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家貧,爺娘便將小魚賣了去,后便成了這般樣子。”小魚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過倒也是無妨,也便算是一場天賜的機緣。小魚倒也沒有諸多念頭了,好生服侍官家,此生了了。”
“小東西才幾歲。”撕下雞腿:“不就是少了個東西么,犯不著。以后跟老王一樣,在外頭過繼個兒子過來繼承香火就是了。”
小魚笑而不語,只是搖晃了一番桌上的酒壺:“宋大人好酒量,我這便再去買些來。”
“算了,出去逛逛吧。”站起身來:“這也才八點出頭,今天睡一天了,人都快睡迷糊了。走,出去轉一圈。”
“可是方才俏俏姐他們出門時,宋大人為何……”
“你小東西這就不懂了。”披上外套:“跟女人出去逛才是腦子真的壞了,你別不信,咱們坐在這一個時辰了吧?她們剛走到朱雀道東口。”
小魚一臉驚奇,拍了他腦袋一下:“不信?不信走著。”
跟著宋大人出了門,出了巷口便是朱雀道,朱雀道分東西兩個口,過了西口就是皇宮方向,過了東口便是城隍廟和貢院方向。兩個人偷偷摸摸的在東口轉了一圈,果然發現左柔那一幫人正站在一個攤子前面試著胭脂水粉,那仔細的模樣,就跟挑什么千金之物似的。
“瞧見了沒?”指了一手:“這幫娘們是掐好時間干活的,他們要燒那冬至香,就得趕在午夜頭柱香,就為這個她們能在一條路上磨蹭兩三個時辰,甚至都感覺不到累的。”
“還有這般講究,真是長了見識。”小魚默默點頭道:“那為何說不與她們一同逛逛呢?”
“你看她們手里那些大包小包沒有?”
“看見了。”
“你過去了,全是你的。”左顧右盼一陣,突然一扯小魚:“走小路,快!”
兩人繞過朱雀街,從玄武橋上踏過,這邊是到了玄武大街,這里要比那頭熱鬧許多,酒家門口掛著紅藍相間的酒招,還有些披紅掛綠的門面在開門迎客,道兩旁的攤販和行人更是摩肩擦踵,不遠處還有一間二樓站滿姑娘的妓寨,里頭隱約傳來靡靡之音,讓人骨肉酥麻。
“再往前一點就是家和賭坊,你瞅瞅這名兒。”帶著小魚在路上走著:“家和家和,舉家和睦。一個賭坊叫這個名,當真是諷刺至極。”
小魚也并不接話,只是笑著仰頭接著周遭的萬家燈火看著的側臉,眼神里都是滿滿的羨慕之情。
“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感覺怪怪的。”
“小魚仰慕宋大人才情萬千、足智多謀,也羨慕宋大人胸中豁達、放眼死野。小魚見過許多達官貴人,但如宋大人這般的卻只有您一人。”
“行了行了,別捧了別捧了。”見著前方家和賭坊的幡子在不遠處,他頭一甩:“走,玩幾盤。”
“嗯!”
而就在他往賭坊的路上前進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
“店家,你這餅子怎的如此難吃,就如那喂狗的東西,不要了不要了,你將錢退我!”
“你這人怕是有些病的,天底下哪里有這將吃了一半的餅子退掉的道理,這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得退你。”
“你這廝!我哪有吃了一半,就咬了一口罷了!你退是不退!?”
“不退!有膽子你便去報官,再不濟你去告御狀,讓官家給評評理。”
那人仍然還要不依不饒,突然從后頭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要死啊……一個人溜出來?”
而旁邊的小魚看到這人時,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當場就要跪下去,但卻被一手給提了起來。
被勾住的那人整理了一下帽子,回頭看了看,嘿嘿一樂:“你來的剛好,這狗日的破餅太難吃了,這老板還不給退。”
“行了行了,一塊餅而已。”連拖帶拽的把他扯到了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你是大宋皇帝么?你一個人就敢往這跑?”
“跑就跑了,誰能知道是朕?”趙性看了看四周圍:“今日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去姑蘇寒山寺祭拜太祖去了,朕出來浪一番又怎的了嘛。”
“你他娘的……”
“你再罵!”
啐了一口:“你真一個人出來的?”
“那還能有假?”趙性一臉驕傲的說道:“我讓一個小太監穿上我的衣裳,我穿上他的衣裳,剛巧今日休沐換防,皇城司的新侍衛還都不認得朕,這便拿著司命司的腰牌出來了。想當年我當世子時,那可是上下翻飛、漫山遍野的跑,甚至還一人一馬去過大同關,如今怎的還不敢出街游玩了?”
