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91章 墨啜赫,你個笨蛋

徐皎剛在石穴里轉了幾圈兒,還沒有消罷食呢,就被提溜了出來,前日夜里來這里時的待遇又重現了——被反剪著雙手,用繩子綁了起來。

徐皎笑睞阿史那佐穆,“上將軍這是做什么?該不會是墨啜赫來了?”

阿史那佐穆睞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眼風如刀掃過眾人,“動作快些!”

“是!”眾人應了一聲,手底下也下意識用勁,即便穿著厚厚的衣裳,徐皎也被勒得有些疼,眉心微微一顰,瞥了阿史那佐穆一眼,對方卻已經別開了頭去,明顯不想搭理她。

可徐皎自來就是個臉皮該厚時就會厚到沒邊兒的人,眼看著被押出了石穴,沿著山路而行,恍似沒有瞧見阿史那佐穆的冷臉,兀自笑呵呵又問道,“上將軍,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阿史那佐穆的回應是冷冷一瞥她道,“徐娘子莫不是想要被堵上嘴嗎?”

徐皎無聲嘟囔了一句,暫且識相地閉了嘴。

雪還在下,鵝毛般的雪片在山間扯絮一般洋洋灑灑,走了一會兒之后,阿史那佐穆一抬手,隊伍在一個山坳處暫停了下來,他從衣領里取出狼哨,吹了幾個忽長忽短的音,然后便是屏息等著,誰知,等了好一會兒,耳邊除了風雪呼嘯的嗚嗚聲,再沒其他。

阿史那佐穆身邊的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將軍?”哈蒙青著一張臉輕聲喚道,是在請阿史那佐穆示下。

阿史那佐穆一瞥徐皎,道,“去探!”

“是!”哈蒙應了一聲,抬手招來兩人,三人三個方向,頂著風雪,動作快速地散了開來。

其余人等就原地等著,隔著雪霧,徐皎看著阿史那佐穆面沉如水,心中卻是一片安寧。

不一會兒,哈蒙回來了,另外兩人卻沒有,哈蒙連走帶撲,回得很是狼狽,一張臉上更是鐵青,到得近前,狠狠瞪了面色平靜的徐皎一眼,湊到阿史那佐穆耳邊,低語了兩句。

阿史那佐穆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此時的風雪還要凜冽,冷聲道,“往東撤!”

說著,也是眼風如刀掃了徐皎一眼,便是轉過身,大步而去。

徐皎被推搡著向前,她倒也是乖乖配合。

誰知,往東走了幾步,方才離開去探路的兩人當中一人回來了,這人身上甚至帶了些傷,看上去比哈蒙還要狼狽,面色也更是慌亂,到了阿史那佐穆跟前低聲回稟了兩句。

阿史那佐穆本就難看的臉色又鐵青了兩分,目光四處逡巡了片刻,突然仰頭看著頭頂,“往山上走!”說著,便是舉步而行。

徐皎沒有意外的又被推搡著上前。

越往山上走,風雪越大,路也更是難行。山腰漸冷,凜冽的山風卷著風雪從毫無遮蓋的頭頂呼嘯而來,漸漸的,肌膚已感覺不到半點兒冷熱。

身后是連綿起伏的杉林,再往上,便是一大片纖塵不染的滑坡,恍若羊脂鋪就,美得驚心動魄,可這時看著也覺得冷,跋涉變得更加困難。

阿史那佐穆停下步子,四顧了一下,打了個手勢,他身邊跟著的人立刻四散開來,就連哈蒙也是。轉瞬人都走了個干凈,只剩押著徐皎的這兩人。

阿史那佐穆回過頭望向徐皎,他身后,那鋪展開來的雪坡白得刺眼,美得燦烈,襯得孑然一身的他,周身都泛著冷意。

“徐娘子果真是中原女人,骨子里狡詐得厲害。我居然小瞧了你,自以為將你拿捏住了,以為拿你作餌來釣墨啜赫,沒想到卻錯算了你對自己這么狠,竟用自己作餌,來釣我?”

“上將軍怕是有些誤會!我承認我有我的私心,可不過也是希望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前夜我與上將軍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北風如刀子一般凜冽,卷著雪片撲面而來,將徐皎的聲音掩蓋了大半,入耳只剩破碎的殘音。

阿史那佐穆耳目靈聰,自然聽得清楚,卻是“嗬”了一聲,望著她的目光即便隔著雪霧,也可以瞧見的嘲弄與譏諷,“真心實意?徐娘子的真心實意我還真是受不住的,還是都留著給墨啜赫吧!只盼望著他對你也足夠真心實意才好!”

