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35章 呂布:沒有人比我更懂背主之賊

諸葛瑾用自己的計劃,暗中點撥完陳登、簡雍之后,倒也沒有立刻輕舉妄動。

當天下午,陳登就悄悄回城,什么都沒做,繼續低調——諸葛瑾和他說了,欲速則不達。

陳登現在需要繼續唱紅臉,扮演代表呂布利益的角色。如果暴露,后面的計策效果就打折扣了。

而簡雍那邊,則是當天下午就沒回下邳城,直接玩了消失。

而呂布對他看管不嚴,以至于簡雍走了整整一天,都沒人發現。

最后還是陳登見時機成熟,才假模假樣找了個借口,要在自己府上設宴,然后讓人去各家送請帖。

送到簡雍府上時,自然“發現”人去院空,陳登便非常“忠義”地派人去提醒呂布。

呂布這才親自過問了一下,但實在找不到,也就作罷,只是問陳登多久沒看到簡雍了。

陳登便說總有三四天沒見過了。

呂布不疑有他,便真覺得簡雍早就逃了。

又過了兩三天,風聲愈發平靜,這個插曲也快被遺忘時。

失蹤“多日”的簡雍,卻又突然高調回到了下邳,他還帶來了劉備的書信和表章,公然求見呂布。

顯然,他的人設是“逃出下邳后趕到淮陰,見到了劉備后又被派回來”的。

饒是呂布一開始不在乎簡雍,但如今也被激起了幾分怒火。當天便在徐州牧府內正式召見了簡雍,想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

你丫的跑了也就跑了,跑了之后居然還敢公然回來帶話,這不是挑釁嗎?

簡雍不卑不亢來到正堂,對著呂布深深一揖。

呂布旁邊也沒站文官,只站了魏續、宋憲,顯然他今天并不打算來聽外交辭令,只想帶幾個行刑的莽夫、要對方好看。

“匹夫!我留你在下邳繼續為官,你竟敢逃去投劉備,又為何敢回來!不怕我將你治罪么!”

呂布說話時,手里握著入鞘的寶劍,隨意揮舞。顯然他根本不在乎簡雍這樣的人才去留,他要的只是威嚴,要別人敬畏他。

簡雍卻不卑不亢地說:“將軍與玄德公素來和睦,勠力同心以保徐州安寧。我在將軍處這幾日,也是在協助玄德公治理地方,何來投奔一說?”

他這番臺詞當然是諸葛瑾反復教導過的,但能說得這么口齒清晰,并不畏懼,而且有臨場潤色,也算是本事了。

諸葛瑾自己,就不想跟呂布這樣的莽夫講道理,因為對方情緒不穩定。諸葛瑾只喜歡跟其他老陰比斗智,越陰的人,他的言行才越有理智規律可循。

而對面的呂布,聽了簡雍這樣的說辭,也是一時懵逼,完全沒想到會是這么個展開。

我都跟劉備拼死拼活搶地盤了,劉備派回來的人居然說,雙方還是“勠力同心”的狀態,沒睡醒不成?

因為太過震驚,呂布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簡雍只好主動提醒:“將軍莫非覺得玄德公所言不對么?玄德公可是至今仍然覺得將軍是他臂助,兢兢業業幫他安定后方,以防叛賊附逆。

為了表彰將軍的大義,玄德公還擬了一封給許昌朝廷的奏表。表中闡述了此番奉詔討袁賊、破廣陵的功勞,還說將軍之功,僅次于他。

若非將軍誅逆,徐州腹地必然早已被逆賊獻給了袁術,因此,玄德公為此番討袁之功,表將軍為徐州牧!或是徐州刺史!”

呂布一愣,聽到這個“或是”,就覺得很奇怪。

且不管劉備為何會表,但表里的建議,不該是明確的嗎?就算朝廷不許封徐州牧,降為刺史,那也是朝廷的處斷,劉備怎么可能給朝廷提供多個備選項?

不過,呂布的驚訝很快被簡雍的一個小動作化解了。

簡雍從懷里掏出了兩個卷軸,顯然分別是兩道劉備的表文,具體最后交哪一道給朝廷,還是可以選擇的。

呂布素來貪圖利益,被這兩道表章吸引,也就暫時不去想其他合理性的問題了,只是追著這個誘餌細問:

“如此說來,這兩道擬定的表章,其中一道,便是因功表我為徐州牧的,而另一道,則是表我為徐州刺史的?最后究竟交哪一道上去,則是你們想要跟我談點條件?能讓我先看看么?”

“將軍真是英明,一猜便中。”簡雍恭恭敬敬呈上,任由呂布先看。

呂布便先檢查了一下表章的印璽和其他信跡,確保是劉備的——上面果然有劉備的署名,還有鎮東將軍的大印。

然后他才安心看內容,隨后便是越看越驚。

“鎮東將軍臣備奉詔討袁……”

“然可恨袁賊暗中勾結丹陽賊曹豹、許耽、章匡等輩,許以厚利偽職,令其為內應、陰占下邳,以斷討逆王師之后……

“幸得鎮守沛郡之平東將軍呂布,英武果決,奮不顧身,聞逆舉而星夜馳援,于下邳都尉張飛與逆賊許耽等部相持不下時,陰襲許賊之背,一夜而平余賊,使下邳不至落入袁賊之手,亦使討逆王師終不至于后援斷絕而潰……”

“其后破紀靈、殲劉勛、光復廣陵,皆感呂布安定后方、輸送軍需之功,且使臣得以將張飛調往淮陰前線,孤注一擲以破賊……”

呂布看完,直接瞠目結舌了。

“劉備居然把我襲取下邳的舉動,說成是平丹陽兵叛亂、助他安定后方?”

