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婚服嗎?真好看!”徐皎張口就是毫不吝嗇的夸贊。
來人自然是墨啜赫了,淡淡哼了一聲,撩袍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一抬眼睫淡淡瞥向她道,“可知道方才出了何事?”
徐皎眼底沉黯了一瞬,在他的注視下,很是無辜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你不是一早就派了人在我身邊重重護衛嗎?此時此刻又出現在這里,定是早料到會有此事發生,你這么神機妙算,就別跟我賣關子了。”徐皎說著,已經直接扯上他的袖子,撒嬌似的晃了兩晃,一雙眼睛眨巴著將他望著。
墨啜赫乜斜著她,哼了一聲,道,“我們草原上有搶親的習俗,你可知道?”
“你沒有與我說啊,我自然不知道!所以……”徐皎睞著他,笑攜刁壞,“你是來搶親的咯?”
“我來搶我自個兒的親啊?”墨啜赫聲音往下一沉,終于是忍無可忍,抬起手來,徐皎有所感般,閉上眼睛,仰起小臉,一臉任由他揍的表情——他哪里揍得下去?手一緩,轉而輕彈了她腦門兒一下。
再開口時,那語氣已經和緩了許多,“居然能引得阿史那佐穆派人來搶親?說!你到底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
“冤枉!”徐皎聽他說到搶親時就已經猜到了,當下忙道,“我之前所為都是為了讓他松懈心防,放下戒心罷了,我對天發誓,可從沒有存著半點兒勾引的意思。”
墨啜赫望著她一雙清亮的眼睛,哼道,“就跟那時為了讓我相信你一樣?”
那時……徐皎默了一瞬,帶著兩分不敢置信瞥了一眼他那張冷臉,見他目光有些游移,下意識地閃避著她的視線,徐皎這才相信他說的確實是——那時。
喉間有些發癢,她抿了抿嘴角,才克制著沒有笑出來,在他蹙眉冷眼瞥過來時,忙正色道,“那當然不一樣了,我那時對你那是一見鐘情的,而且不是想著讓你以身相許啊?關系不一樣,自然也是不一樣!”
“所以你承認了,那時你對我就是存心勾引!”墨啜赫冷冷接過她的話道,一雙點漆般的雙目微瞇將她瞅著。
徐皎一愕,全然沒有料到他會來這么一句,這要不承認,那她之前說的便成了假話,可要讓她承認她是存心勾引……這不是不好聽嗎?
徐皎一時間心思翻轉,接著便是一揚下巴道,“那個時候你不也在勾引我嗎?所以咱倆那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我?我什么時候勾引你了?”墨啜赫一蹙眉心,眼風如刀掃向她。
徐皎可不怵他,理直氣壯道,“怎么沒有?你長得這么好看,這還不是勾引啊?分明就是致命的勾引!”
墨啜赫凝視著她,她一張小臉端得很是平穩,好像她說的話真得比珍珠還真。
墨啜赫一時沒有繃住,勾著嘴角笑了起來,抬起手壓了壓她的頭頂,“你這張嘴啊,要是誠了心地哄人,誰能逃得過?”
徐皎見他笑了,忙往他身邊兒一湊,抬起手就勾住了他的手臂,“往后我只哄你一個!”
“這嘴,吃了蜜嗎?甜成這樣?”墨啜赫笑睞她。
“吃沒有吃蜜……你嘗一嘗?”徐皎雙眸一閃,亮晶晶如星子一般睞他一眼,而后將眼一閉,小臉仰起,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
墨啜赫垂眸一看她粉唇彎彎,粉嫩柔潤,恍若枝頭初綻的花,他喉間一滾,抬起手輕輕摩挲在她唇角,啞聲道,“好啊!那就嘗嘗!”話落,便是毫不客氣地俯身將那朵花銜住,細細品嘗……
“嗯……果真是甜的!”