阿史那佐穆說完,一瞥押著徐皎那兩人便是轉過了身。

那兩人便是押著徐皎,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挪,往山坡右側行去。

徐皎被阿史那佐穆方才那狠厲的眼神嚇到,一邊被押著身不由己向前,一邊忙道,“上將軍,有話好說啊!怎么說,我們也都是文明人,有話好好說,不要沖動啊!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風雪越發大了,徐皎的聲音剛出口就好似被吹散了一般,徐皎都懷疑人家根本沒有聽到,因為阿史那佐穆頭也沒回,就連步子都沒有停頓上哪怕一下。

雪坡下,茂密的杉木林里正在上演著一場血腥的屠殺,風雪呼嘯中,這茂密的雪林已恍如暗夜,呼呼的風聲里不時夾雜著野獸饑餓吞咽口水的聲響,刀劍刺穿血肉的聲響,還有人命的咽氣聲……

誰也看不到,偌大的雪林上空好似張開了一張遮天蔽日的密集蛛網,層層疊疊。網中間,獵物與狩獵者不時轉換角色,展開了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阿恕!”蘇勒一身的冷汗,自從上了岐崀山,手里彎刀上的血就沒有少過,已經數不清這是砍倒了多少個人,也不知道這殺伐是不是還有盡頭,可他無所畏懼,一雙眼目灼灼,“這里就交給我們,你去救齊娜吧!”

墨啜赫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一個“謝”字,只是與蘇勒對望一眼,便是沉默地提著刀往密林更深處疾跑而去。

徐皎腳下懸了空,被阿史那佐穆用一根繩索懸吊在了山崖邊一棵斜生的古杉之上,風聲獵獵,將徐皎吹得睜不開眼來,她的身子不受控制,恍若風箏一般飄來蕩去,費力往上仰著頭,瞇眼看著雪霧中越發瞧不真切,卻可以瞧出正站在崖邊居高臨下的阿史那佐穆,徐皎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上將軍……不必如此吧?”

“墨啜赫來了,徐娘子想必心中歡喜吧!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但愿他真如你對他那般情深義重,不顧生死。”阿史那佐穆似在“死”字上咬重了兩個音,而后便是轉過了身。

“你要干什么?”這樣大的風雪中,徐皎的雙耳幾乎除了那嗚嗚聲再聽不見其他,卻還是能聽見自己心口傳來的心跳聲,恍若擂鼓,一聲比一聲響亮。

阿史那佐穆理也不理她,反而從衣襟里掏出了一只火折子。

徐皎一看,面色刷地就白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殺機四伏的岐崀山半山腰突然亮起了一絲煙火,伴隨著響亮的哨叫。被數人圍堵的墨啜赫意識到了什么,驀地暴起,如最敏捷的狼一般往煙火亮起處奔去,可圍堵他的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逃開,拼命的砍殺、極力的阻撓……刀劍在漸漸沉下的夜色中泛著冰藍的幽光。

墨啜赫緊握手里的彎刀,恍若一柄利劍一般直插圍堵他的人群,血珠和碎肉從他的臉頰上飛過,阻撓他的人卻無一例外都被他手中的彎刀砍翻在地,他腳下生風,呼嘯著往煙火亮起的地方飛奔而去。

“阿皎!”驀地一抬眼,他就見到了那被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的人影,他心口一顫,那一貫面無表情的面容被撕裂,目眥欲裂地喊道,便是拔足朝著那處狂奔。

不過跑了幾步,他的步子就是驟然剎住,一雙眸子亦是陡然銳利起來。

離他幾步之遙處,阿史那佐穆手里正晃著一支火折子笑望著墨啜赫,“別來無恙啊,赫特勤!”

墨啜赫的目光定在他手里的那支火折子上,方才那煙火從何而起,已是不言自明了。目光再一個下挪,落在了他的腳上,他一只腳踩著一段繩索,而順著那段繩索望去,便是被綁在那棵斜生出崖外的古杉上,搖搖欲墜的徐皎。

“阿史那佐穆!”這個名字幾乎被墨啜赫咬在齒間,一個字一個字蹦出,“咱們草原男兒的恩怨都是刀口下見真章,你居然對一個女人使出這樣的手段,當真卑鄙無恥!”

