游牧民族天生剽悍勇猛,骨子里帶來的便是殺伐與掠奪,不想著去搶別人的,倒是想著自己擁有……墨啜赫這怕還是草原第一人了。說到底,他骨子里流著一半中原的血,又自幼修習漢學,到底還是有些影響的。

徐皎也不去想那些什么促進歷史進步,促進民族融合的大道道,生在和平年代,她最不樂見的便是殺戮與戰爭。她聽出了興致,轉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灼灼閃亮。

墨啜赫恍惚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幾許崇拜,心中微熱,卻又不得不幽幽苦笑,“可這些都是后話,彼時的當務之急是盡快讓大汗退兵。而且,我還懷疑一些事情,不得已之下,我只得使計讓大汗以為后院起火,被迫撤兵。我騙了大汗,他自是惱火得很,彼時我也做好了準備承受他的雷霆之怒,誰知,他聽了我那一番鬼迷心竅的話,卻只是將我斥責了一番,勒令我回虎師閉門思過。”

“讓我猜猜,我是不是又成了那個讓你鬼迷心竅的紅顏禍水?”徐皎哼道,在墨啜處羅眼里她還真有做狐貍jing的潛質呢。

墨啜赫湊上前,在她頭頂輕輕烙上一吻,帶著無言的安撫。

徐皎心里微暖,罷了,狐貍jing就狐貍jing吧,又不少一塊兒肉。能讓他這么一個冷峻酷烈的嗜血魔頭鬼迷心竅,也是她的本事不是?

“我回了虎師,卻越想越不對,剛好朝中傳出風聲,有人拿我未曾帶回大魏北境布防圖做起了文章,想扣我一頂通敵的帽子。為以防萬一,我與蘇勒商定了后路。”

“就是將所有暗線都潛伏起來,還有傳聞中一夜之間就飛天遁地了的虎師?”徐皎問道。

墨啜赫點點頭。

徐皎恍然,她就說嘛,哪兒有什么一夕之間就消失的奇跡,不過是早先就一點一滴布下之功罷了。

“后來那一日王庭來人,奉了大汗之命召我入牙帳,誰知我剛到牙帳便瞧見大可汗受了傷,彼時他意識尚清醒,囑咐我快逃!”

“我不及多想,暫且逃了出來,并同時傳訊給蘇勒,讓他照計劃暫且讓虎師化整為零,隱藏實力。”

“這該不會正好與你懷疑的那些事情有關吧?”徐皎想了想,一雙眸子微微閃爍,“古麗可敦?蘇農部?還有阿史那部?”

墨啜赫抬手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家阿皎一向聰明得很,只是目下最要緊是要見到大汗。”墨啜赫說這話時,雙眸中隱隱陰翳。

徐皎看他一眼,心知肚明。雖然一口一個“大汗”,他們父子之情也自來淡漠,可那畢竟是他生身父親,血濃于水,這個男人又自來是個表面看著冷漠不近人情,實際上卻最重情重義之人,如今處羅可汗可謂是身處龍潭虎穴之中,說得再嚴重些,更是生死未卜,也難怪他明明那樣一個行事周全之人,也想要鋌而走險了。

這也是那些人的憑恃,有處羅可汗在手,便不怕墨啜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恕!”徐皎略略沉吟,在他懷里一個轉身,定定注視著他道,“你聽我說,要混進王庭,我比你容易些!”

“不行!”墨啜赫卻是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了,“太危險!我不會讓你去涉險!還有時間,我會想出法子來的。”

“你還能有什么法子?就算真讓你尋到了空子,說不得都是他們特意給你做的局,就等著請君入甕呢!何況,眼下可汗到底如何,你難道就不擔心?”

墨啜赫抿緊嘴角,一時沒有言語。擔心!他如何會不擔心?可是……“你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會有法子!”

徐皎看著他,蹙起眉心,好一會兒才道,“你擔心我的安危,就沒有想過我也是一樣的!我難道就不會擔心你嗎?我想要的是與你風雨同舟,而不是被你自以為為了我好地將我護在風雨之外。阿恕,你真的覺得經過了這么多事,沒了你,我還能一樣活得恣意嗎?”

