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出了門,果然便瞧見那婆子一行三人就在門外等著。旁邊停了臺青帳小轎,轎前沒有掛家府的標識,看來還是悄悄出行,不想讓人知道盛陽侯府的人還往來于這等篷門陋巷之中。
“溫小姐。”婆子笑著,眼底卻沒有笑。她穿著一身銀青色的緞面襖子,還有夾棉的護手和護頸,看來在侯府中確實是個體面人。而她身后的兩個丫環,一律是水紅的夾襖,深紅的長裙,頭上還俏麗地點了些小巧的絹花。與她們相比,溫玉這身打扮,才真正的是丫環中的丫環。
那婆子也不與溫玉多言,直接問道:“溫小姐身上,可有一只翡翠為底,外面用金鑲了一龍一鳳的鐲子?”
她問話間,溫玉已經將三人打量了一番。轉著眼珠子想了想,天真無邪地說道:“我身上沒有,不過,我好似在哪里見到過。”
“在哪里?”婆子脫口問道,聲音不由大了些。見溫玉睜圓了眼睛看她,自知有些失禮,訕然笑了笑,說道。“我姓馮,是盛陽侯世子妃跟前的人,溫小姐以后叫我馮媽媽就行。”
“馮媽媽。”溫玉乖巧溫馴地依言喚了一聲。
馮媽媽見溫玉一副天真無邪又極好說話的樣子,便說道:“實不相瞞,小姐見的那玉鐲,本是我家世子妃之物。十年前,送給小姐的娘親林夫人了。我們世子妃也是后來才知道,那鐲子是祖傳之物,不好隨便予人。但那時,林夫人已經隨溫老爺離開京城,去了青州。路遠迢迢,不好尋覓。如今聽聞世子說,溫老爺已經回京了,思著這事,便差我趕緊過來問問。”
“哦,原來是這樣。”溫玉會意地點點頭,大致上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假意思忖著,漸漸為難地蹙起眉來。“馮媽媽方才說的那個鐲子模樣,我只是隱約有些印象,仿佛見過。不過好些年了,那時候年紀又小,也不記得是在什么情況下看到的,但肯定還是在青州的時候瞧見的就是了。”
馮婆子面露遲疑之色:“林夫人臨終前,沒有將那個鐲子交給小姐么?”
“娘親留給我的,只有幾只釵,并沒有……”溫玉茫然地搖搖頭,忽然眸光一動,恍然地說道。“啊,我想起來了!是兩年前,姑姑出嫁的時候,為了給姑姑籌辦嫁妝,娘親把那鐲子賣到當鋪了。”說到這,她也愁眉苦臉了起來,滿懷愧次地說道:“這可怎么辦才好啊,馮媽媽?娘親肯定也是不知道這鐲子的重要性,才會賣的。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鐲子還在不在。我回頭便請爹爹馬上寫信回青州,請姑姑到青州城的當鋪看看。”
溫玉說話間,馮婆子一直盯著她的表情,生動而自然,看不出一絲做作。那鐲子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只是因為當初世子妃拿它來作為定親信物,所以如今一定要索回。小世子好不容易與瑞堇公主的婚事有了些眉目,萬一被有心之人拿住了這短處,可就大事不妙了!倘若那鐲子真的不在溫家手中了,也就無妨了。但若是還在溫家手中,那眼前這小姑娘可就不得不防了。
“馮媽媽,您看這樣可好?”
聽她詢問起自己的意見,馮媽媽連忙收回目光,揚起唇角笑著說道:“這本是我家世子妃一時疏忽導致,不必如此勞師動眾。既然鐲子已經被賣入青州當鋪,京城去青州,路遠迢迢,一時半刻也急不來,待我回稟世子妃再作打算。溫小姐就不必將此事掛在心上了。”
“哦。”溫玉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說道。“如今爹爹病著,我年紀又小,家中沒個做主的人,實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既然馮媽媽這么說,那我就這么聽著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馮媽媽但請盡管來尋我們。”
“這個自然。”馮媽媽嘴上熱絡地應了,心里卻想著若真要去青州尋,堂堂盛陽侯府難道還用得著你這孤兒鰥夫的幫忙?怕就怕你們這兩個鄉下窮酸,私扣了鐲子,妄想與盛陽侯府攀結親事!
送別了馮媽媽一行人,溫玉轉身回房。在門口遇上端藥出來的張媽媽,說溫如韜服了藥,剛睡下,示意溫玉不要進屋去打擾了。溫玉點點頭,提步退了回來。聽得屋里溫如韜的喘息有些重,而且夾雜了咳嗽聲,擔憂地說道:“這宋家的人,真是可惡!不知道又說了什么話,將爹爹氣成這樣?”
張媽媽怕溫如韜聽到,會再次受刺激,拉了溫玉進到柴房,方才說道:“還是小姐小時候訂的那門親事。”
對于自己與盛陽侯府的這門親事,溫玉也是知道的。當初溫家勢大的時候,盛陽侯府主動來結親。但隔年,溫家就落了魄。那個時候,溫如韜就大抵知道這門親事是成不了了,所以絕口不再提起。但林夫人卻一直惦記著她與世子妃潘氏的閨蜜之情,認為她絕不會欺溫家落魄,就不認這門婚事。直至病逝前,還一直念著這事。
雖然溫玉穿越過來的時候,林氏已經過世了。但是張媽媽卻耳濡目染,受了影響,時常會與溫玉提起,說她有一個將來會繼任侯爺的夫婿。所以盡管溫家已經一窮二白,她也經常會以大家千金的標準來規范溫玉。
溫玉蹙了蹙眉:“爹爹不是已經寫了退婚書了么?”
“是寫了,但是她們又來索要當年的信物,所以老爺才生氣。”張媽媽說著,左右看看,拉了溫玉袖子,湊到她耳側,壓低聲音問道。“小姐,那個鐲子,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著。”
溫玉回眸望了眼張媽媽。
張媽媽繼續小聲說道:“那個鐲子,是世子妃私下給夫人做信物的,老爺并不知情。這些天,你張叔在外幫人拉車的時候都打聽過了。盛陽侯小世子飽讀詩書,宅心仁厚,幼時還曾為當今皇太子伴過讀,是太傅大人、東閣大學士文大人的高徒,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父母目光短淺,想罷賴婚事,他肯定是不知情的。若是讓他知曉了,他不會不認的。”
“哦,這樣啊……”溫玉似是而非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