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一臉憔悴消瘦了一圈的陳元青出現在她面前.
陳元青急急說道:“瑾娘,二哥一直將我關在府里,他今天進宮當值,我才有機會偷偷溜出來。別的東西我來不及帶,只帶了些金銀細軟。衣物也不用收拾了,我們現在就離開京城,我們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誰也不認識我們兩個。我們可以換了姓名身份,長相廝守”
“你回去吧!”許瑾瑜硬著心腸拒絕:“我還有大仇未報,從沒想過離開京城,更沒想過要和你私奔做夫妻。”
陳元青神情一僵,放軟了語氣近乎哀求:“瑾娘,你別固執了。你區區一個弱女子,怎么能對付得了威寧侯府?更何況,你如今已經‘死’了,一旦你露了面,就會被紀澤找到帶回侯府。到時候你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日后要怎么報仇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
她冷然拒絕,轉過身,不再看他。
他眼里的亮光黯了下來,沉默著佇立了許久,臨走前低聲道:“我過些天再來看你。”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陳元青。
當天晚上,陳元昭在宮中被以謀逆的罪名捉拿問罪。皇宮內風云變色血流成河。陳元昭身中數箭而死。
謀逆是誅九族的重罪,安國公府上下無人幸免。陳元青也死于那一場滅族的屠戮中。
驚聞噩耗,她只覺得無限悲涼。親人死了,世上唯一在意她的男子也死了。她一個人躲在小小的宅院里茍且偷生又有何意義?
她獨自坐了一夜,終于下定了決心。天亮前悄悄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離開了那個院子。自毀容貌更名改姓,藏身在繡莊里,伺機報仇雪恨。
之后的數年里,她偶爾會想起陳元青,心中總有一絲愧疚。如果當年她肯隨他一起私逃出京城,陳元青也不會死
只可惜,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她要為兄長報仇,絕不肯離開京城,更不愿以那樣的方式和陳元青在一起。
漫長的十幾年時光和昔日的回憶,只存在她的腦海中。
人群中的少年依然和當年一樣,俊俏不凡英姿勃勃神采飛揚。
許瑾瑜心中涌起一股重見故人的溫暖和歡喜。
陳元青吊唁過顧氏之后,正和陳四小姐說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過來。
隔著一段距離,隔著重重人影,陳元青依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女。
一身素色羅裙,容顏如玉,溫婉沉靜。眼眸清澈似潭水,紅潤小巧的唇角淺淺含笑。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木槿花,美麗卻不張揚。
兩人目光相觸。
隔了這么遠,陳元青卻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溫暖和笑意,心里莫名的怦怦一跳。似有一顆種子悄然落進了心田,剎那間生根發芽開花,開了滿心的愉悅欣喜。
陳元青下意識地盯著那個少女。可惜,少女已經移開了視線,扭頭和身側的俊秀少年說起話來。
然后,另一張熟悉的俏臉出現在他面前,不偏不巧地遮擋住了他的目光:“元青表哥。”
是紀妤!
陳元青收斂心神,沖紀妤淡淡一笑,禮貌地喊了聲“妤表妹”。
陳家是紀澤兄妹的嫡親舅家,和小鄒氏生的女兒可扯不上什么關系。陳家兄妹對紀妤都沒什么好感,礙于顏面不得不維持禮貌罷了。
紀妤似是沒察覺陳元青的冷淡,笑著說道:“元青表哥,這里人多擁擠,說話也多有不便。不如出去透透氣。”
陳元青卻沒領情,一臉正色地說道:“表嫂年紀輕輕病逝,我們心中悲痛,前來吊唁,實在沒有出去透氣閑聊的心情。還請妤表妹體諒。”
紀妤沒料到陳元青說話這般不客氣,尷尬又難堪,臉頰飛速地漲紅。
一旁的陳四小姐輕咳一聲:“妤表妹,三哥沒有譏諷你的意思。不過,今天日子特殊,還是待在靈堂里更好些。”算是為紀妤解了圍。
紀妤有些僵硬地應道:“雪表姐說的是,剛才是我考慮不周了。今天確實不宜四處走動。等下次元青表哥和雪表姐來了,我再陪你們去園子里賞花。”
陳凌雪淺淺一笑,也不和紀妤多說什么,轉頭和紀妧低聲絮語。
紀妤被無形地晾在一旁,頗有幾分尷尬。依著她的脾氣,早該拔腿走人了。可今天不怎么地,滿身的脾氣愣是發不出來,厚著臉皮賴在一旁舍不得挪步。
陳元青的聲音清亮又好聽:“妧表姐,今日來吊唁的人你都認識嗎?”
紀妧之前哭了許久,嗓子略有些低啞:“大部分都認識,怎么會忽然問起這個?”
是啊,陳元青問這個做什么?紀妤好奇地抬眼看過去。
一向爽朗活潑的少年難得有一絲羞澀,小麥色的臉孔閃過一抹紅暈:“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你,角落處的那個少女不知你認不認識?就是那個穿著素色羅裙生的美麗嫻靜的那一個。”
紀妧先是一怔,旋即抿唇笑了一笑:“今日來吊唁的人這么多,大多都是穿著素色衣服來的。你這么形容,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個。”
陳元青被笑的有些心虛,厚著臉皮說道:“就是那一邊的那個少女,看著最多十四五歲的模樣。她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竹青儒袍的少年,兩人相貌有些相似,大概是兄妹。”
兄妹?
紀妧很快會意過來:“你說的是徵表弟和瑾表妹吧!他們是母親娘家的侄兒侄女,隨著許家姨母到京城還沒幾日,也怪不得你不認識。”
竟是小鄒氏的娘家親戚。
陳元青略一猶豫,看向紀妤:“妤表妹,不知可否麻煩你引見一下?”
紀妤早就笑不出來了,心里又嫉又恨,卻又不得不應下:“好,待會兒我就叫他們過來見一見元青表哥。”
陳元青心中暗喜,笑著道了謝。想了想又說道:“叫人家過來太不禮貌了,還是我們一起過去見他們好了。”
紀妤暗暗咬牙。
紀妤板著臉孔走到了許瑾瑜面前,那副表情,活似別人欠了她一堆銀子似的。她的身后是陳元青陳凌雪兄妹兩人。
許瑾瑜隱約猜到了她的來意,卻故作不知:“妤表妹,有什么事么?”
紀妤抿緊了唇角,忍住沖到嘴邊的冷哼,十分不情愿地說道:“你們初到京城,還不認識陳家的雪表姐和元青表哥吧!”又轉身對陳元青兄妹說道:“這是許家的徵表哥和瑾表妹。”
介紹完之后,便是互相見禮。
按理來說,應該由年齡小一些的給年長的見禮。
許瑾瑜正要張口說話,就見陳元青略顯激動的上前一步:“瑾表妹,我是陳家三郎,全名陳元青。一元初始的元,萬古長青的青。你叫我元青表哥就行了。”
被忽略無視的許徵:“”
許瑾瑜忍俊不禁的抿唇,如春風輕柔地拂過湖面,漾開清淺的笑意。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話語。和前世初見時一模一樣。
陳元青,好久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