“我本也以為我可以的。可是生離死別走了一遭,我看得再清楚不過。我做不到!所以,與其擔驚受怕,卻什么都沒有辦法做,我寧愿選擇哪怕身歷險境,也與你風雨同擔!”徐皎說這些話時,嗓音仍是甜糯,可語氣卻再平淡不過,正因為平淡,襯著她那一雙靜靜凝望著他的眸子,明明如初升之月,不染囂塵,卻偏生絞得墨啜赫心中生疼。

他喉間滾動了兩下,望著她,卻久久難言。這一刻,他不知該慶幸遇上她,還是該恨自己為了一己私欲,將她拉扯進了他混沌糟糕的世界。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不大的廂房內好似連肆虐的風也放輕了聲息。

因而那一陣大力的敲門聲傳來時,才會格外的突兀。

墨啜赫幾乎是一瞬間便將徐皎輕輕挪到炕沿,同時彈身而起,無聲無息竄到了那扇狹小的窄窗前,輕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去。王庭禁衛的服制映入眼簾,他雙瞳陡然一縮,驀地轉頭望向身后的徐皎,目中難掩一瞬的驚色。

拍門聲還在響,隔著一道門板傳來的是越發不耐的喝令聲,“禁衛盤查,快些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后探出店里伙計吉達一張不安的臉,見著門外的人,打迭起笑容道,“諸位大人,這大過節的,我們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您們這是……”

話未說完,便已是被人大力推搡開來,一隊禁衛魚貫闖進門內,分立兩側,緊接著一個身穿甲胄,如小山一般高壯的人緩步進得店內,明明還算寬敞的門店,因著他的存在,一瞬間都顯得逼仄了起來。

偏他還生了一雙恍若悍狼一般的眼睛,帶著深沉的銳利與隱隱的殺氣,環顧四周,目光轉而就落在了微微縮著肩膀,一臉驚駭的吉達面上,卻是抬起手來,輕輕一揮。

“搜!”一聲號令,那些禁衛登時聞聲而動。

“大人……大人這是做什么?”吉達忙不迭趕上前來。

卻不等靠近,就被一個魁梧的漢子伸手隔開。身穿甲胄的男人冷冷一瞥他,正是阿史那佐穆,冷聲道,“本將軍奉命追擊刺客,方才眼線來報說刺客正是逃進了你家店中,你還要阻攔,莫不是當真有藏匿刺客之嫌?”

話落時,用手推搡著吉達,阻止他靠近的那個魁梧漢子已是拔出了手中彎刀,雪亮的刀光映襯著吉達血色盡失的臉,白慘慘一片。

“吉達!莫要阻攔大人們公干,讓他們搜便是了!”一道流泉般動聽的嗓音驟然襲入耳中,眾人聞聲都是回頭,見著與后院相隔的氈毯被一只素白的手輕輕撩開,一道人影緩步而出。

那是個女人,雖然著一身北羯的衣裙,卻一眼看去便與北羯女子不同。青絲輕挽,明眸善睞,玲瓏鼻微翹,櫻桃唇艷艷,一舉一動之間,恍若枝頭最嬌嫩的花,娉娉裊裊。

這是個中原女人,卻說了一口地道的北羯話,聽不出半點兒口音。

都說中原女子都嬌弱得很,看來,還果真如此。看那身段兒,纖柔得好似枝頭嫩芽一般,稍稍用力就能掐斷。

偏偏,為首男人望著面前的女子,眸中卻并無半點兒和軟,反倒是微微瞇起眼來,眼縫里射出的光俱是銳利的探究。

徐皎恍若看不懂,紅唇微彎道,“諸位大人要搜盡管搜,若是搜不出來,瞧著大人們也都是講法度的,強闖民宅,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明明是再輕軟不過的語氣,可字里行間卻都透著鏗鏘之色。

本也是,一個中原女人,若真是這樣嬌嬌軟軟,又哪里敢來北都城這樣的地方做生意?外表嬌軟,實則堅韌,這才正常。

男人微瞇的眼總算是挪移開來,只是一雙眼睛罷了,瞧著不該是一個人。中原人……長得大抵也都差不多的。

徐皎眼底極快地掠過一道亮光,換了一身衣裙,再將臉大大方方地亮出來,總比遮遮掩掩,只露出一雙眼睛讓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上將軍認出的幾率要小許多。

阿史那佐穆沒再看她,目光在店面內四處逡巡,“娘子既是中原人,緣何會在北都城做起生意來了?”

“在哪兒做生意不是做?如今的中原戰火連連,還沒有草原來得太平呢!至于我這小小女子,身如浮萍柳絮,若是可以,誰不愿只在深閨養尊處優,無奈我是個命不好的。去歲沒了丈夫,只得自己操持這些。還有賴大人們多多看顧,高抬貴手!”徐皎說著,欠了欠身,朝著阿史那佐穆等人行了個禮,端的是八面玲瓏。

阿史那佐穆終于得空瞥她一眼,眉峰卻是輕蹙,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這時,奉命去搜查的禁衛們都一一回來復命了,“都查過了,唯獨只有后邊有一處廂房上了鎖。”

阿史那佐穆的目光便陡然又回到了徐皎身上,帶著扎人的銳利。

手機站全新改版升級地址:https://wap.xbiquge,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