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靈!”薰然忽然出聲,讓已退到門邊的春靈哆嗦了一下。
急切地又往前走了幾步,跪下回道:“娘子有何吩咐?”
薰然笑了笑,抬眼看著她,柔聲說道:“怎么又跪下了,你還真是個懂規矩的。起來吧,我和三娘子準備抄經,你幫我們磨墨。”
春靈不敢猶豫,連忙起身上前,執起磨條,像模像樣的磨起墨來,心里頭卻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薰然留下自己到底想要如何。
偷偷抬眸瞧瞧薰然,卻見她已側身與芷然說起了今早的事。
“原來事情竟是這般巧。”芷然對春杏誤會珠云引來祖父之事,感嘆了一句。
她性子雖顯粗枝大葉,卻不是個笨的,春靈的反常已然讓她發現事情不簡單。所以,當薰然當著春靈的面說及早上之事時,她立馬意識到這是薰然的試探,于是,很默契地配合薰然
“就是呢,這真是無巧不成書,誰能想到這事會被祖父聽見,尋來大姐好一頓訓斥,唉……”薰然輕輕嘆氣,拉過芷然的手道:“阿蘭,其實阿姐并沒想讓大姐難堪,我也是到了春白園才知道發生了何事,原想著能幫阿姐打個圓場,讓祖父消消氣,此事就過去了,連祝姨奶奶也是這么個意思,只說這香可能是大姐不慎丟失被珠云撿了。誰想,大姐就是實誠,做過就是做過,當著祖父面毫不隱瞞地就承認了,這才遭了罰。”
薰然說著,拍了拍芷然的手,無奈說道:“大伙兒都以為是我故意去告的狀,連三嬸也這么想,這才一早就到桂喜堂詢問此事。后來,聽了阿爺、阿娘的解釋,才相信了我,事情這才平息。”
芷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原來是這樣,真是委屈阿姐了。外頭那些亂嚼舌根的,真該掌嘴。”
說著,余光瞥過春靈的臉。
春靈的手哆嗦了一下,墨條滑到硯臺邊沿,濺起了幾滴墨汁。
“啊呀,我的經卷。”薰然驚叫。
春靈嚇得花容失色,手忙腳亂地想要拭去宣紙上的幾滴墨跡,但是,墨汁已滲入紙中,怎樣都是擦不掉的。
“蠢奴,瞧你笨手笨腳的,連個墨也磨不好。”芷然罵道。
春靈又驚又懼,哆哆嗦嗦地退后一步,重重跪下,求著薰然、芷然饒了她。
薰然幽幽嘆道:“唉,枉我如此辛苦抄經,竟被你幾滴墨給毀了,原先看你還機靈,卻不想也是個粗手粗腳的,我看打發到伙房劈柴去吧。”
春靈一聽,嚇得大哭,磕頭如搗蒜,求薰然饒過她這一回。
伙房那個地方可不是她這種小丫頭能待的,那些廚娘、粗使婆子會要了她的命。
而她一旦沒了利用價值,那弟弟的病……
春靈不敢再往下想。
“饒你也成,我和三娘子正想說說話,你若能把這張紙上內容重抄一遍,我就作罷了。”薰然斜了春靈一眼,又看了眼芷然。
見芷然一副心清的模樣,知她明白自己的意思,頓時對她的聰慧感到安慰。
春靈止了哭,心思卻是百轉:“婢子不識字。”春靈說得極輕,聲音就如風中飄過來一般。她還記得來時,父母的叮囑:千萬別說你認得字,也不能說出你在府里有親戚。
“不用認得,臨摹就成。”薰然指了指筆墨,然后拉著芷然起身,去了旁邊坐下。
春靈戰戰兢兢地起身上前,跪坐著,執筆抄寫。
薰然瞧了一會,見她姿勢端正,執筆準確,應是習過字的,心中已有想法,但仍不動聲色地對芷然說道:“唉,我原想著偷懶,卻不想一看春靈就是個不會寫字的,看來,還是得自個兒抄了。不過,這小丫頭學東西倒快,這模仿我的筆跡倒是有一些樣子,我竟有些后悔當初沒留下她呢。”
芷然一聽,柳眉一挑,噘著嘴道:“阿姐可不能說話不算話,這春靈在我身邊,得力著呢,可不能再要了回去。”
薰然呵呵笑了,白了芷然一眼道:“好,好,我不奪你所好。”
芷然這才恢復笑容,說了聲好姐姐。隨即又瞪了一眼春靈,說道:“還杵在這做什么,下去吧,別打擾我和阿姐抄經書。”
薰然笑著道:“還好你答應幫我,不然到了初一,可是一卷都抄不完。春靈,你家三娘子今個就留下用午食了,你去同春柳說,把三娘子的飯領到芙蓉居來。”
春靈連忙應聲退下。
春靈一走,芷然笑容褪去,憤憤地砸了一下坐席,低聲怒言:“這插眼線都插到我們桂喜堂來了,也不想想誰是當家主母。”
薰然拍了拍芷然的肩,輕聲安慰道:“你性子急,眼里容不得沙子,其實,春靈也不見得就是眼線,現如今,只能說這小丫頭不一般。”
芷然看著薰然,問道:“阿姐是早覺得春靈不對勁,這才不要的嗎?”
