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初露崢嶸災區日記（五）

夜很黑，也很冷，還好我們的身上穿著那位空軍中尉送給我們的迷彩服，多少讓我們避開了一些山上的寒氣。ZUILU.neΤ

只是夜里的風卻大的很，呼呼的刮的厲害，甚至都有點刮的人都要走不動路了。一些小的石頭，甚至被這大風給刮的到處滾。

我們拿著手電筒，靠著手電筒射出的微弱光芒，在崎嶇的山路上一步一步的向著紅白鎮走去。說老實話，走這樣的夜路，心里面，多少還是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原本我們都以為，通往紅白鎮的山路依舊被山上落下來的巨石給阻斷著，可是卻沒有想到，這一條山路，竟然已經打通了！

這簡直是一個足以讓我們精神為之一振的消息！

道路打通，這就意味著能夠有更多的救援人員，救援物質進入到這次受災最為嚴重的紅白鎮，這就意味著，能夠救出更多的人！

四天三夜，這一條通往紅白鎮的道路，終于被打通了！

它是什么時候被打通的？

即使是昨天，我們在穿心店的瑩峰實業公司化工廠區的時候，聽到的消息，也是這條通往紅白鎮的道路，依舊被山體滑坡落下來的巨石給阻斷，挖掘機和部隊還在拼命的開通道路。想要前往紅白鎮，都還要繞道步行，攀爬山路，才能夠進入的了。

一個志愿者眼尖，看到有幾個人沿著山路從上向下走，他快步的跑了過去，攔住這些人就問：師傅，我打聽個事情喃。這條山路，是啥子時候打通的喃？我們昨天下午，都還聽到說這條路沒有開通的嘛。

被我們攔住的這幾個人身上都穿著綠色的迷彩服，他們衣服沒有肩章，也沒有領花，和我們身上穿著的迷彩服一模一樣。看來都是解放軍送的。

幾個人被我們給嚇了一跳。一個中年男子說：這條路，是昨天下午五六點過的時候打通的。一個多大的挖掘機開過來，把那個壓在路中央的大石頭給挖開了。

你們是不是從紅白鎮下來的？紅白鎮現在情況怎么樣呢？我們連忙追問。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是我們的心頭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希望能夠從這些人的口中得到一個好消息。

我們就是從紅白鎮下來的，現在紅白鎮的情況……慘啊，你想不到的慘。到處的房子都塌了，到處都是尸體！地獄都沒的這么嚇人！你們都是志愿者，上去幫忙的？

嗯，就是，我們幾個是志愿者，他們幾個是醫生。問話的志愿者伸手指了指我們這邊。

那你們快上去嘛！紅白鎮現在就是缺人！今天都有當兵的進去了，可還是缺人的很！你們去幫忙，我多謝你們了！我現在必須要把這些女人娃娃些，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等我把他們給送下去了，我還是要回來！

聽到中年男子這么說，我們才發現，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基本上都是一群老弱婦孺。

揮手告別這些人，我們再次摸黑沿著山路向紅白鎮走。走了沒好久，一輛大卡車就從我們后面呼嘯著開了過來，還沒等到我們反應過來，這輛載滿了救援物質的大卡車已經停在了我們跟前。

司機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車窗里面探出頭來，從我們喊：嘿，你們幾個，是不是志愿者？是不是要上紅白鎮去？

就是！

那就快上車，我載你們上去！你們走路的話，還不曉得要走到啥時候叻！等你們走到了紅白鎮，怕都累憨了，到時候，還幫啥子忙？年輕的司機一揮手，招呼我們上車。

多謝了哈！

謝啥子？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志愿者，莫說謝！

聽他這么一說，我們也不跟他客氣了。手腳并用的就朝車子上爬，翻進了這個卡車后面的大車廂里頭。

這個卡車上，放滿了一箱箱的餅干、一件件的礦泉水等救援物質。我們小心翼翼的，生怕把這些東西給壓壞了。

這個時候，司機已經將卡車給發動了起來，不過他還沒有忘記回過頭來沖我們喊：你們要是餓了，就吃點東西，這車子上有水，有餅干，吃飽了，等下才有力氣去救人！

我們自己帶的有吃的。我們還沒好意思動著卡車上的餅干和水。

有了大卡車載著我們，這一段山路很快就過去了。我們坐在卡車后面，用手電筒向著四周照射。只不過，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實在是不能夠驅散漆黑的夜幕。

我們終于到了紅白鎮，這次什邡受災最嚴重的地區！

剛一進入紅白鎮，一股強烈刺鼻的尸體腐臭味立刻撲面而來，雖然我們都戴著口罩，可是還是被這股尸腐臭味給熏的一陣惡心想吐。

尸臭我曾經聞過，可是，這么濃烈，這么刺鼻嗆人的尸臭，我還是第一次聞過！這樣濃烈的尸臭，到底是多少具尸體……

強忍著心頭惡心感，我們來到了紅白鎮。

大卡車剛一停下來，立刻涌過來一大群人，有志愿者，也有沒有下山在這里參與自救的幸存者，還有先期進入紅白鎮的子弟兵，大家伙一起，將這卡車上的餅干和礦泉水，全部給搬了下去，堆放在一旁。