喜慶的鼓聲伴隨著悠揚的胡琴聲在草原上飄蕩,當中還夾雜著人們的歡呼聲,孩童們的笑鬧聲,穹廬頂上紅幡飄飄,駿馬在飛馳,勇士們吹響了牛角,人們都是換上了最好的衣裳,聚集在了牙帳前的空地上,一邊歡呼一邊和著樂聲舞蹈,迎接著他們的齊娜。
一望無際的草原盡頭,一隊長龍一般的隊伍正緩緩從天邊行來。隊伍最前方的,是他們的不敗戰神,今日的新郎官,高坐在那匹大黑馬之上,威風凜凜,他身后的送嫁隊伍被大紅色的旌旗裝點著,喜氣洋洋。
隊伍在轅門前停下,墨啜赫一個縱身躍下馬背,三兩步走到了那輛華麗的馬車前,眾人的目光所及處,馬車車門被打開,穿著漂亮嫁衣的新娘子被兩個侍婢扶著鉆了出來,她頭上身上都有珍珠和寶石鑲嵌的飾品,在日頭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將她整個人襯得華彩非常,卻也讓人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可那必然是極美的,否則他們那從不近女色的赫特勤如何會不錯眼地將人看著,而且嫌她動作慢了一般,雙手一伸,便是將人直接攔腰抱了起來。
人群里突然爆出了陣陣尖銳的歡呼聲、口哨聲,那些鼓聲越加密集越加歡暢,牛角的嗚嗚聲好似直達天際,就連列隊的駿馬也加入了歡慶的行列,揚蹄引頸長鳴……
在這樣熱烈的氛圍中,墨啜赫抱著徐皎,在這暢笑聲和漫天飛撒著的各色野花花瓣中,大步穿過轅門,繞著營地走了整整三圈兒,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
徐皎起初還覺得很是不自在,好似自己成了那動物園里,任人玩賞的猴子一般,可后來就漸漸麻木了,再看那些人臉上真誠的笑容,聽著他們真誠的祝福聲,再看著墨啜赫亮燦燦的眼,一種難言的歡悅突然滿脹了她的心間。
一個喜悅的泡泡冒了出來,緊接著便是冒出一個接一個的泡泡,直到將她整個心間脹滿,悅意漫溢而出……
等到他們繞完營地三圈兒,回到牙帳前時,夕陽已是墜下天邊,整個天地漸漸暗了下來。
牙帳前已經燃起了篝火,徐皎和墨啜赫這對新人被眾人拱上了正位,那頭墨啜處羅也被拉上了座,徐皎終于見著了那位為墨啜赫批過命,間接導致他們到如今也只是有名無實夫妻的大巫。
穿著一身白衣,面上畫著油彩,頭上插著些各色羽毛,與影視劇中那些跳大神的巫滿還真有些相似。
徐皎很是好奇,因而眼也不眨地瞧著,剛好撞上一雙幽深,卻泛著和善笑意的眼,她不由微微一愣,手上卻傳來一陣輕扯。
是墨啜赫,顯然是在提醒她不要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大巫。大巫在羯族中地位尊崇,這樣自然是不禮貌的。
徐皎忙收斂目光,垂下眼來。
耳邊聽著大巫開始伴隨著古老神秘的樂聲祝禱,那些明明還是羯族話,單獨的每個字徐皎都能明白,組合在一起卻好似蘊含了古樸而神秘的力量,徐皎聽不懂,也不需要懂,只需要如同聽那些梵語一般,閉上眼睛,默默祝禱。不管是天狼神,還是天上的哪路神仙,只需聽懂她誠心的祈禱,賜下福氣。
額頭上有溫熱的“神水”輕輕點拂,徐皎睜開眼,微微仰頭,就迎上了大巫一雙睿智而通透的眼。
手上一緊,來自身畔人的牽引,徐皎隨著墨啜赫一道俯身,朝著大巫行了個重禮。
“在我們北羯,只要得過大巫誠心祝福的男女必然都會長長久久,白首相莊!”耳畔是男人低低的言語,她轉過頭,望進他一雙好似墜進了整片星海一般璀璨的眼睛,心里柔軟似水。她知道,他今晚是真的開心,在這片生養他的土地上,在他傾心熱愛的百姓們見證下,用他墨啜赫的真實身份,將他心愛的姑娘娶回了家。
徐皎默默與他十指相扣,這一刻他愿意相信他的話,更誠心祈愿著這位有著睿智雙眸,或許當真有通神之能的大巫,還有高高在上的天狼神能夠護佑他們,長長久久,直至一生。
胡琴悠揚,樂聲歡快,能歌善舞的人們已經圍著篝火跳起了舞,有人奉了馬奶酒上來,墨啜赫與徐皎各端了一盞,兩人手拉著手,一起到了墨啜處羅跟前向他敬酒。
眾目睽睽之下,墨啜處羅對這位蘇農部的明珈郡主自然不會有半點兒意見,接了他們的酒,用食指和拇指拈了些許酒液,輕輕點上兩人的額間,而后將余下的酒液一飲而盡。
末了,才以一雙幽沉的眸子瞥了一眼徐皎,轉而深深注視著墨啜赫道,“如今你也算得償所愿了,往后……莫要讓本汗失望!”