薰然笑了,說道:“傻妹妹,阿姐要是一早知道,還能讓春靈去咯磣你?想必連阿娘都未察覺,否則也不會將她分與我們。”
芷然點點頭道:“要是讓我查出她真是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我饒不了她。”
薰然取過一支紫毫筆,鋪平了紙張,緩緩說道:“阿蘭,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春靈若是別人的眼線,總是要傳遞消息的,弄清楚了她身后之人是誰,我們才能有的放矢。”
頓了頓,薰然繼續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也要懂得不硬碰硬才是,否則將自己明晃晃地置于對方的利箭之下,只會讓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芷然一驚,隨即崇拜地說道:“我懂了,阿姐。我做事急躁,總喜歡明面上去和人爭,反而吃虧。這次大姐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受了祖父的責罰。阿姐,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薰然心中一顫,隨即笑道:“有何不同,還不是你的阿姐?”
芷然輕啟紅唇,笑著說道:“我喜歡這樣的阿姐,以前你總是訓斥我,我見了還有些怕,現在我覺得和阿姐在一起很安心。”
薰然聽著芷然這純真之言,心中動容,撫了撫她的臉,說道:“阿蘭,我們長大了,該學著保護自己,保護阿爺、阿娘。”
芷然重重地點點頭,說道:“阿姐放心,阿蘭會小心處理好春靈的事。”
薰然欣慰地點點頭,她之所以沒有當即逼問春靈,一是沒有證據,未必能一招即中,二是覺得芷然也該磨礪磨礪了。
放手讓她去辦,也是為了她逐漸學著剛柔有度,再不會像前世,因太過剛硬,而生生折斷。
剛極易折、峣峣易缺,回旋進退、達權通變,這是兩世為人,薰然最深刻的領悟。
之后,芷然幫著抄寫經書,直到正午用過膳后才離開。
薰然為了趕上初一上山拜佛,不得不不眠不休地抄寫佛經。
六月三十夜間,薰然依舊馬不停歇地在抄寫。
春柳為她端來提神湯,又見燭火不夠亮,拔下頭間小簪,輕輕地挑了挑燭芯。
燭光瞬間便亮了不少。
薰然揉了揉干澀的雙眼,放下筆,喝著湯,隨口問道:“春柳,幾更天了?”
春柳回道:“娘子,已快寅時了。娘子昨個就只睡了兩個時辰,今個要不要歇上一個時辰?”
薰然搖搖頭道:“不歇了,卯時就要出發,再歇就得晚了。今個就讓春杏帶兩個小丫鬟陪我上山,你也兩日未歇了。”
春柳雖覺辛苦,但心中不放心娘子,正欲說話,卻聽傳來極輕的叩門聲。
“這么時辰會是誰?”主仆二人皆是一驚。
“婢子去瞧瞧。”春柳說著,便挑了簾子去查看。
過了一會,春柳回來稟報:“娘子,是澤蘭居的春綠,她說三娘子抓了春靈的現行,只是這丫頭嘴硬,什么都不肯說,問娘子下一步如何是好。”
薰然沒想到芷然動作如此快,連忙問道:“可抓到互通消息的人?”
春柳搖搖頭道:“不曾抓到,春綠說只搜到這個。”春柳呈上春綠交給她的東西。
薰然接過一瞧,倒吸一口冷氣。
是一串蓮花形香片手串。
葉家以制香為主業,給下人的獎賞常會是香品。好的香品價值頗高,而且還能待價而沽,就如這蓮花形香片手串,用的香料也是上品。
看來,春靈背后之人頗為大方,也頗有地位。
更讓薰然激動的是,這蓮花手串和記憶中的那蓮花圖案瞬間重合,這讓她興奮不已。
“你告訴春綠,讓她回稟阿蘭,不要急,不要驚動別人,先將春靈關進黑屋子,磨磨她的硬氣,等明日我從慈云庵回來再做打算。”薰然說著,拿著蓮花手串放于鼻尖聞了聞,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聽說庫房里最近倉鼠猖獗,何不抓幾只用用。”
春柳神色一緊,隨即應道:“婢子這就去辦。”
薰然再次瞧了瞧這手串兒,那濃郁淳厚的香氣飄散開來,在滿是墨香的屋內流溢。
真相似乎觸手可及。
謝謝小丑跳跳贈送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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