我們幾個從卡車上跳了下去，立刻有一個人走了過來，問我們：你們都是志愿者哇？

我連忙說：他們幾個是志愿者，我們是醫生。上來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沒有？

醫生？太好了，你們是醫生啊！我們這就是缺醫生！那人很高興，先是喊了一個年輕的志愿者過來，對跟我們一起來的志愿者說：你們幾個，跟著這個志愿者一起去幫忙。現在我們這到處都需要幫忙，也就沒的時間給你們休息了，你們不介意嘛？

不介意，不介意。我們來就是為了幫忙，不是為了來休息的。這幾個志愿者人也耿直，直接跟著那個志愿者就走，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問：兄弟，我們這是去做啥子工作喃？我們力氣大，可以幫到搬轉頭，撬水泥板，幫你們救幸存者！

這個人剛說了句話，腳下就被拌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子就朝前面摔了過去。

哎喲，啥子東西哦。這個人叫了聲，俯下身去摸索，他以為是轉頭碎石之類的，卻沒有料到，摸到的竟然是一個人。

這……這里有個人！這個人被嚇了一跳，連忙拉著走在前面的志愿者。

志愿者說：吼啥子吼？這個人已經死了，這是一具尸體。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跟我們一起，搬尸體！

啥子啊？搬尸體……這幾個剛上山的志愿者，有點懵了。

怎么？還怕了？放心，多搬幾具，多看幾具，你們自然就不得怕了。這里的尸體，多的很，多的足以讓你們看麻木……這個人語氣平淡的說，只不過，我卻覺的他的語氣里，卻充滿了悲嗆。

你們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臨時醫療點！

跟在那個人的身后，我們向著臨時醫療點和指揮中心走去。這一路上，我們看到的，都是廢墟，學校塌了，醫院塌了，民房塌了，政府大樓也塌了……一路上，到處都是忙碌的軍人，他們在這一片的廢墟中，努力的尋找著幸存者。

我們看到，在紅白鎮的幼兒園、中學的廢墟外，還有大批的家長，淚眼婆娑的在廢墟上尋找這、叫喊著，等待著、期盼著，能夠有奇跡發生。他們的孩子，能夠活著，從廢墟下鉆出來，站在他們面前，笑瞇瞇的對他們說：爸爸媽媽，我沒事，我還好著呢……

可惜，這只是他們美好的期盼。

紅白鎮的幼兒園，坍塌的房屋廢墟前，放著一大堆的書包。這些書包上面布滿了血跡和灰塵，就那樣放在地上。

一對年輕的父母，沒有能夠在學校的廢墟下面找到自己的孩子。痛哭的母親，忽然俯身在這堆書包中，找出了一個沾滿了鮮血和灰塵，還繪著卡通圖案的書包，死死的抱在懷里。

這是我娃娃的書包，這個書包就是我娃娃的啊！我的娃娃啊，你到底在哪啊！媽在這里的嘛，你出來見下你媽嘛……

父親跟瘋了似的，拼命的跑到坍塌的學校廢墟前，用雙手在上面挖著，根本不管自己的雙手，被磚石給劃破，鮮血糊紅了他的雙手和磚石。可是他卻根本顧及不上，只想著，能夠盡快的將自己的孩子，從這片廢墟中給挖出來。

我娃娃的書包都在，我的娃娃肯定還是在，他肯定沒死，他的命大的很，以前我就給他算過命的，說他命大的很，肯定不會死在這里的，肯定不會……

我們眼淚洶涌而出，擦也擦不干凈，實在不忍心再看這樣的場面了。

當我們到達臨時的醫療點，這里已經有人在忙碌著了。有紅白鎮衛生院幸存的醫生，也有前來支援的醫生。在醫療點處，一個個軍用帳篷已經搭建了起來，先期進入到紅白鎮的子弟兵，正在忙碌將一個個傷員個扛進來，將一箱箱的藥品給放入帳篷中。

這些藥品，有些是空運的，也有一些是靠著子弟兵用手抱，用肩扛，一步步從山下給扛上來的。

紅白鎮衛生院的醫生護士們，雖然眼睛里面都布滿了血絲，雖然身體都疲憊不堪，卻還堅持著。

我們連忙過去幫著他們救護傷員。同時對他們勸道：你們去休息下，這里交給我們嘛。看你們的樣子，像是好幾天沒休息了，再這樣下去，你們怕是要累倒在這里哦！快去休息一下嘛。

