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歲將宴

二十七

顧海才剛伸出半個頭去,就瞧見了兩個在這種狀況下顯然格格不入的人,那一男一女看起來比顧海大不了幾歲,穿了一身織著銀線的長袍,衣擺與衣袖上也同樣用銀線繡著數朵蓮花。

女孩的頭發用幾支做工精細的步搖與發簪綰起,細看上去,每一支皆刻著蓮花紋樣。男孩雖只是用一條發帶簡單地將頭發扎了起來,但看那紋樣與做工,必然亦非俗物。加之二人背后都背著把劍,顧海不禁格外好奇起來。

“師姐,你說這兩個人是在拍戲呢,還是跟我們一樣跑來俗世玩的啊?”顧海回過頭,用胳膊肘捅了捅還在思索到底是不是自己搞錯了的夏懷若,對方顯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愣神被嚇得一個手抖差點沒把手中的符篆丟出去。

夏懷若泄憤似的敲了下顧海的腦袋,接著跟著探出頭去驚訝地說到:“那不是杜衡和連翹嗎!看樣子我應該沒搞錯,這里一定有些什么。”仿佛忘了幾秒前她才對顧海翻了個白眼一般,夏懷若說罷便摸狗似的滿意地揉了揉顧海的頭。

“師……師姐,杜衡和連翹是誰啊?”顧海有些尷尬地問到。聽夏懷若的意思,這兩個人應該也是昆侖弟子才對,可他卻對他們全然沒有印象,甚至可以說要不是這兩個名字好記,他也許連名字都復述不出來。

夏懷若倒不覺得驚訝,她倚回墻上耐心回答道:“哦,他們是瑤池境游靈仙君送來的人,除了上課,平時幾乎不與人走動,你沒見過他們也正常。要是想叫他們也別喊成杜師兄和連師姐,瑤池境之人皆有名無姓,杜衡和連翹就是他們的全名了。”她說罷便將手中的符篆向外一指,只見符篆自靠近小巷一側開始逐漸消失,待最后一角也徹底不見之時,夏懷若指尖便憑空出現了一道光點,她將手一收,那光點就兀自向方才的二人飛去。

許是方才見了杜衡與連翹確實有些與俗世格格不入,夏懷若來回打量了一番身邊的顧海,一身月影白的長袍,配上他那頭半長不短又暫時還綁不起來的頭發,簡直比剛才那二人還扎眼。她原是想帶顧海去把頭發剪了,可轉念一想回了昆侖還不是得再長回來,于是只得就由著他這么披頭散發地跟著自己,好在顧海長得不錯,倒也不會十分丟人。

待顧海回家換了身常服,時間已然到了傍晚,天色漸暗路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夏懷若趴在那扇有些老舊生銹的窗邊以雙手結印,原本空無一物的指尖便出現了一只閃著光的小蝴蝶,夏懷若又在它身上加了一道隱身咒,這才放它顫顫巍巍向窗外飛去。

“杜衡和連翹若是找到了什么,那只蝴蝶會回來告訴我們。”夏懷若解釋到。

從顧海家里出來,夏懷若帶著他連吃了幾頓晚飯,幾乎把各式各樣都來了一遍,惹得顧海不由發自心底地感慨到,有錢真好。他在心里盤算著要是好好學習,寒暑假是不是就能留在昆侖域斬妖除魔賺點零花錢,倒也沒做太久的夢,只單單回憶了一番陣法課那晦澀難懂的咒語他便當場決定放棄。

就在顧海為夢想破滅而備受打擊的時候,那時閃著光的小蝴蝶努力撲棱著翅膀飛了回來,再仔細一看,原來那翅膀上竟還有星星點點的灼傷。夏懷若將蝴蝶托在掌心,一番沉默后扭頭對顧海說到:“那條巷子里果然有什么不屬于俗世的東西!”顧海原想問些什么,不過看夏懷若那興奮的恨不得立刻飛過去的樣子,他到底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紅衣的少女帶著個仿佛穿著爸爸花襯衫的少年悄悄進了小巷,與白日里不同,許是過了放學的時間,所有的攤子都不見了蹤影,巷子變得格外空曠。年久失修的路燈有一下沒一下地亮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蹦出個鬼來。

顧海強裝鎮定跟在夏懷若的身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倒是前面帶路的人先開了口:“師弟,你怕嗎?”夏懷若的語氣并不驚慌,前進的步子也未停下,顧海只當她是以為自己怕了,想要調笑一番,于是扯著嗓子大吼了一聲:“不怕!”少女聽見這聲回答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幽暗閃爍的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扭曲,幾乎把顧海嚇得腿都僵了。

“我還挺怕的。”夏懷若突然尷尬地笑了笑,顧海也不客氣,見對方給了個臺階下,趕忙回到:“那我們走吧!”說罷他便迅速轉身想要離開,畢竟誰知道還會不會遇到上次在沼湖遇到的那些東西,何況他與夏懷若都沒有佩劍,這里又是俗世,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再來救他。

初冬的冷風猛地灌進顧海隨意換的襯衣里,他被凍得直打冷顫,眼前便是小巷的出口,只稍再走一小段路便是車水馬龍沒有穿堂風的寬敞大路,他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走向那明亮的光源處,卻在只一步之遙時發現夏懷若并沒有跟來。

昏黃幽暗的路燈隱約照著那個穿著紅色毛衣的少女,那場景詭異到顧海幾乎已經以為夏懷若被什么東西附體了。她低頭站在一扇并不高的木門前緊閉著雙眼,寒風一陣陣地從小巷中吹過,將她那一頭長發揚起又拋下,要不是她的指尖夾著張符篆,口中也似乎念著什么咒語的樣子,只怕是個人都要以為碰到鬼了。

顧海顫顫巍巍地接近夏懷若,試探著戳了戳她的手臂:“師……師姐?”被觸到手臂的人并沒有任何反應,就在顧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猛地睜開眼睛說道:“這道門內一定有什么來自上界之物,這木門就是結界。”說著她卻伸手輕而易舉地推開了面前的矮門。

門內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一間似乎已經許久無人居住房子,二人在不大的前院轉了一圈,遍地都是半人高的荒草。夏懷若示意顧海留心草叢間是否有結陣的痕跡,可二人搜尋良久仍是一無所獲。

“要是闕闕在這里就好了。”夏懷若有些喪氣地抱怨道:“江行歌那個木頭人也行。”她說著又進了那間破屋上下看了一遍,見她出來時還是苦著張臉,顧海問到:“師姐,為什么不問問杜衡和連翹兩位前輩呢?萬一他們已經發現什么了。”

夏懷若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答:“他們若是發現了什么,此時我們看到的就不該是這間破屋子。”她邊說邊撣了撣掛在衣服上的枯草,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顧海跟上前去,剛想問問怎么不想別的辦法繼續查下去,夏懷若便仿佛心有靈犀般繼續說道:“不過那氣息也不像是兇煞之氣,且白日里看這里倒也一片祥和,應當沒什么問題,等哪天有空了再帶闕闕來查探查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