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幾乎無人入睡,沈家的男人們奔走勞碌,果然如沈回秋猜測的那樣,四更時城門官換值,義軍輕而易舉的出了城,就連沈家人準備的糧草,也全部運出了城。
沈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一直在打瞌睡,卻不肯上床休息,直到沈回知回來說事情都辦妥了,這才松了口氣,聽晚輩們的勸說,上床補了眠。
徐其容等到沈老夫人睡著了,這才回了房間,讓虞夏打了水來,洗漱了之后上床。
虞夏放下朱床的蚊帳,卻一不小心把上面用來墜蚊帳的水晶一把扯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好好的水晶一下子碎成了幾塊。
虞夏自個兒先把自個兒唬了一跳,忙跪到地上:“姑娘,婢子知錯了。”
徐其容嘆了口氣,起身把人拉起來:“好好的,我都還沒說什么呢,你跪什么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平時對你們有多苛刻呢!”
虞夏悶聲悶氣道:“姑娘性子好,對我們這些下人自然是極好的,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是婢子不好,做事太不專心,所以摔了這水晶。”
“不過是一個水晶罷了!”徐其容擺了擺手,然后拉著虞夏的手嘆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和你一樣也在因為這個事情擔心。但是沈媽媽一家人都是好人,秋濃又是個有福氣的,你還記得嗎,上次咱們去雙桂禪院,那老和尚說秋濃是好命,等老了,兒孫繞膝,惹人艷羨呢!又怎么會……”
后面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當初逃難逃得匆忙。秋濃一家人跟徐家人走散之后就了無音訊,徐其容和虞夏都很是擔心他們一家人到現在還沒有走出涪州城,跟隨著大家一起遭了難。
徐其容見虞夏實在是擔心,想了想,出聲安慰道:“早些時候他們只抓有錢人或者是當官的人,秋濃他們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又知道我們是要去蘇州。說不得比大家先到了呢!”
虞夏眼眶有些紅:“若是先到了。高管事知道姑娘跟秋濃感情好,今兒個見了姑娘,怎么會提都不提一下?姑娘您就別寬慰……”
話說到一半。猛地回過神來,暗罵自己沒腦子,姑娘自個兒心里都不好受呢,好心好意安慰她。她卻反而說些讓姑娘擔心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妥。
忙改口道:“姑娘說的是。秋濃和沈媽媽他們福大命大,必然不會有什么事情的。眼見著快天亮了,姑娘快睡一會兒,可別熬出了黑眼圈。”
徐其容抿了抿嘴。想著折騰了一晚上,虞夏應當也已經累了,便道:“你把火盆子罩上。便去外面軟榻上睡吧。”
虞夏心里存著事情,不想睡。可又擔心影響了自家姑娘,便嗯了一聲,收拾了一番之后,躺在了外間的軟榻上,沒有了聲息。
徐其容心底微微嘆了口氣,想著,也不知道德公什么時候才能到晉州來,涪州城發生那樣的大事,全城百姓基本上被屠殺了個精光,姚京那幫子惡賊想著整個城空蕩蕩的也不是個事兒,便大張旗鼓的從周邊州縣綁了百姓,放入涪州城,惡行這才昭著天下。
德公在涪州城待了幾年,必然不會一點勢力都沒有的,只怕他知曉這件事比她要早得多,也不知道他是否想了辦法阻止這樁樁慘案的發生。
正想著,就聽到了虞夏在外間有些輕微的呼嚕聲,忍不住嘴角彎了彎,一晚上,她又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跑來跑去,顯然是累壞了。
沒一會兒,徐其容也發出了平和的呼吸聲。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聽到一聲輕微的珠玉撞擊聲,徐其容清醒過來,揉了揉眼,天光透過窗戶紙,看著已經是天亮了。
約莫是想著昨晚大家都沒有休息好,所以沈家的下人們并沒有來叫徐其容出去用早膳。徐其容輕輕撩了一下蚊帳,喊了虞夏兩聲,然后才看到放在自己床前椅子上的衣裙,應當是虞夏之前準備好的。
徐其容心里嘆了口氣,正要起身自個兒穿上衣裙,就見窗前站了個人,背對著這邊,逆著光,身形修長,像是畫里面走出來的一般。
徐其容微微皺了皺眉,這人的身份,心里下意識的便猜了出來,道:“德公,您如何在這里?”
華裕德轉過身來,徐其容看到他手里拿的是那碎了的玉鐲子,臉色很不好看。
華裕德看了徐其容一眼,然后比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玉鐲子,語氣帶了些意味不明的傷心:“你不喜歡這鐲子嗎?”
徐其容有些不明所以,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什么,就見華裕德眼光往這邊一掃,掃到椅子上的衣物上方放著的一塊玉佩,正是曹懷瑜送的及笄禮。
華裕德面色難看,大步上前拿起那塊玉佩打量了一下,問道:“這是曹二公子送你的定情信物?”
對于華裕德插手自己婚事這樁事,徐其容本來就有些惱,只是因為罪魁禍首不在,所以一直只好憋著。如今見華裕德主動提起這事,心里不由得就開始冒火,冷笑道:“我是不是要謝謝德公,成全小女子一番好姻緣?”
“不必謝,”華裕德搖頭解釋道,“曹二那邊我已經去了信,這玉佩,你還是早早兒的還給他吧!”
徐其容愣了一下,搞不明白華裕德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華裕德笑道:“我給你找了樁更好的親事。”
徐其容一聽,心里更是怒火騰騰,卻因為身上只穿了中衣,不好揭開被子下床,只好坐在床上,用被子圍著自己,強壓著怒火道:“德公,小女子不是那般朝三暮四的人,我覺得曹二公子很好,不必再換了。”
華裕德張了張嘴,想要好好解釋,告訴她自己想要娶她,告訴她自己會一輩子對她好,告訴她自己后悔當初把她讓給曹二,誰知還沒開口,就被徐其容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徐其容臉上帶著讓他怎么看怎么刺眼的笑容,道:“我已經答應嫁給曹二公子了,德公,做人要講信義,已經有了曹二公子,德公您介紹的再好的人,我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