墨啜赫仍是那樣一張不辨喜怒的冷臉,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將墨啜處羅的話中深意聽進去,只是與徐皎一道弓身行了個禮,道一聲“多謝大汗”,便是起身,拉著徐皎走了。
墨啜處羅望著兩人的背影,雖不至于氣個倒仰,畢竟,墨啜赫這性子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可胡子卻還是不由翹了兩翹,心底默默又罵了一聲——不孝子。
青藍色的夜空中,繁星漫天,撒下一片醉人的星光,惹得人心醉。五彩的“姻緣索”將兩人的手腕纏繞在一處,墨啜赫與徐皎二人微笑著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喝著馬奶酒,吃著烤肉,然后被少男少女們拉著,一起加入了他們,圍著篝火跳起了那熱情歡快的舞蹈。
等到夜深時,兩人這才回了喜帳,徐皎帶著墨啜赫就直接摔進了榻上,吃吃笑著,勾著他的頸子不放。
“怎么了?是不是又喝多了?”墨啜赫看著她酡紅的雙頰,抬手將她腮邊的亂發撥到耳后,啞聲道。
徐皎卻是用力搖了搖頭,“沒有醉!我就喝了……”她睜開眼來,將手拿到面前,先是豎起了三根手指,后來想曲起一根,卻不得法,最后用另一只手幫忙,這才勉強將三根手指中的一根彎了起來,朝著墨啜赫吃吃笑道,“就兩杯而已,還是馬奶酒,哪里就能醉了?我清醒著呢!”
墨啜赫看著她,卻是嘆了一聲,“你這酒量……可怎么了得?”
這一聲放得低,可徐皎還是聽得了一些,眉心一攢,不滿道,“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墨啜赫見識過某人醉酒后的胡攪蠻纏,可不會自討沒趣,不慌不忙轉移了話題,“我只是想問你,今日的婚禮可滿意?開不開心?”
聽他這一問,徐皎笑得更開心了,又抬起手將他的后頸勾住,吃吃笑道,“滿意!開心!我喜歡草原……這里的天好藍,草原好遼闊,這里的風,這里的云,這里的人們我都很喜歡……今日的婚禮我更是喜歡,真的……很開心!”像是為了強調,她的頭重重地點了一下,再一下,小雞啄米一般。
墨啜赫聽她說著,雙眸轉深,在她耳畔啞聲問道,“你這么喜歡這里,往后,咱們就一起在草原生活好不好?在這里經營我們的家,生兒育女,綿延子嗣,可好?”
“好!”她嬌憨地笑著,又是用力一點頭。
墨啜赫俯首,將她那一抹蜜般的香甜擷住,今日,那香甜里,還裹挾了一縷淡淡的奶酒香,是他最熟悉,也最眷戀的味道……
第二日,徐皎是在陽光的輕吻中醒來的,睜開眼來,就見著了坐在榻邊的墨啜赫,正靜靜睞著她,“醒了?”
徐皎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沖著他笑微微道,“清早醒來就能見到你,真好!”
墨啜赫眼底騰升起柔軟的笑意,卻是嘴角一勾道,“哪里是清早,太陽都快曬屁股了!快些起來吧,收拾好了咱們就要上路了。”
“上路?”徐皎迷糊著撐坐起身。
“忘記了?我們族里的傳統,每到春夏白雪消融之后,就要到草原上過半年的游牧生活,等到入冬前才回北都。今年因著之前的喪儀已是推遲了好些時候,之后又是我們的婚禮。如今,大隊人馬已是隨著可汗先出發了。咱們收拾好了,便也要迎頭趕上。”
經由他這么一提醒,徐皎也想起來了,應了一聲,jing神頭也來了,從榻上躍起身就是很快收拾齊整了,一轉頭,卻是瞧見了桌上一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小苗子,沖過去就將之捧起來,對墨啜赫道,“看看,咱們這棵小紅柳,我從鳳安帶到北都,風餐露宿、披霜沐雪的,多不容易。到底是草原的種,看看,都比之前jing神了不少呢。”
墨啜赫轉頭一看,嘴角也輕輕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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