不休息，不休息。救人要緊！一個紅白鎮衛生院的醫生，身材有點胖，一拐一拐的走過來，對我們搖搖手。

我們這才發現，他的腳受傷了。我們連忙說：你的腳受傷的嘛！你怎么不休息，還要到處跑？你也是醫生，難道不曉得，這樣子，你的腳上的傷勢會越來越大！

我曉得！我還曉得，山上的醫生，只有我們幾個！這個胖醫生語氣平淡的說。我們醫院死了兩個，跟那兩個死去的醫生比起來，我算是幸運的了。既然我還活著，既然我的身上還穿著這一身白大褂，那么我就要盡我的職責，盡一個醫生的職責――救人！

胖醫生說著，一拐一拐的走向了受傷的幸存者。他腳上的傷，就用了繃帶胡亂的包扎了幾下，鮮血早已經侵濕了繃帶。

說的沒錯，救人！現在最大的目的就是救人！我們連忙投入救人的工作中。

紅白鎮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大批的傷者被送到臨時醫療點！

藥品急缺，器材急缺，醫生急缺……

天漸漸的亮了起來，一架架的直升飛機來了，送來了一批批的繼續的藥品、食品和水，隨著山區道路被打通，一輛輛急救車、運輸物質的卡車，也進入了紅白鎮，讓這里緊張的局面，稍微得到了一些緩解。武警戰士、空軍戰士、志愿者們，在這一片已經完全成了廢墟的鎮中，尋找著可能的生還者，一具具被發掘出的尸體，放置在路旁，而后被志愿者給扛走。

這些年輕的志愿者，以前或許從來沒有見過一具尸體。但是現在，他們卻強忍著心頭的不適，含著眼淚，將這些尸體，扛起來，裝入黃色的袋子里，送上了卡車。

這些志愿者，有70后，有80后，也有90后……原本有著矛盾，有著代溝的幾代人，在這個時候放棄了以前的偏見，在一起，努力著。

醫生，醫生，這個護士暈倒了！你們快過來！

這會兒，我們忽然聽到一個戰士在那邊喊了一聲。

我們連忙跑了過去，一個紅白鎮衛生院的護士，這個時候已經昏迷在地。

紅白鎮衛生院的一個醫生，嘆了口氣，說：她純粹是累昏的啊。她這幾天都沒有休息過一分鐘，就連飯都吃的少，水也喝的少……

為什么？

累我還能夠理解，可是餓，我卻是有些不明白了。根據我看到的，在紅白鎮，空投來的餅干、面包和礦泉水不少啊，怎么也不可能將她給餓著，還給餓暈了？

我們將這個昏迷的護士給抱進了帳篷里，并且給她掛上了一瓶液體。這個時候，方才那說話的醫生，才嘆了口氣，低聲的給我說：你不曉得，這個護士，慘的很，她的娃娃，這一次就死在地震中……

原來是這樣。我多少有點明白了。

這個醫生繼續說：只從曉得她的娃娃死在地震中，她就一直跟我們一起，在第一線救治傷員，她讓自己一直處于忙碌中，她不敢停下來，因為她一旦停下來，就會想起她的娃娃。她這是想要借繁重的救援工作，來逃避現實……哎，她是不敢面對自己娃娃已經過世的消息，好可憐哦。她這樣子，不但會累壞自己的身體，而且等事情過后，一旦閑了下來，她只怕就會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而出現心理問題……

醫生說著說著就流淚了，伸手在自己眼角上擦了一下，將眼淚擦干。說：現在，心理上出問題的人實在太多了，以后這些人可怎么辦哦，哎……

今天從廢墟中，挖出來的大多都是尸體，尸體都發黑了，散發著濃烈的尸腐氣味，熏人的很。這幾天的天氣都悶熱的很，怕的就是這些尸體產生瘟疫！因此，所有尸體一被挖掘出來，立刻送上卡車，運送到早已經挖掘出來的深坑處填埋。

深挖坑，掩埋尸體，這是預防瘟疫的一個辦法。

下午的時候，我們將一個危重的傷者抬上了救護車。正準備讓救護車走，救護車上的醫生，卻忽然說了一句：下面有一截正在修路，如果就這樣子開車過去，只怕顛簸一下，這個傷者就要受不了哦。

他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們。

媽的，路不好，那我們就將他給扛過那一段路！幾個志愿者跳上了急救車。

再來一個醫生。急救車上的醫生招呼了一聲。

我一個箭步就竄了上去。現在時間緊迫，每拖一分鐘，這個傷者，就會多一分危險。

急救車呼嘯而下，沿途所有的車輛，都向著一旁閃避，讓出一條通往山下的道路。

急救車開的很快，很平穩。一直到那一段坑洼不平，正在修路的道路。

走！我們扛過這一段路！

一個志愿者吼了一聲，率先跳了下急救車，一群志愿者立刻跳了下去，扛起擔架，我也跟著他們一起，用著自己的肩膀，將擔架給扛起來。眾人一起努力，飛快的向著城區方向跑去。而肩膀上的擔架，卻一直是穩穩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