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敵人or貴人
第三十八章敵人or貴人
陳念習慣性地立在窗前,看著院內,緩緩開口道:“四月花,五月暮,如今已是芳菲盡去……”
沐清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有葉無花,果未熟,一樹翠綠,不濃不淡,純粹干凈,竟是瓊花樹。
這是何意?沐清額角突跳,心上一慌。瓊花,瓊娘,她沒由來地將兩者聯系在了一起,畢竟陳念與自家親娘的過往是個謎。
沐清收回目光,看向陳念,陰翳在灰影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緒,那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此時的陳念,孤寂冷清,煢煢孑立,仿若天地間只余他一人。
“生死本如此,只有花謝之后,才有果熟之日,亦是常理。”
陳念回過頭來,半闔上眼簾,從那狹縫中射出兩道光,落在室中的少女的身上。
煙霞色曳地長裙,同色上裳,白皙的小臉,粉頰若紅色暈染的三月桃花,微微上翹的唇瓣粉嫩得似能掐出水來,眸中濃墨點瞳,清澈透亮,皎皎生輝。
多么熟悉的眉眼,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她,只是這張臉略顯青澀稚嫩。
她立在那里不動,謙恭有禮,流露出一派從容淡定,不似當年的那個她那般嬌美羞怯,弱柳扶風。唯獨泄露心事是她那交握雙手,看似輕握,實則拇指內扣,骨節分明。她這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在陳念的逼視下,沐清有些不自在,摸不清他的意圖。
可這怪異的氣氛太冷,對視了良久,她免不了有些緊張,收回了目光,仍與陳念僵持在這里,腿都有些酸麻。
最后,她還是先打破寂靜,開口問道:“大伯找清兒來所為何事?”
陳念頷首,唇角外勾,臉上少了些寒意:“坐!”
沐清依言坐下,總算暫時松了口氣,她真怕陳念突然開口痛說當年往事。有些事過去了那么多年,何必再重提?她懶,不想去觸碰太過遙遠的東西。或者說,她害怕,真怕知道個不為人知的隱秘,扭曲了以往認識,成了心中負累。
抬眼再看,陳念已經坐在了自己對面。沐清微微疑惑,瞟了眼陳念手里的紫砂壺,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這東西是前幾日無意間從你爹爹屋里看見的,問了才知,是你讓明陽從宜興采買回來的。我瞧著新鮮,你爹就給我泡了一壺,不同咱們平日煎煮茶湯,不過味道不錯。我便順手拿了一套回來。聽你爹說,是你自己繪的圖樣,找人定做的?”
陳念把玩著手里一掌大的紫砂小壺,壺身外凹凸不平是一枝浮雕梅花,壺把是虬枝半彎,壺蓋頂端亦是一朵盛放梅花造型,做工雖然不甚精巧,好在造型在當時尚算新穎別致,梅花寓傲骨,迎合了文人雅士的心態。
陳念心道,可泡茶可賞玩,倒是一舉多得的好物件。這孩子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
沐清自然識得,那壺是她第二次讓明陽去宜興訂做的四套中的一套。這次四套是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主題訂制的,梅、蘭兩款被爹討了去,竹韻一套送給了狐貍,還有一套菊韻。只因這套款寓意深遠,狐貍多番討要之下,沐清都未割愛。在對上狐貍幽怨的眼神之時,她還不禁暗自奸笑。
“沒想到這小玩意還能入得大伯的眼,聽說宜興當地有種土,適合燒制茶具,剛好那幾日清兒閑暇無聊,故而信手畫了張圖樣,試試能不能做個出來。沒想到,真還做成了。”沐清賠笑道。
“清兒從何得知宜興產此土?”
沐清一滯,“聽我原先的小廝提過。”
陳念顯然不信,但未深究:“哦?四郎說你有意開茶樓?”
陳念突兀轉了話題,倒是把沐清問住了。回神暗惱,自家爹爹多事,怎么連這些都告訴陳念。
“清兒只是隨口說說,做生意哪里是容易事。況且清兒年幼,又是女兒身,這些事輪不到清兒操心。”
“呵呵,你手里那兩間小食鋪子這幾年生意不是挺紅火嗎?清兒無須自謙。”陳念抿嘴看著沐清漂亮的大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顯然吃驚自己為何知道這些。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隨即她便恢復如初,依舊恭謹有禮。
大伯竟知道自己在外有鋪面,而且還是早就知道。她自問瞞不過眾人去鋪子之事,但鋪子活計都知她姓唐,無人知曉那鋪子是在陳沐清名下。他是如何得知?難道是……
“不是猗蘭。我既順了你的意,將她放出去,便不會再為難她。你想知道我如何得知?這陳府上下還沒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以為憑你六歲就能在外獨立開鋪面?這里面打通關節的事是老太君派人出面。但你可發現為何這么多年從來無閑人在你的鋪面滋事?”
陳念看著沐清,等待她的反應。雖然那張冰山面癱臉沒什么表情,可隱在眼底的瞬光卻十分柔和。
沐清此時心中大駭,多年來,竟是他在幫自己。彷佛多年前一直敬而遠之的假想敵成了暗中襄助的貴人,果真如此嗎?自己是該震驚?抑或對錯怪好人內疚自責?還是繼續懷疑他的用心?
她拿捏不準,但有些事還是要問,不論答案真實與否。
“大伯為何如此幫我?”
陳念沒有回答,反問道:“這便信以為真,不懷疑我的用心了?!”
“清兒只是想聽聽大伯如何說,至于最后信與不信,答案在清兒心里。”沐清嘴上反駁,可心里卻暗酌,陳念性格別扭,混跡商場的人果然生性多疑。
陳念似乎對沐清的反應還算滿意,點點頭,嘴角終于展露一抹淺淺的笑容:“反應不錯!有做商人的天賦,沒枉費我幫你一場。”
此時也再無須懷疑,他確實幫過自己。
沐清忙起身給陳念行禮:“大伯謬贊。清兒那也是小打小鬧,賺個脂粉零花,比不得大伯縱橫生意場多年。清兒多謝大伯!嗯,大伯上次在爹爹那里,爹爹定未給大伯演示出這茶具的妙處。不如今日清兒用這茶具,為大伯沖泡一壺好茶,權當小小謝禮。”
陳念一聽,挑眉欣然接受。
沐清凈手泡茶,素手白皙,配上那暗紫紅、淺碧水,賞心悅目。
陳念微慟,心中故人巧笑倩兮,素顏皓腕執酒相慰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沐清端起一盞,遞到陳念面前。陳念接過細品,飲完一盞,道了聲好。
沐清收了杯盞,坐在一旁,問道:“清兒還是不解,論理大伯該栽培二哥、四哥、五哥,換了哪個哥哥都說得過去,可大伯為何看重清兒。不知現下可否如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