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好丈夫

094 出嫁招婿

阿池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背上的私章,突然反問了一句,

“你挺喜歡許老七?”

她不知阿池怎么突然提起了許淑卿,但她心里明白,阿池就是代表三郎來和她商量。她只能平心靜氣地回答,

“是三郎非要和許淑卿訂親。他要是不愿意這門親事,我出嫁時,不管嫁到哪里都把許淑卿帶走。”

阿池在她面前碰了個軟釘子,居然也沒反唇相譏,反倒皺著眉。

她心里更沉了些。

阿池之所以有此一問,只說明季辰虎居然是真的打算和那扶桑女子結親,借以抬高在扶桑人中的身份了。

至于那女子愿意不愿意,還有她支持那一方——三郎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沒力氣的男人他都看不上,更何況是女子。

季辰虎能和阿池關系就如此密切,本是她當初沒有想到的。

“讓三郎娶了許老七。然后和那筑后川王姬在坊外走婚怎么樣?不用把她接進坊里來。”

“……許七不會答應的。”

她直接回答。

她就知道,他今天突然出頭和她說話,完全是為了辦妥三郎的事。

“只要你開口勸她兩句,她就不會鬧了。”

阿池顯然也清楚許淑卿鬧起來,誰也別想置身事外,他耐心說著,

“你就和她說,三郎心里只有她一個,沒她是絕不成的。外面的扶桑女人,就是為了坊里的事。反正那孩子也不是三郎的。有她六個哥哥在。她有什么好擔心的?鬧什么鬧……”

季青辰覺得,她沒有甩手就走,已經很有耐心了。

之所以還能不動聲色地和他繼續說話,完全就是因為十年前虧欠他的,實在是太多。

所以她搖了搖頭。道:

“這些話。我說不出口。”

阿池把臉一沉,顯然是覺得她故意推托,盯著她冷聲說著,

“你就這樣想嫁回大宋?你難道不知道三郎對唐坊沒興趣?你幫著三郎在這里安定下來,你完全可以招婿進坊。繼續當你的坊主。”

他的眼神透出不耐,譏笑著。

“我知道你去年找機會去了一次泉州。你是悄悄去見過陳文昌吧?你要喜歡他,三郎自然就認他是姐夫。陳家為了東海上的生意,會把他們家那小子賣給你的。”

她不理他,站了起來。

就算福建海商的停船費三倍于江浙海船,每年從唐坊轉向泉州的船仍然不少。

而她去泉州。甚至都不用找別的海船。

這兩年,泉州僧到駐馬寺的僧船是他們包了船,離開扶桑時海船要放空回大宋。

但船主、船副、船頭們豈能不愿意載些私貨賺錢?

所以她就把唐坊有條大宋僧船要回泉州的事宣揚出去。不僅引來了大大小小去泉州城參加蕃商大會的各種貨主,也引來了三十幾位扶桑比丘尼出面租船。

她們要經泉州,走海路到天竺朝圣。

她只要雜在其中,就足以不為人知的去泉州了。

她這三年閉居小院不出,連坊務也不太處理了,她為的什么?

固然是坊務慢慢轉交到了二郎手上。說到底,還是為了暗中出行。

她不能總是在院子里哭吧?

眼看著她要離開的模樣,阿池冷著臉沒有出聲。她走了兩步。卻又回頭,道:

“寮主還有話?”

他沉默不語。

月光照出他盤坐廊前一身清冷。

她也不出聲,只是向院中走去,姬墨便也緊跟在她身邊。

他本來就覺得,她為這寺奴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大娘子。”

姬墨在她耳邊低語著,“剛才背通奴已經來聯絡了。他們已經進寺。”

她并沒有離開的打算。只是點了點頭,想著阿池應該聽不到了。才停步輕聲道:

“讓背通奴和他叔叔聯絡,小心蝦夷密港的守備——”

她本就是要讓庫丁去田莊通知期通奴。現在背通奴已經到了駐馬寺,那就更方便。

在姬墨的詫異中,她頓了頓,更小聲地說著,

“三郎也許已經知道建船港在什么地方了。”

姬墨臉色震驚,知道她是在試探這阿池,借以了解季辰虎這次回坊來打算干什么。

他和那宋使樓云到底有什么密約。

“三郎最多答應國使,不讓我和江浙海商重新聯手。陳家的事他不會管的。”

她輕聲說著。

她去泉州時,季辰虎還天天在家里住著,她暗中見過陳文昌的事他是知道的。

家里面的事情,他是絕不可能告訴樓云。

姬墨點了點頭,看了那阿池還坐在廊上不動,他也就沒有勸她不要浪費時間,要快一些

去佛齋。

港里的十條船才是最重要的事。

“大娘子,法止僧官那里……”

“差個人去中殿找法顯僧官,就說我來了,請他去佛齋里相見。”

他應了聲,轉身到了院門前召了六個庫丁,自去安排。

她暫時放下了外面的事情,轉身回去,重新站在了廊邊。

“寮主還有話?”