“赫特勤早先用這個女人給本將軍使出美人計時,難道很光明正大嗎?”阿史那佐穆反諷道。

“你有什么沖著我來,將她放了!”須臾間,墨啜赫已經冷靜下來,一雙眸子又恢復了一貫的波瀾不驚,冷銳似箭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直直盯住阿史那佐穆,只有握住彎刀刀柄,因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青筋暴綻的手出賣了他內心的波動。

“冷酷無情的赫特勤居然是個癡情種,這倒是從前想也未曾想過的。我本想著要光明正大與赫特勤比上一比,旁人都說,你少年功成,是草原不二出的英雄……嗬!只怕你早生十年,都沒我阿史那佐穆什么事兒了吧?什么草原悍狼,在你這個不敗戰神面前,只能屈居第二了?”阿史那佐穆這一席話中滿滿的嘲弄。

徐皎聽得納罕,阿史那佐穆原來對墨啜赫還有這么深沉的情感呢?這可全然無關于她,若不是此時自己的境況不允許,否則她還真忍不住想要大笑三聲,這設定……莫不是致敬三國呢?那阿史那佐穆這便是草原上的周郎了?周郎可是活生生被氣死的,看阿史那佐穆這副瘋魔的樣子,怕是已然氣瘋了,離氣死怕也不遠。

墨啜赫顯然也沒有料到,頓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你也不冤!我本來也以為你還算是個英雄,誰知今日的事兒倒是讓我知道確實高看了你,你確實不如我,甚至也不如其他許多人!你如果能夠將我家阿皎放了,與我堂堂正正比一場,或許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徐皎聽著他面無表情,冷聲冷語地損人,明明不合時宜,她偏偏卻想笑,雖然努力仰頭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他此時的模樣,她閉著眼就能描摹得出。還是那樣一副冷淡到漠然,卻又帶著睥睨之姿,能夠將人氣得心肺疼的討人厭模樣!

“你做夢!”阿史那佐穆果然也被氣著了,怒吼了一聲道,“你這般激怒于我,看來是半點兒不在意徐娘子的生死啊!虧你之前還表現得多么情深義重,真是虛偽!”

墨啜赫懶得與他多言,眉心一攢道,“我是真情還是假意用不著你來評斷,將人放了吧,趁我還有耐性與你說話時。阿史那佐穆,別斷了自己的后路!”墨啜赫這一番言語每個字眼都透著冰冷的警告,字字如刀。

阿史那佐穆反倒笑了起來,笑得狂肆,笑容一收,一雙利眸就是掃來,“事到如今,墨啜赫你居然還要語出威脅,當真是覺得本將軍下不了手嗎?”

他說著,一瞥徐皎的方向,“本將軍早先確實對這位徐娘子有那么兩分動心,可惜……本將軍與你赫特勤不同,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擋在這之前的人或事都是絆腳石,要挪開時,本將軍不會舍不得。何況,赫特勤若真對她情深義重,想必是舍不得的吧?若是舍不得,赫特勤便與她同行吧!當然了,赫特勤若只是嘴上說的情深義重,不生死相隨也沒有關系,只是徐娘子一腔深情怕就要錯付了,黃泉路上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識人不明吧!”

阿史那佐穆說話間,各往兩人瞥了一眼,嘴角勾起有些古怪的笑意,同時緊緊踩住那條繩索的腳一收,那繩索登時就是松了。

一道黑影一閃,一個人影電光火石間,不管不顧撲了過來,手急探而出,將那繩子牢牢拽在了手心,可繩子有重量,往底下一落,他使力拉住,那繩子登時在他掌心勒出了一條血痕。

“墨啜赫,你個笨蛋!還不放手?”如風箏般搖搖欲墜的徐皎忍不住揚聲罵道。

墨啜赫抬起一雙眼,隔著漸大的雪霧往她看去,四目相對,他洞悉了她眼底的急切和一些別的東西,目下微微一閃,同一時刻,察覺到身后細微的風息變化,他耳根一側,身子已就勢一滾,可手里的繩索也跟著又一落,他忙將之緊扯,左肩上卻是生疼,已是被一支利箭扎了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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