“你可讓人省省心吧,萬一你在外頭讓人給宰了,天下可是要大亂的。”長嘆一聲:“行了行了,小魚你休沐沒了,好好給官家送回宮里去。”
“是,宋大人。”
“別別別……”趙性看了看四周圍,壓低聲音說:“難得能出來這一回,可就許朕玩上一場吧。你們本是打算去何處?”
“你真不回去?”
“真不回去。”
“小魚,去叫老王,就說官家偷偷摸摸的出宮被宋大人逮住了。”
“別!”趙性拽著的袖子:“當朕求你了行不行?給個面子。”
看到他這一副可憐兮兮又賤兮兮的樣子,默默嘆了一聲,指著前方不遠處的賭坊:“準備去玩幾手。”
“走,同去!”趙性高興的往前走著,走到一半還回頭招呼:“快啊,等個甚。”
和小魚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極端的無奈,不約而同的長嘆一聲之后,只得跟著趙性跑了上去。
三人進了賭坊,這里頭本就烏煙瘴氣,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魚最是辛苦,原本放假的他,突然就這么毫無預兆的被通知加班了,之前放松的神態完全不見了,全程都在高度戒備著,生怕有個人突然蹦出來給趙性一刀背刺。
“乖乖,這金陵城的賭坊這么大啊?”趙性進來之后,就像個鄉下人似的左右張望:“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江山都是我的,可是自從來了金陵,我都沒正兒八經的出過宮。”
這時一個甜美的少女拖著酒水糕點從趙性面前經過,趙性喊住了她:“這都是賣錢的?”
“這位公子,這些都是不要錢的,任吃。”
“好好好。”
趙性連忙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小魚啊了一聲,但卻已是來不及阻止了……
“好吃!”
趙性滿意的點頭,剛要拿酒時,就見旁邊一個高胖的男人帶著幾人走了上前,來到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帶笑容的一拱手:“宋大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也是笑著拱手:“葉大當家,咱們又見面了。”
這人一開始就看著眼熟,他一開口就想起來了,這人分明就是在家鄉縣城里那個賭坊的當家,姓葉。當初跟他可達成過一筆見不得人的交易,幫玉生給報了仇。
如今沒想到卻又是在這金陵城中遇見了,倒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
“早前我剛來金陵城時就聽聞這的名字,還一度躊躇是否是我認識的那個,后經人述說,果然是宋大人你。”
旁邊的趙性拉了拉的袖子:“認識啊?”
“同鄉,曾經照應過我。”
趙性點點頭,上下打量起葉大當家來,而葉當家也在打量他,當看到他脖子上那根黃絲線掛著的玉墜子時,他的眼神都變了,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的對說:“宋大人……你可不要害我啊。”
“嗨……”回頭看了一眼趙性:“我也是被害人,行了……葉大當家,你忙你的,就是吩咐下頭人小心一些,莫要沖撞了。”
“一定一定……”葉當家嘆了一聲,然后吩咐下頭人:“去,帶三位公子換籌碼,今日多少都算我的。”
作別葉大當家,趙性背著手看著:“我倒想看看你那家鄉究竟是個什么人杰地靈的地方,怎的出來一個是人精出來一個是人精。”
“行啦行啦,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皇帝嗎?”
推著他去換了籌碼,然后三個人就站在賭桌前面閑逛著,趙性和偏愛的玩意不太一樣,偏愛棋牌類,趙性則對那個已經改得很厲害的彈子機格外好奇。
小魚比較可憐,他唯一能干的就是站在趙性旁邊拿籌碼當護衛,而的話自然不用人護衛,他很快就在牌九桌上跟人廝殺了起來。
作為一個老賭棍而且被葉大當家特別關注過的人,莊家自然不敢殺他,而他也懂事的很,專買桌面上買的人少的,跟莊家一唱一和玩得倒也暢快。
但這玩意,有輸就有贏,桌上有人跟他似是杠上了,在連輸七八次之后,那人暗暗指了一下,而卻也是笑呵呵的又是推加了他一籌。
結果不言而喻,這把又是勝。而那人卻是沉不住氣了,惡狠狠的說道:“小子,跟我作對是吧?”
“牌桌這么大,我怎么跟你作對呢?”笑盈盈指了指自己這邊:“你也來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