她直視阿池冷漠的眼,“有事就說吧。”

阿池并不意外她又轉頭回來,他當然是拿準了她虧欠他的心思。

但他仍然挑了眉,坐在廊上瞇眼看著她。

此時,她披著長發,系著一領長長的青色宋綢披風。

山風吹撫,他能看到披風下,她穿了一身絹質灰白僧衣。還有她鞋下的芒鞋。

僧衣和尼衣區別并不大。

她這樣穿著,衣裳質地也遠不是普通扶桑貴族能比。

如果按扶桑風俗。剃了度剪了齊肩發,她也就是佛門居士的打扮。

他眼神一動,突然想起了十歲時初相見時的情景。

當年的小寺奴們,也需要跟著到港口賣糧的僧官去寺外辦差。

扶桑西海岸的港口,除了現在的筑紫。十年前還有長崎等地同樣繁榮,聚居著一些宋商。

而十歲的他也曾經牽著她的手,走在長崎港口邊。

她和他一起興奮地看著海上來的宋船,一起跟著寮主,學著幫僧官賣糧。

他還記得眼前那女孩子的模樣,點漆溜圓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水紅的唇。

那時,她的臉龐皮膚是剛剛才養回來的白里透紅。

她梳著進寺時剪得齊耳的烏黑短發,配上空明大師改小給她的僧袍,脖子上掛著空明送給她的小佛珠串和佛牌。

在他眼里。她就像是佛座上長伴佛祖的西天小龍女。

他知道寺奴里很多小男孩子都很想和她一起玩,她卻只和他說話。

他并不羨慕她得到了空明的庇護。因為那時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

他只知道他有父母親人,而她卻父母雙亡,還要每個月背糧下山養活兩個弟弟。

而因為她的討好拍馬,寮主才帶著她和他一起出了寺。

他知道,她是為了回寺的時候,讓他順路回家看看父母。

“我再勸你一句好話,算對得起你付得這筆金砂——”

他甩了甩手上私章。不再提許淑卿,也不提要船的事。

“那位樓國使,我雖然不知道他在大宋到底是什么官。但他在高麗沒有找上二郎。反而臨時找上了三郎來扶持做坊主。他對你——他應該是提前一兩年就對唐坊是打探了很多消息的。”

她回視于他,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是在提醒她。

樓云對唐坊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而他的內應絕不僅是泉州僧人,或者是潛上岸的樓府家將。

“樓國使和謝國運是好友,寮主應該知道吧?”

她當然不會忘記,她的畫像就是從謝國運手上。流到了泉州陳家。

背后操縱的人只可能是樓云。

她也聽說了樓云出使前和宗室里的宗女順昌縣主聯姻,其中必定有臺州謝氏的關系。因為謝國運的一位姑母嫁的就是泉州城的宗室。

所以。她才會懷疑,去年她去泉州城的事。已經被樓云發現了。

當時,正是泉州城一年一度的蕃商大會。

她不僅在遠處看到了樓云,她還和順昌縣主站在一處,看過蕃商帶來交易的外蕃寶石。

“真正擔心這件事的不應該是三郎?”

她看著阿池,“有臺州謝家為樓云出力,樓云是不可能真正相信三郎的。”

“……你應該知道,國使樓云之所以支持三郎作坊主,只不過是他拿準了一件事。”

阿池看著姬墨等人都站得遠,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便也低聲冷笑著,

“他拿準了挑起你們姐弟相爭后,你不會去爭坊主之位——你對大宋太感興趣了。”

季辰虎要做坊主,只會更快她返回大宋的時間。

她沉默著,想到了去年在泉州城,她差點被樓云發現的事情。

那一次她去泉州城,是算著時間,參加了泉州市舶司一年一度召集的蕃商大會。

大會里的女蕃商很多,她卻很小心。

她混在阿拉伯蕃商的女眷里,披著宋女的圍紗帷帽。

一直聽說泉城州宗室很多,那一次她也是親眼見識到了,到處是都是來看蕃貨的宗子宗女們。

她戴著綠色圍紗帽,在簾后和宗女們一起看著蕃貨寶石。

她看到順昌縣主的紗帽和她一樣,都是綠色紗底繡荔枝花,所以她才一直挨著她站。

她之所以十分小心,是因為當時的蕃商大會就在市舶司所在府衙大街上。借的是媽姐廟的殿閣和場地。

里里外外都被樓云手下的家將、稅丁圍得水泄不通。

正殿的廊外掛著簾,是阿拉伯女眷區。

她在里面,隔著簾都能遠遠看到殿內蕃商人頭攢動,看到市舶司監官樓大人頭頂的官帽幞頭。

而能進正殿內除了各蕃國的巨商,就是上百位宗子、泉州府的官員們。

那時她在簾后說話時,她分明看到殿內樓云的官帽動了動,他應該是向她這個方向看過來了。

——她當時不應該開口,在蕃商們說起馬政時插嘴的。

她更沒料到,樓云后來會通過臺州謝家,與順昌縣主說親。那時,她發現在蕃商大會上可能驚動了樓云后,她馬上抽身離開。

她一路上甩掉了跟蹤的市舶司稅丁,后來就不太在意這些事了。

因為當時能讓她在意吃驚的,僅在于:

她發現樓云和西南夷一帶的蕃商關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