這還真是萬萬意想不到的給他臉上貼金邀功呢。

劉備居然如此能忍,丟了徐州三個郡,不但認了,還幫他呂布圓謊、還正兒八經給朝廷這樣上表求官?

但呂布細細一想,這個借口倒也確實說得通。

只要劉備肯這樣做,朝廷相信的機會還是不小的。

因為這一個月來,呂布雖然占了下邳和彭城二郡,但他并沒有進一步對劉備在前方的軍隊有敵對行動——原本的歷史上,劉備在下邳被偷后,還試圖回來反攻奪回,那樣雙方血戰一場,就徹底撕破臉演不下去了。

但問題是,這一世的劉備,被諸葛瑾的逆天謀劃引上了另一條道,他選擇了封鎖消息,繼續死磕袁術。呂布也樂得先消化尚未拿穩的地盤,不想多樹敵,所以這一個月一直相安無事。

說是劉備兵力不足、無力守家,讓呂布幫他安穩后路,名義上也是說得通的。

呂布只覺得大腦已經不夠用了,但對簡雍說話的語氣,已經和氣了很多:“憲和賢弟,你說玄德公愿表我為徐州牧,可朝廷如何肯信他心中所言呢?他說我是來平叛丹陽兵的,這說法能瞞得過曹操?”

簡雍正色拱手:“我主玄德公素來誠以待人,能否讓曹操相信,實非他所能保證。但他盡力秉公直言,無愧于心即可。

而且,將軍難道沒注意這兩封表章的差異么?第一封表將軍為徐州刺史的,所需的證據便少一些,曹操肯不肯信,就全憑天意了。

而第二封表將軍為徐州牧的表章,需要將軍拿出的證據也多一些,難度也高一些,但因此也更容易被曹操采信。縱然最后不能實封州牧,但求上得下,一個刺史應該是沒問題的。”

呂布剛才被利益所蒙蔽,都沒來得及細看他需要付出的條件,被簡雍提醒,他才仔細又看,這才注意到:

劉備寫得相對鄭重、表他為徐州牧的那封表章里,有一個額外的說辭,那就是“張飛獻逆賊曹豹首級于闕下、呂布獻逆賊許耽、章匡首級于闕下”。

也就是把那三個被指認為袁術內應的反賊,統統殺了,人頭拿去許昌,證明自己對袁賊的嫉惡如仇,絕不寬怠。

你呂布的功勞,是平叛、殺給袁術當內應的叛賊!

如果不把叛賊的人頭拿去許昌,曹操信你的概率當然會低一些,你的功勞也會小很多。

如果把人頭送去,雖不敢說曹操就必信,至少幾率會大大增加,而且你名義上的功勞也大了很多。

呂布本來就跟那些人沒什么交情,聽說之后,不由動了念頭。

他非常需要徐州牧這個正經名分,需要朝廷的冊封,來強化自己對徐州中部三郡的統治合法性,那有利于他快速、徹底地接收地盤。

甚至還有可能幫助到他正式收服盤踞瑯琊郡的臧霸。

相比之下,反正曹豹已死,人頭已經被張飛帶走。剩下的許耽、章匡這倆小魚小蝦,又有什么好吝惜的?

曹豹原本是下邳都尉,是陶謙麾下丹陽兵的主將。而許耽、章匡不過是曹豹左右的別部司馬。

而且呂布自己就背主了好多次,所以沒人比他更懂背主之人。

他知道那些人昨天可以賣劉備,將來就有可能賣他,這種不忠不義的小人留著何用?

現在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大義借口可以剁了,然后讓高順的陷陣營把丹陽兵給吞了,豈不美哉?

殘忍好利的呂布,不由自主吩咐道:“宋憲,你且去吩咐高順,讓他請許耽、章匡前來……”

宋憲和魏續聞言,頓時面露難色。

他們當然不在乎許耽、章匡的生死。

但他們太了解呂布了:有時候呂布沖動做了個決定,回頭又后悔了,就要遷怒于人,責怪旁聽者沒攔著他。

他們都吃過這個虧,挨過軍棍,便多嘴勸了一句:

“將軍……茲事體大,一旦消息泄露,無論召不召許耽、章匡,怕是都難以善了……是不是請公臺、元龍先生一并商議,再做決斷?”

呂布一愣,這才醒悟,自己確實魯莽了。

他今天的本意,只是來嚇嚇簡雍,敲打一下這廝的挑釁,所以才沒帶謀士旁聽。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談外交事務的團隊配置,差點被繞坑里了。

呂布內心一陣尷尬,連忙咳嗽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耳根子軟,然后故作威嚴地吩咐:

“宋憲,你且把簡雍帶下去禁足!不許外人與他相見、搭話!魏續,去把公臺、元龍請來議事!”

魏續宋憲這才松了口氣,立刻去辦。

他們已經提醒過了,后續再有決策錯誤,那也是陳宮陳登的責任。